曹颙听了,不由一怔,方才提及儿女都没有用“托付”,这会儿又说起“托付”?
“朱大人请明言,但凡曹某能力之内,皆尽力便是。”曹颙道。
“下官若是待罪离京,官邸那边藏书,还请大人帮忙保全。”朱之琏作揖道。
曹颙听了,哭笑不得。
朱之琏这个“书痴”,倒是名副其实。
“朱大人且放心,有曹某在,定不会让人惊扰官邸内宅。”曹颙道。
朱之琏再次谢过,竟似再无牵挂,浑身轻松地离了总督府。
曹颙坐在官邸,有些明悟。
朱之琏之所以如此看淡功名利禄,还是因身份所致。出仕三十多年,一直束在知府这个品级,不上不下,想来他早已看透。
十三阿哥在清苑待了三日,第四日便启程回京。
保定知府朱之琏、清苑知县胡衡,被羁押回京受审。
百姓消息闭塞,尚且不知他们口中的好知府,已经成了阶下囚;清苑官场,却是一片哗然。
虽说早就晓得,中秋踩踏事故,总有追究罪责之时,可大家心里多存了侥幸之心,想着“法不责众”四个字。
除了无法脱罪的清苑知县外,其他人干系都应不大才是。
没想到,官声颇佳,抚恤事宜又处理得当的朱之琏,直接被罢官问罪。
旁人还好,晓得自己个儿分量有限,多在观望中。
唐执玉却是在得到消息后,立时赶到总督府,求见曹颙,言明上折为朱之琏辩罪,恳请曹颙具名。
这个请求,并不是冒昧而为。
他两次做曹颙的属官,晓得自己这位上峰不仅不会嫉贤妒能,而且对于勤勉能力出众的手下还乐意提拔保全。
在他看来,这具名辩罪,保全朱之琏之事,即便不是他先提出来,曹颙也会为之。
不过,这回他却是失望了。
从总督府官邸出来时,他即便强压镇定,眼里也露出迷惘之色。
这是“圣意”,目的是为了他唐执玉不被牵连进去,是为了直隶的稳当。
唐执玉并不是糊涂人,听了曹颙点了这一句,还哪有不明白的?
曹颙没有多说什么,一切选择都在唐执玉自己手中。
同样是具名辩罪,曹颙能做的,唐执玉却是不能。因为他总管民政,一不小心就能引火烧身。
为了“顾全大局”,他似乎只有“遵从上意”这一条路可走……
……
不知是不是朱之琏提前交代的缘故,在他被羁押回京后,夫人刘氏没有来总督府说项。
曹颙却不能袖手旁观,早吩咐小满在城里寻了合适的宅子,打算带人帮着刘氏母女迁出知府衙门。
朱之琏不在,刘川随之进京安抚朱家兄弟,刘氏母女,总要有人照看。
朱之琏已经被罢免,不管最后罪名如何,妻女都不宜继续住在总督府。
直到此时,刘氏才登门。
因男女有别,不好轻见,她便直接寻初瑜,先是转达对曹颙照拂的谢意,随即提及携女回京之事。
朱震、朱霆兄弟都在京城,自家老爷的官司还不知要多久,与其在清苑牵肠挂肚,还不若进京,一家人在一处等着。
朱之琏获罪之事,初瑜听丈夫提过,晓得多是有惊无险。
不管最后如何处置,朱之琏都不会再回清苑,刘氏携女进京,也是明智之举。
刘氏对初瑜说这些,不过是传话罢了。
曹颙听妻子转述后,吩咐小满带了下人仆妇去帮忙。
预备马车,送刘氏母女上京是一事;信守承诺,保全朱之琏一屋子藏书是另外一事……
……
京城,简亲府,花厅。
天佑落座,看着在主位上悠然吃茶的雅尔江阿,心中疑惑不已。
难道简亲王使人召自己过来,不是为了打听姚圣手之事?
虽说叔叔已经没有危险,可有几个中秋节重伤的百姓情况很不好,姚圣手就在清苑耽搁下来?
父亲为了怕简亲王府怪罪,使人送信给自己,让自己代替父亲,到王府这边走一遭。没想到,自己还没递帖子,王府已经来人相召。
现下,雅尔江阿不开口,天佑只好自己开口,说了姚圣手之事。
雅尔江阿摆了摆手,道:“难得出去透气,就算没有病患耽搁,那老头子也会找由子在外头多溜达些时日。且不去理会他,听说你今科下场,所获如何?”
听话题转到自己个儿身上,天佑忙道:“不过是跟着去见识一番,不敢多生其他指望。”
雅尔江阿打量他略显瘦弱的身体一眼,蹙眉道:“八旗男儿,本就不当学那些酸腐,与八股较劲又有什么意思?骑射功夫可曾落下?”
这话问得古怪,天佑心里觉得纳罕,嘴上却老实应道:“并不曾落下。”
雅尔江阿闻言,神色稍缓,起身道:“我们福晋是你姑母的闺阁好友,你既然来了,就随本王过去请个安吧。”
天佑晓得,这话说的不假。
其实不从姑姑那边论,只从庆大伯那边论起,他也当称这位福晋一声“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