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早饭时,曹颙又很是“羞愧”地对李氏道:“太太,天佑与恒生都不在,儿子实不放心初瑜一个人回京,方才叫长生送她嫂子同去了。”
李氏倒没有怪儿子自作主张,只是埋怨了两句,道:“方才怎么不说?本当好生嘱咐他两句才是,省得他淘气,耽搁正事。”
事情就这样暂时遮掩过去,因宋大夫过来时,是后半夜,除了长生与曹颙院子里侍候的,其他人倒是不晓得长生重病之事。
如此,瞒了三日。
京城终于有消息传回来,带回初瑜的亲笔信。
她用了一天一夜的功夫,昨天中午回到京城,亲自往简亲王府求医。
不想,简亲王去房山游猎,不在京中。还好简亲王福晋听说是救命之事,立时使人出城寻简亲王并禀明此事。
简亲王虽没有从城外回来,却写了手书,答应借人救命之是事。
只是姚一方耄耋之年,身体老弱,不宜疾行,怕是回程要迟上个一日两日。
曹颙闻言,松了口气。
长生这两日,由总督府里当差的董大夫看护,虽说昏睡的时候多,却也渐渐稳定下来。
除了为长生之事日夜忧心,曹颙亦不敢轻忽那五百多伤亡百姓。
就在初瑜回京当日,曹颙也使人往京城送了两份折子,一份明折,一份直达天子手中的密折。
明折中,言及中秋节清苑城桥梁坍塌,百姓有所伤亡之事;密折中,则要详尽的多,除了百姓伤亡人数,还有清苑官员的应对反对。
知府朱之连主持百姓救助与安置事宜,布政使唐执玉压缩清苑财物支出,匀出一部分地方藩银,用来垫付救治百姓所需的药材,另有其他人如何如何,云云。
并没有夸大其词,都是如实描述。
出了这么大的事,总要有人承担责任。
曹颙未雨绸缪,并不能为众人脱罪,不过是防止有人落井下石,为大家留几分余地而已。
死七十七人,伤四百三十二。
或许在未出古代未出宫门的帝王眼中,这只是轻飘飘的一组数字,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可雍正看到,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若是遇到洪涝太灾,死个百八十人,并不算什么稀奇,毕竟水火无情。
可这是人祸,又是发生在宿卫京畿的直隶。
龙颜震怒。
粘杆处相关此事的回禀,也随之到了御前。
虽说这份回禀,并不比曹颙密折详细,可九成消息都对得上,这使得雍正稍稍找回些理智。
清苑距离京城不算远,又是此等大事,是瞒也瞒不住的。
雍正顾不得先责罚哪个,安抚民心才是正事。
他想了想,使人去传了十三阿哥,由十三阿哥带了旨意,前往清苑……
等到初瑜带着姚一方到清苑时,已经是八月二十中午。
长生虽有人参吊着,人却迅速地消瘦下去,原本红润的脸颊也失去光泽。
姚一方今年八十四,须发皆白,走路已经不稳。加上赶路疲惫,看着孱弱不堪,只是双眼却仍是保留清明,把脉的手也不抖,下方干脆利索,使人又生出几分信服。
姚一方只是他的绰号,并不是他的本名。只因他医术高超,不管多重的病,下了一个方子,总能保住病患生机,就被送了这样一个带了赞誉味道的绰号。
姚一方没有多说什么,下了方子,便道乏了,由人扶着前往客房安置。
没有什么医嘱,曹颙却丝毫不恼,反而暗暗欢喜。
老人家这般淡定,正说明心中有底……
第1188章 人情债,儿女债(一)
京城,简亲王府,上房。
雅尔江阿坐在炕上,望向完颜永佳的目光,带了几分探究。
完颜永佳神色淡淡的,唤人上了茶,坐在雅尔江阿下首,抬起眉毛,道:“过些日子就要八旗选秀,正想请王爷示意,可有什么吩咐妾身?”
王府几位成年的阿哥,不是前面原配福晋留下的嫡子,就是生母位份高的庶子,完颜永佳实没必要像寻常婆婆那样,往媳妇房里塞人,费力不讨好,反而惹人厌弃。
可娶妻纳妾,为王府开枝散叶,繁衍血脉,也是每个爱新觉罗子弟与生俱来的责任。
雅尔江阿想了想自己的几个儿子,只有五阿哥有嫡子,世子与庶出六阿哥都膝下荒凉,便道:“不拘身份,只挑家中兄弟多,身子康健的八旗女子,给几位阿哥做侧室。”
完颜永佳点点头,道:“谨遵王爷吩咐,妾身记得了。”
夫妻两个向来相敬如宾,除了家务事,实没什么话说。
屋子里安静下来,雅尔江阿端起茶盏,吃了一口茶,道:“平素里瞧着福晋无悲无喜,还当福晋是个冷清人。没想到福晋也有这般热心肠的时候。不仅亲自写手书给爷为曹家说项,还预备马车供姚老头赶路之用,真真令爷刮目相看。”
完颜永佳神色未变,正色道:“和瑞郡主亲至,妾身岂敢怠慢?要是真因妾身处置不急,耽搁救人之事,即便王爷不怪罪,妾身也难安。”
雅尔江阿见她一板一眼,眉头微皱,道:“你我夫妻,何至于如对大宾,累也不累?”
完颜永佳闻言,面色稍稍柔和,道:“妾身刻板无趣,这么多年来,全赖王爷包容,妾身感激不尽。”
这本是宗室内眷私下里对完颜永佳的评价,她全无在意地随口说来,雅尔将阿只觉得不顺耳的紧,摆摆手道:“不必理会那些人,她们不过嫉妒福晋。福晋贤惠,德行俱佳。爷娶了你,是爷的福分。”说到最后,他已经带了几分感慨。
除去夫妻情分,完颜永佳主持王府中馈这十几年,可当得起“贤内助”。
雅尔江阿再也没有为内宅之事费过心,内宅侧福晋、妾室,也都尽守本分,彼此相安无事。
完颜永佳垂下眼帘,淡淡地说道:“当不得王爷谬赞,不过是尽妾身本份。”
夫妻两个的话,淡而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