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忙侧过头,双颊却是染了飞红,文志虽在曹府见过几次妞妞,不过是打个招呼而已,哪里见过她这般小女儿态的时候,不由愣住。
妞妞攥着茶杯,只觉得手心里都是汗,狠狠地瞪了文志一眼。
文志忙移开眼,“姑姑”二字到了嘴边,又生生吞了下去,而后又忍不住偷偷地瞄了一眼妞妞。
妞妞只觉得文志“贼眉鼠眼”,委实可恨,想要立时起身离开,可还没有达到初衷,便不再啰嗦,正色道:“若是那与你说亲的姑娘,要求丈夫终身不得纳妾,你作何看?”
见她问得认真,文志便低头想了想,道:“一辈子太长,什么也保不准。若得丑妻,还不让人纳妾,那身为丈夫处境也太悲惨了些。”
这个回答,很是实在。
妞妞挑了挑眉,也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端茶道:“是我多事,啰嗦了两句,还请志哥儿勿怪。”
文志看着妞妞,只觉得她不复平素的威严,反而有些小孩子装大人的做派,却没有点破,起身告辞离开。
初瑜与怜秋在屋子里听到不得纳妾那一句,不由面面相觑。
这会儿功夫,妞妞已经走进里屋。
怜秋拉她到炕边坐下,嗔怪道:“你这孩子,倒是什么都敢说,也不怕落下嫉妒恶名!”
初瑜看着妞妞,却有些宽慰。怕是天下间的女子,心里都会有这样的念头,可敢于叙之于口的,又有几人?
妞妞抱着怜秋的胳膊,道:“女儿才不管恶名不恶名,怎么活都是一辈子,为何要委曲求全?女儿又不是要指望旁人养活,实是找不到合适的,就一个人过日子又如何?难道还要学旁人,妻妾争锋,闹成一团才好?罗姑姑与常姑姑不就是一辈子没嫁人,过得也很自在……”
怜秋知道女儿读书读的多,眼界比内宅女子高,心中酸酸麻麻,竟不知这样娇养女儿到底对不对。
初瑜想文志方才的回话,发自本心,并无浮夸作伪之处,笑着点了点妞妞的额头,道:“志哥儿只说得丑妻,不许纳妾悲惨了些;若是得了俏丽的新娘子,怕是就心甘情愿地不纳妾了……”
妞妞到底是小姑娘,被打趣了一句,哪里还坐得住,起身冲初瑜皱了皱鼻子,道:“嫂子这是自夸,哥哥想来就是心甘情愿……”
话音未落,人已经躲出去了。
留下初瑜与怜秋两个,相视而笑……
三日后,天佑带人押送着曹颙敬献的万寿节礼,随同文志一起回京。
文志心情甚好,不管什么时候看他,都是咧着一张嘴,露着一口小白牙。
天佑见状,直翻白眼,将后牙根咬的咯吱直响。
文志明白他的想法,谁让自己要是那啥,就是那啥……
“哈哈……”文志想着想着,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天佑见他痴傻,冷着脸道:“你也不必得意,这八字还没一撇。小姑姑是钱先生亲传弟子,知书达理,不是寻常男子能匹配的。”
恼怒之下,连哥哥弟弟的称呼也省了。
文志不以为意,一把搂住天佑的肩膀,腆着脸笑道:“我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魏二爷,当然不是寻常男子!霑哥儿你也别恼,谁还会逼你叫小姑父不成?有叔叔婶母在上面,只能各论各的。”
天佑见他说破自己的心思,只觉得自己的别扭可笑。
其实,不管是文志也好,还是旁人也好,只要是妞妞的议亲对象,天佑都会看不顺眼。
妞妞名份是“姑姑”,实际上更像是曹府众小的长姊。想着她议亲后就要备嫁,大家心里自然不好受。
若不是话还没有说死,左成那边,已经想出十几个法子,给文志下马威。
虽说过去,大家也有几分交情,可比起自幼一起长大的妞妞,自然也就分了远近……
几日后,天佑与文志到了京城。
由管家曹元带着,天佑将总督府预备的万寿节礼送交礼部衙门;文志则是直接回家,同桂娘说了满城下定之事,接着又提了在总督府见到怜秋母女之事。
桂娘听说是初瑜亲自到满城下聘,甚是感激;见提到怜秋母女时,听出其中的异样,不由望向文志。
文志已经起身道:“姨娘,平姑娘十一月及笄,曹婶娘让儿子带了帖子过来,想要请姨娘与妹妹过去参加平姑娘的及笄礼。”
桂娘接过帖子,脸上已经露出欢喜,使劲点头道:“好,好……”
……
通州,码头。
虽说就要入冬,可码头上仍停了不少船只。其中,有一艘官船,中午时分便进了码头,却不见有人下船。
直到入夜,码头上的渐渐散去,只有驻守的丁夫,拎着气死风灯,往来巡视。
这时,那艘靠着码头的大船,才打开船舱,呼啦啦涌出来几十腰间跨刀的兵丁。
那驻守的几个丁夫唬了一跳,小心翼翼近前两步,想要问问是何方人士。
早有个穿着补服的官员过来,举着手中一个牌子,道:“刑部押解要犯进京,朝廷机密,泄露者死!”
昏黑的视线,谁也看不清那官员手中的牌子为何物,可这人穿得是补服,跟着的都是官兵,谁敢啰嗦什么,都唯唯诺诺地退开。
却要好奇的,即便是退开了,仍是望着官船那边,心里寻思这“要犯”是什么人物,竟让这些大人这般小心。
少一时,从船仓里出来一人,缓缓地迈过甲板,走到岸上。
虽说隔得远,可那“哗啦”、“哗啦”铁链子拖地的声音,却清晰可闻。
因天色幽暗,实看不真切那人的相貌,只依稀瞧着身量很高。
他虽行走缓慢,那押解他的官员与兵丁却是无人催促,只安静地将他簇拥在中间,渐行渐远,离开码头……
……
清苑,总督府,寅宾馆。
十阿哥盘腿坐在炕上,手中端着酒盅,一口饮尽,而后酒盅向下,看着坐在对面的曹颙道:“痛快点,干了!”
曹颙晚饭前被十阿哥使人请过来,却是被抓来陪酒。
他仰头喝了杯中酒,只觉得辛辣无比,仔细品了品,这酒不是府里厨房常用的莲花白与果酒,而是外头常见的烧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