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吏自是乐的奉承,中午的时候,带着几个手脚麻利的手下,用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将曹颙这边的窗子换好。
站在窗下,蒋坚低声道:“真没想到,玻璃还能这么用。夏天还不觉得,要是冬天,阳光晒进屋子,屋子里也暖和不少,衙门里也能省下不少木炭。”
曹颙听了,想着自己在昌平的庄子与海淀园子都有暖棚,秋冬时种些青菜。现下看来,这玻璃的用处又有了一个,十六阿哥那边也会多收些银子。
落衙回家,就见大管家递了两个帖子过来,一张是伊都立后日宴饮的帖子,一张是淳亲王府十六日请客的帖子。
“明儿使人到伊大人府上说声,就说我后日准到。”曹颙吩咐道:“伊大人爱古董字画,你去库房里寻几样,请太太定几个,当贺礼一并送去。”
曹元躬身应了,又禀起那六户旗下人的安置。
那六名妇人,来曹家前都是熟差,两个是针线上人,两个浆洗上人,一个灶上人,一个梳头的。她们的男人,两个木工,两个司驾,两个司农,曾打理过菜园。
“老爷,太太的意思,其他人差事不变,只是厨房重地,不好进外人,那灶上人,若是手艺寻常,就点她随便补个差事;要是手艺真好,就由她指点几位姑娘厨艺。外头这几个,太太请老爷拿主意。”曹元道。
“两个司农的留些,我自有用处,其他四个,总管看着安排。”曹颙道。
交代完这个,曹颙就回了内院。
路过梧桐苑时,见院子里人影绰约,上房里有笑语欢声传来,曹颙原本沉重的心情,也跟着舒缓几分。
“老爷回来了!”廊下已经有丫鬟看见曹颙,一边挑竹帘,一边扬声道。
随着曹颙进屋,说笑声渐歇。
除了李氏婆媳,东府兆佳氏与素芯婆媳也在。
有兄弟媳妇在,曹颙这个做大伯的不好多留,给两位长辈请了安后,就出了兰院。
李氏见状,便打发初瑜跟着出来。
“老太太心情甚好?是何缘故?”夫妻两个并行,曹颙问道。
“是二老太太出门,瞧见了旁人家的玻璃窗,回来同老太太说,妯娌两个约好了一起换玻璃窗。”初瑜说道:“二老太太是真上心,夸了半晌。还说老太太要是舍不得,她就掏私房银子给老太太换上。”
曹颙笑道:“难得,二老太太还有这么阔绰的时候。”
初瑜放低音量,道:“我瞧着二老太太的意思,是故意要哄着老太太开心。还说要腆着脸,随老太太出城避暑,让老太太早些安排。虽说她面上都是笑,可话语间显得很急迫,怕是还有其他缘故。我还想着私下问问素芯,没等开口,爷就回来了。”
曹颙闻言,顿了顿,道:“看来,二老太太那边也当听到李家被押解进京待罪之事。”
初瑜点头,道:“八成是了。要是搁在平常,听说宫里赏东西赏人过来,二老太太嘴上少不得刺探几句,说两句酸话,今儿却提也没提。”
夫妻两个刚回梧桐苑,李氏就使了个丫鬟过来,告诉初瑜要留兆佳氏婆媳用晚饭,叫初瑜安排加菜。
“王府今儿刚送了两蒌河虾过来,正好可添菜,记得爷也是爱吃的。”初瑜服侍着丈夫换了官服,说道。
曹颙原本想要今日跟母亲提李家之事,母子两个通过气后,好商量个与高氏摊牌的法子。见李氏今儿心情好,他不忍心扫兴,便想着推到明儿再说。
没想到,等到晚饭后,李氏主动使人过来请他去兰院。
李氏面上很镇定,将丫鬟都打发下去,只留下儿子,开口问道:“你大舅舅到底如何,你别再瞒我。连你二婶都晓得了,可见外头也极容易打听。还是告诉我实话,省得我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个儿。”
曹颙心中叹了口气,道:“听十六爷的意思,大舅舅他们过几日就能到京城。”
李氏闻言,却是丝毫不见惊喜。
她也做了多年的诰命,自是晓得地方官进京,除了奉旨陛见,其他的不是好事。
她面色煞白,看着曹颙道:“真的会判流放么?”
曹颙之前同她已经透过话,但是到了眼跟前,她还是觉得难过。
曹颙点点头,道:“如今怕是得要告诉外祖母了。”
李氏听了,有些慌乱,道:“别……到底上了岁数……要不就听你二婶的,这两天就收拾收拾,我带着你外祖母去海淀庄子避暑去?”
曹颙摇摇头,道:“怕是瞒不得……今年内务府小选册子上,有香玉的名字……”
“啊?!”李氏诧异出声,怔怔的,半晌方道:“是进宫里当差,还是跟咱们家这些似的,随便赐到其他人家去?”
要是进宫当差,有太妃娘娘在,还能照拂一二;要是随意赐给臣子家,就要彻底为奴为婢。
看着旁人家的姑娘备选当差,只能说两句不容易;想着自己侄孙女备选,李氏只觉得浑身冰凉:“虽说是庶出,却是你外祖母亲自拉扯大的,这不是挖她老人家的心么?”
“能得皇上赐宫女的人家毕竟有数,就算真赐到外边也不怕,说不定更容易照拂。”曹颙安慰道:“母亲不必太牵挂,孙家三姑娘也在备选之列。明日叫初瑜带她过去转转,两下结实下,往后也能有个照应。”
事到如今,李氏也只能往好了想。
她心里也明白,因有香玉这件事,高太君那边是再也瞒不住的。
打发走曹颙,李氏就去了芍院。
炕桌上点着灯,高氏坐在炕上,面前放着个细柳盆在捡佛豆;香玉捧了打了一半的络子,坐在一旁,一边打络子一边陪高氏说话。
香玉与天慧同岁,月份比天慧小,今年已经十岁。她继承了父母的好相貌,唇红齿白,又因在长辈身边长大的缘故,比同龄的孩子懂事不少,文文静静的,倒是比一般人堪怜。
李氏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就有些移不开。这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因不受亲祖母的待见,没有享过李家的福,却要受家族的拖累。
高氏见她站在门口不进来,嗔道:“还不进来!”
李氏醒过神来,进了屋子,坐在炕边。
香玉已经下炕,吩咐丫鬟泡茶,而后双手捧给李氏:“姑祖母,吃茶。”
李氏接过来,对高氏道:“母亲,颙哥儿媳妇明儿去孙家,大姐儿家的小姑子,比娴姐儿还小,比天慧、香玉大不了两岁,我的意思,叫她带着天慧与香玉去见见,亲戚家多走动也是好的。”
高氏听了,皱眉道:“眼看就大了,怎么还带着四处串门子?也不怕旁人说嘴。”
香玉在旁听着,神情中却带了几分期盼;见高氏不允,小脑袋一下子耷拉下去。
天慧还有出门的机会,被平王府接去,或是随初瑜回淳王府;香玉跟在高氏身边,高氏又是爱静的,鲜少有出府的时候。
换做平常,李氏还能说出“还小呢,不碍”,今儿李氏却是嘴里微苦,说不出什么。
高氏看看香玉的小脑袋瓜子,到底有几分心疼,道:“去就去吧,听说大姐儿家的礼哥儿今年也下场,要是能有个好消息,他们母子往后也有个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