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以喀尔喀为外藩屏障不假,但是一个统一的喀尔喀,就是卧榻边的凶狼,如何能叫人安心。
智然身为大喇嘛的大弟子,插手寻找转世灵童之事也名正言顺,但是顺了哥情、失了嫂意,要是他站在朝廷的立场,就成了喀尔喀诸王的公敌。
到了那时,他的小命,说不定就要给喀尔喀诸王的野心祭旗。
“螳臂当车,以卵击石!”曹颙沉声道:“既是晓得喀尔喀诸王的野心,你还不抽身出来,这算什么?”
见他面色不善,智然沉默半晌,道:“既是艰难,换了他人,更难成事。不过是个臭皮囊,曹施主莫要放在心上。”
智然固然能勘破生死,曹颙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送死。
他皱眉道:“既是还没有离开京城,就能再筹划一二……喀尔喀诸王既盯上灵童这个位置,想必早有准备。不管大喇嘛何时圆寂,他们想要找个出生年月年仿的孩子,都不是难事……若是想防止喀尔喀诸王控制灵童,只有一个法子……”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那就是让以朝廷的名义宣布,转世灵童不从喀尔喀找……”
智然闻言,眼睛一亮。
成吉思汗的后代,遍及北疆,除了内蒙古、外蒙古外,新疆、青海、西藏也有蒙古人……
曹颙操了这份闲心,只是顾及智然的安危。他还不知道,就因他这段话,确定了喀尔喀呼图克图活佛的转世灵童的寻找方法,使得喀尔喀地区宗教与地方政权对峙多年,始终不能融为一体。
等到两百年后,转世的呼图克图与地方王府勾结在一起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脱离中央政权,称帝建国。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就说曹颙从黄寺回府时,天已经全黑了。
孙文千在客厅里等着失去了耐心,若不是曹家早已今非昔比,不是孙家能匹敌的,他都想咆哮两声,问问曹家的待客之道。
其实,曹家也不算怠慢他,大管家曹元始终在陪客。
这茶盏里的茶水,都换了三次,孙文千等得眼睛都要直了,才看到曹颙的影子。
听说孙文千等了将近两个时辰,曹颙也有些不好意思。
他虽然对孙珏不感冒,但是对孙文千的印象还算良好。同孙文成的伪善、孙珏的无耻相比,孙文千恩始终以理服人,是孙家的明白人儿。
加上他是已故孙太君的亲侄子,就凭这两条,曹颙都愿意敬他三分。
“叫四表叔久候,侄儿这里告罪。四叔即是到京,怎么也没来信说一声,当侄子过去请安才是。”曹颙道。
孙文千虽等得烦躁不已,但是见曹颙穿着补服就来了,态度又如此温煦,那些烦躁立时烟消云散。
他站起身来,带着几分羞愧道:“孚若贤侄,如今孙家风雨飘摇,我只好腆着脸上门了。”说着,他郑重地向曹颙道谢。
虽说孙珏是他“保释”出来的,但是他也听孙珏提了,曹颙使人去衙门打过招呼,使得他这几日好过些。因此,孙文千还是很承曹家的情的。
曹颙听了,厚着脸皮笑了几声,嘴里谦虚两句。
说是打招呼,真是打招呼,他并没有叫曹元在顺天府衙门走动。
孙珏之所以后来这些日子,住上了单间,没有再遭罪,是因为顺天府尹陈守创的安排。
孙文千没有啰嗦,直接说起孙文成之事。
如今,孙家能央求的,只有曹家。孙文千很是担心,怕大哥在不经意间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孙家在朝没有势力,根基实在是太单薄了。
“不管怎么样,还是请大表叔先回京再说。”见他谈起正经事,曹颙也收起脸上笑容,正色道。
现下,曹颙能祈祷的,就是孙文成表里如一,少贪些银子。
孙文千听了,有些不死心,犹豫着说道:“大哥在杭州织造上,已经将近二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同样是织造,曹家不必说,鸡犬升天;李家稍差,但是李煦兼了十多年盐政,身上又挂着户部侍郎的衔儿;只有孙文成,兢兢业业小二十年,只是一个五品郎中。
曹颙见他想不开,叹了口气,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四表叔,这您还不明白吗?大表叔即便没有过错,这任职久远,盘踞地方,就是错。”
孙文千闻言,立时变了脸色,喃喃道:“这样说来,李家难道也……”
曹颙点点头,道:“不仅李家,还有江宁织造卢家,说起来也在任十来年了……”
孙文千的脸色渐渐平静,心倒是踏实下来。
见孙家“祸不单行”,他还以为孙家被人算计;如今晓得江南三大织造都要换人,他心中的担心少了几分。
“原来如此,幸好有孚若指点迷津,要不然我跟个没头苍蝇似的,都不知该怎么办是好。”孙文千松了口气,道。
既要新旧接替,少不得要查织造府旧账,看着孙珏早年的花销,孙文成确实不像个贪的。但是真实情况与否,曹颙也不能确定。
“前些日子,因大表哥之事,有御史弹劾大表叔。如今四表叔在京中,最好也少走动,省的叫人算计了去。”曹颙想了想,说道。
不知道孙家最后的罪名前,曹颙不愿意冒险,将曹家牵扯进去。
孙文千听了,忙点头称是。
今日他来曹府,除了寻曹颙问问孙文成罢官详情外,还有一件事要开口:“孚若,你姐夫的情形有些不大好,有伤不说,还受了寒,怕是得养些日子……客栈中人来人往的,实不是养病的地界。你看,能不能同你大姐说一声,叫你姐夫回宅子去养病……”
孙家的宅子,虽动用的曹颖的嫁妆银子,但是却是变卖了孙家老宅后换的新宅。
虽说“夫妻别居”后,宅子分给曹颖母子居住,但是等到孙文成阖家进京,还是要回到孙宅安置的。
因此,曹颙很是痛快地说道:“大姐最是贤惠,晓得四表叔的难处,定是应的。再说,不仅大表哥,表叔也不好一直住在客栈中。今儿太晚了,明儿我便使人去海淀告诉大姐四表叔来京的消息。若是大表叔进京,也要提前做准备。”
孙文千听了,谢了又谢。
曹颙又陪着说了几句,孙文千见天色已晚,起身告辞。
等到次日,曹颖收到曹颙的消息,就带着一双儿女回城。
不管夫妻情义如何,这父子之情却是骨肉天伦。孙珏既卧病,孙礼身为人子,当床前侍疾。
见曹颖这般贤良,孙文千只有感叹的。他心中倒是存了个念头,若是借此让大侄儿与侄儿媳妇夫妻破镜重圆,对孙家也算是好事。
孙家与曹家虽有亲,但是孙太君故去多年,如今已经是曹家第三代当家。若是曹颖与孙珏夫妻关系不协,也影响曹孙两家的关系。
孙礼面上甚是恭顺,听从母亲的安排,早晚在孙珏床前奉药,很有孝子的做派。只是无人时,他嘴角挂着冷笑,望向床上的孙珏,眼中没有半点温度。
最后,还是孙文千顾念孙礼要考试,劝着孙礼去读书,才不让他再奉药。他也是想借此,让曹颖去照顾孙珏。
曹颖为了儿子的名声,能安排儿子“尽孝”,自己却不能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充当“贤妻”。因此,她就安排梁氏去照看孙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