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颙正沉思,暖阁们外的魏珠已经上前,低声道:“曹爷……”
曹颙见他眉头紧蹙,像是有话要说的模样,就开口道:“魏总管今儿见到十六爷没有?我正寻十六爷,不知他今儿去衙门当差,还是在阿哥所?”
“回曹伯爷的话,奴婢也不知。乾清宫的水果要换缸,奴婢也正要寻十六爷,要是曹大人也往内务府本衙去,倒是能同路。”魏黑挤出几分笑,道。
“啊,如此来说,正好顺利,大总管请。”曹颙侧开一步,伸出胳膊道。
“伯爷客气了,伯爷请。”魏珠还是没有托大,少曹颙半步而行。
他早已从乾清宫副总管转正,如今算是后宫内侍第一人。就是皇孙们见了,都要称呼他一声“谙达”。
曹颙见他待自己客气,也不敢再皇宫里惹眼,还是退后一步,与魏珠并肩而行。
魏珠见状,眼神越发黯淡,隐隐地露出几分绝望来。
出了乾清门,眼前侍卫内侍少了,两人走在长长地甬道上,往内务府衙门本堂去。
“曹爷,奴婢怕是要枉死了……”魏珠压低了音量,说道:“早年还存着侥幸的念头,如今被爷们抬举到这个份上,想要不死也难。”
曹颙听他不像是无的放矢,跟着低声道:“公公遇了为难事儿?”
不是他自找麻烦,而是魏珠巴巴地说这些,定是有所求。
曹颙本心,也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魏珠一把。
认识十多年,魏珠从乾清宫跑腿小太监成为御前第一人;曹颙也从三等侍卫,成了二等伯,和硕额驸。
在外人眼中,他们两个都算发迹了,只有他们自己晓得其中的步步惊心。
难得的是,魏珠这十多年,对曹颙始终保持善意,也多多少少过帮过他几次。曹颙是吃软不吃硬的人,却不耐烦亏欠人情,对魏珠自然也不一般。
只是因身份所限,不能摆在人前,两人都保持了一种默契。
“有人占了我家,使人传话,将我家小三的小辫递给我。”魏珠的声音,带着了几分不安。
他口中的小三,就是他收养的第三个嗣子。
早年前,康熙赐了他宫外的宅子。他就托人从老家亲戚中挑了两个男孩,收为嗣子,想要给自己养老送终。
想法虽好,但是京城可不是太平地界。他又是内侍身份,皇帝身边离不了的人,有时候几个月也不能出宫一次。
他身份又惹眼,家中这两个半大少年,少不得有人勾搭。
十几岁的年纪,不仅吃喝嫖赌都沾,对这个内侍养父还颇为微词。
魏珠心气高,哪里受得了小崽子的气,使人打了一顿,撵回老家去了。
他长了记性,只当不是自己带大的不亲,所以再挑的嗣子,就是刚满周岁的婴孩。
如今两三年过去,这个“小三”应该也三、四岁,牙牙学语的年纪。
京城权贵人家,谁都晓这个“小三”是魏总管的眼珠子、心尖子。
以上,只是大众所知的说辞。
实际上,被撵回去的两个少年中,才有个是魏珠亡兄幼子,他最为看重的亲侄子。
驱子再收子的主意,还是曹颙给他出的。
实在是,外头盯着魏珠的人太多,那两个少年少不得受了人算计。
魏珠在宫里多年,焉能看不出那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已经是后悔不跌。将侄子带到京城,陷入这谭污水,怕是惹祸上身。
只是孩子们已经在人前露面,就算是送回老家,有心人想要利用也轻而易举。
当他请曹颙暗中照顾侄子们时,跟曹颙提过隐忧,曹颙就给了他出了这混淆旁人视线的法子。
这样一来,不仅淡化魏珠前两个嗣子的影响,还能避开众人的不怀好意。毕竟,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大家就算想要利用,也无处着手。
如今,太平了几年,终生事端。
因为魏珠出宫的机会少,所以对宅邸平安格外重视。他使人到沧州,以高价买了几十个壮丁做护院,护卫向来森严。
没想到,没听到任何来报,这宅邸就已经被旁人掌控在手。
曹颙听了,真是心里一激灵。
魏珠就是御前侍候的,要是劫持“小三”那人,提出什么过分要求,魏珠就算照做了,怕也难逃一死。
“对方求什么?”曹颙问道。
“要皇上近期的方子。”魏珠低声道。
说到这里,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骇色。
这窥视皇子方子的,不用想,也是惦记的那几位,只是不知是哪个。
曹颙稍加思量,道:“怕是在试探公公。若是真是那几位,想要皇上的方子,从太医院更便宜些。”
若是试探成功,抓住魏珠的痛脚,接下去就不知是什么要求。
“我也想到此处,正在惶恐,不知当如何是好。”魏珠皱眉道。
那所谓的“爱子”,不过是族亲处抱来的孩子,这几年他见过的次数,不足十次,又哪里有什么骨肉之情,自然威胁不到他。
他只是因敌人隐藏在暗处,怕打草惊蛇,祸及己身,才心慌意乱。
“有皇上在,还是请皇上做主的好。”曹颙低声道:“不管怎样,忠心总是没错。”
“若是得罪的,是以后的……”魏珠露出几分难色。
“守着一个‘忠’字,错也是对。失了这个字儿,怕是要万劫不复。”曹颙说道。
在魏珠这个位置,多少人盯着,要是有半点差池,等着拉他下来的人不是一个两个。
魏珠,压根就没有旁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