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颙见状,眼中添了柔和。
就算官场是染缸,出来的人也不都是黑心的。李卫的发迹,凭借得绝对不是运气。
虽说按照学识来说,大字都写不好的李卫比不得那些孔孟弟子,但是论起人品,他强过那些人太多。
没等曹颙离去,官祭到了。
这是天子遣祭,众人皆跟着赵家子弟跪迎。
奉旨来祭奠茶酒的,是内大臣辅国公振衡与刑部左侍郎张廷玉,还有侍卫十人。
赵申乔的谥号也下来,谥“恭毅”,这只能算是中上,文臣谥号向来带“文”字为美。
“守正不移”为恭,“既过能改”也为恭,赵申乔“教子无方”的过错,避无可避;善行不怠曰毅,温仁忠厚曰毅,能纪国善曰毅,英明有执曰毅,一个“毅”字,也算是赵申乔这一生的写照。
等官祭完毕,振衡他们走后,曹颙没有多留,同赵熊诏别过,告辞离去。
赵熊诏亲自送出门外,就有赵宅老管家疾步赶来,将赵熊诏请到一边,附在赵熊诏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赵熊诏闻言一愣,看着曹颙神情变幻,上前两步道:“曹伯爷还请留步!”
曹颙转过身,静静地看着赵熊诏。
看着这平静无波的目光,赵熊诏突然生出几分不自在。他本是性格温厚之人,从不愿恶意揣测别人的心思。
面前旁人还好,面对眼前这个缄默少言的年轻伯爷,赵熊诏不禁为自己的揣测羞愧不已。
身为曹家子、二等伯爵、郡王府的大额驸,远比风雨飘摇的赵家有分量的多,实不用算计赵家什么。
“伯爷好意,在下心领。只是奠仪贵重,在下受不起,还望伯爷体恤。”赵熊诏红了脸,带着几分恳切道。
京城里的规矩,是不好在奠仪上多给的。
权贵往来,都有规矩,在奠仪上攀比,是令人鄙薄的浅薄行为。曹颙不是不知世情的毛头小子,如何不知道这个。
他怔了一下,看了旁边的老管家一眼,对赵熊诏道:“赵大人误会了,那百两黄金不是奠仪,是曹某提前送上的程仪。曹某在汤泉奉母守制,鲜少回城,这次就将程仪一道奉上。因怕赵大人误会,还专程使家人说之。”
赵熊诏闻言,看了老管家一眼,见老管家点头,晓得曹颙所言不假。
他忙躬身,道:“是在下失礼了!”
曹颙看着他佝偻着身子,道:“无碍,赵大人不必放在心上。请赵大人留步,曹某先行一步……”
赵熊诏仍是送出大门外,看着曹颙骑马远去,才转身回来。
老管家跟在旁边,倒是松了口气,道:“二爷,有了这一百两金子,也能将寿材钱同法事钱先结了……”
赵熊诏脚步一迟,看着已经人影寂寥的胡同口,说不出什么滋味。
这年轻伯爷真是为了省事,才将奠仪、程仪一起送来,还是顾及到赵家的窘迫,无力治丧……
揣测别人的恶意,让这位落魄的状元郎难受;猜测别人的善意,也使得他心里沉甸甸的。
赵家子弟三代不出仕,若是人情,也无力偿还了……
……
从尚书府出来,天色尚早,曹颙没有急着出城,而是往金鱼胡同十三阿哥府来。
进了十月后,十三阿哥的宿疾复发,虽听说不算严重,但是曹颙既回城一次,还是觉得去探视一番,尽尽礼数。
外加上,十六阿哥那头,只说在阿哥所休养,到底如何,也鲜少有消息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了禁足生活,康熙又数次遣太医来诊看的缘故,十三阿哥气色颇佳,精神头很足,全无早年的颓废,说话的嗓门都洪亮不少。
听说曹颙是打尚书府出来,十三阿哥不禁唏嘘,道:“赵申乔算是难得的贤臣,赵熊诏也是大才……”
当年赵凤诏“贪墨案”,明着看是受“噶礼案”牵连,实际上其中也有帝王的制衡之术。
若是赵申乔真如朝廷申斥那般“老糊涂”,康熙也不会屡次驳回他致仕折子,让他在户部尚书的职位上故去。
见十三阿哥对赵氏父子印象颇佳,曹颙也少不得跟着说两句好话。
他倒是真心希望,十三阿哥能影响到四阿哥,待到雍正朝,赵熊诏孝满后,能受重用。
不为别的,就算不干自己事儿,好人没好报,总叫人唏嘘。
他却是不知道,赵申乔留下子弟三代不得出仕的遗言,自己难得这点好心,也付之流水,赵家子弟再次入朝,已经是几十年后……
听说曹颙今日还要出城,十三阿哥就留他在这边用饭,省得回府还折腾。
曹颙正想仔细打听打听十六阿哥的事儿,便没有着急走。
“十六阿哥那边,你不用担心,他不过受了牵连。皇阿玛心中有数,不会真怪他。”虽然说的皇家家事,但是曹颙也不算外人,十三阿哥就将二阿哥吸食鸦片上瘾之事说了。
曹家在京城虽有些耳目,但是因这件事关系咸安宫废太子,是犯忌讳之事儿,所以康熙早使人三缄其口,外头并不得知。
“鸦片?”曹颙听了,意外不已。
他前几年挂过内务府总管的缺,在宫里当差,自是比寻常人更晓得,咸安宫是什么所在。
不客气的说,多少说眼睛盯着那里,内务府、宗人府、侍卫处多少人担着干系,那真是围得跟铁桶一般。
要不是如此,废太子因西北战事起,想着“戴罪立功”弄出“矾书案”,也不会立时告破。
对于年长阿哥,康熙忌讳颇深;对这个嫡出的、曾为储君三十载的二阿哥,康熙更是防之又防。
这围得铁桶一般的咸安宫,最忌讳的就是传递纸片还有入口的东西了。
这鸦片在世人眼中,还是药物,更是违禁之物。要说这其中没有猫腻,才是见鬼。
“十六弟这板子委实冤枉!”十三阿哥苦笑道:“实没想到,前些年还稀缺的药物,如今在京城各大药铺经都有了,查都没地方查去。孚若当年提及的鸦片之祸,确实可虑。”
十三阿哥岔开话,曹颙也乖觉。自然晓得皇家家务不是自己能插嘴的,便同十三阿哥说了几句鸦片在京城蔓延的情形。
“对了。广州那边有信过来,说是要成立‘十三洋行’,听说其中还有你家的买卖?”十三阿哥想起一事儿,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