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于康熙末年 第133节

三家人之中,看似只有赵家四少爷有所嫌疑。但是花了点银钱,从那日随从赵四少爷出城的仆人中买通两个,知道了那日的行程。哪里是什么打猎,不过是那四少爷瞒着长辈,带着位客人,去城外一处园林喝花酒。那位客人是位年轻公子,下人也不知到姓名,只知道四少爷对那人很是尊敬,称那人为“二哥”。午后,那“二哥”却未随四少爷一起回来,好像是得了个美人,在城外的园子里“松快”。

等魏信与曹颙得了这些消息,曹方那边已经报案回来,还带了衙门里的一个师爷、两个捕快并一顶官轿。扬州府知府赵弘煜来了。他是去年三月到扬州任上的,来也巧,这赵弘煜是镶白旗的,正好是淳郡王府的门人。若是论起主从来,这曹颙正好算是他的半个主子。

去年淳郡王府大格格指婚曹家,赵弘煜当然是知晓的,除了往京城这边送贺礼外,江宁曹家这边自然也没落下。这论起来他与曹家也不算外人了,自然这官做得就越发踏实。

只是没想到,一不小心竟然出了纰漏,在这扬州地界上二十几号人竟然光天化日下匪徒给绑架了。偏偏他们动谁不好,动得还是曹家的远亲,怨不得隐隐听说曹家这两年也经营珍珠生意,原来他们有山东王家的关系。

虽然曹颙与魏信并排站在一块,但是赵弘煜一眼就认出哪个是曹颙,心里还忍不住嘀咕道:“怨不得主子愿意将大格格许给曹家,莫不是看中了他的容貌?”面上仍是一团和气,毕竟曹颙还没娶大格格,也不用自称“奴才”,口道:“怎敢劳烦大公子亲来?在赵某辖下竟有这般匪人横行,实在是愧疚难安。公子尽请放心,赵某定竭尽全力、早日寻到那帮匪徒救回贵亲!”

曹颙来扬州前,曹寅已经对他提了赵弘煜的身份,因此对他这般热情也并不意外,笑着请进屋内,寒暄了几句。

赵弘煜先问了曹寅的病情,随后提到京城的淳郡王府,自然少不了对曹颙这桩“御赐姻缘”的恭维。

这一奉承,就是大半个时辰过去。曹颙还好,在京城磨炼出来了,对这些官面上的话笑着听着。魏信在一旁,可实在憋闷得够呛。因他正对着曹颙,曹颙刚好能够见到他挤眉弄眼的模样,心里暗暗好笑。其实他也着急,想早点去案发地点瞧瞧,奈何场面话不得不说。好不容易绕两个弯子送走了赵弘煜,众人便骑马出了扬州城。

等到了那片树林,曹颙心里暗暗庆幸,因这两日没下雨,这边道路两边还留着已经干涸的马粪。既然当日王鲁生这些人的马都被喂了巴豆,那就算是被拉走,路上也难免有所痕迹。何况,又是拖拖拉拉的几十人,青天白日下想要完全隐匿行踪那是不可能的。

那两名捕快,一个叫张鹰,一个叫韩周正,都是三十多岁,看起来很是精明干练。看来他们也是想到了马粪的问题,双眼放光,一人往北、一人往南,各自查看了,终于有所收获,在南边一里外,又发现了与林中相似的马粪,其间还有尚未消化的巴豆。

就这样一路查下去,到了十里外的泰安镇。经过打听,却是在前天下午有一伙骑马的人在镇郊过去,往镇东的“望凤庄”去了。曹颙等人近前看了,那是临河而建的庄园,丈高的围墙,二里见方的院子,远远的还能够看到他们的私家码头,那边还停留着好几艘船。

曹颙不禁眉头微皱,若是这些人真隐匿其中,那打草惊蛇的话,他们就有可能从水上逃窜。

那两个捕快显然对这一带极熟,张鹰指着远处河心的几个岛屿,对曹颙介绍道:“曹爷,这就是咱们扬州的‘七河八岛’,其间有高水河、太平河、金湾河、凤凰河、新河、壁虎河、古运河,这里有壁虎岛、凤凰岛,自在半岛、芒稻半岛、金湾半岛、聚凤岛、新河岛与山河岛。这庄子正对的就是凤凰岛,估计就是因这个缘故,才得了这个名儿!若是这庄子里的人与岛上的人无干系还好,若是有所相干,那事情怕是要难办!”

另外一个捕快韩周正也在一旁道:“是啊,曹爷,要说咱们这扬州地界,本来也是消停的。自打十来年前,不知哪里来了伙凶徒,盘踞在这‘七河八岛’一带,虽没有太过张狂,但是隔三差五却总要犯上点案子。上任府尊大人为了还这一方百姓平安,请了上命,调了扬州的绿营,想要剿匪了这帮凶徒。因行事不机密,让他们晓得了风声,提前驾船离去。等官兵撤退了没日子,这帮人自然是卷土重来,官府也实在没法子。那些绿营兵各个都是大爷,哪里肯白白劳烦的,把这沿岸的大户搜刮了一番辛劳费才肯罢休。那府尊大人极是爱民,这番这般善举,却又扰民,本已愧疚难安。偏有人落井下石,不知怎么使了关系,给大人定了个‘办差不利’的罪名贬官……”

曹颙心下暗叹,自古以来“官匪一家”,这个定是不会错的。若是没有官府的势力,这些人怎么就敢在这繁华地界落地生根?看来是有人嫌那知府多事,暗中使了绊子。曹颙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噶礼,不过想想又否了。那前任是去年三月被罢官的,但是噶礼还在京城为官,前任江南总督尚在。

既然绿营兵不好使唤,调动起来也麻烦,那衙门这边呢?扬州是大府,衙役捕快也应不少。想到这些,曹颙问张鹰与韩周正二人道:“不知贵府能够出动多少人手出来?”

张鹰和韩周正皆是面上露难色。张鹰低头算过,摇了摇头:“不瞒曹爷,不过三四十人,不少人都领了差事下去。但若是曹爷能够等到明儿,咱们还能再凑些人来。”

兵贵神速,等他们拼凑人手怕是要误事了。曹颙向张鹰与韩周正拱手道:“劳烦两位回趟衙门,将这里的事向赵大人禀告,并且请他下个‘剿匪’的手令下来,咱们也好师出有名。”

张鹰与韩周正也是识趣的,眼前这位可以是府尊都要亲自拜见的曹家大公子,自然也带着几分殷勤:“曹爷放心,咱们这就快马回去,顺着将衙门的人手带来!”

曹颙笑着道:“那就劳烦两位,如今天也热,自然也不能让大家累着,不管这剿匪结果如何,只要来这面的捕快衙役,曹某定当酬谢!”

两人虽口称不敢,却是笑着合不拢嘴地上马去了。

曹颙又从怀里掏出了父亲的信,交给曹方,让他去向程家借上一百人手。随后,又让魏信去找那两个认识杜老八的朋友,让他们像漕帮借十条船与几十水面上的人手。

“公子,这一会儿还不知情形如何,若是这般匪徒凶恶,难免一场恶战。公子身份贵重,万不可亲临险境!”魏黑在一旁劝道。

小满也急得不行:“是啊,大爷,这般也太仓促了些,若是这庄子里真是岛上的水匪,那可怎么得了?”他被上次因多嘴,被曹颙下令跟着他大伯曹元“学管家”去了,上个月又去了趟京城,昨儿才回来。知道曹颙要出来,一步也不肯落下地跟了出来。

“就是,公子还是到镇上喝茶等着消息就成。倒不是不信公子的身手,实在是我老白手痒痒地狠,想趁这个由子好好地开开杀戒。公子自幼信佛的,菩萨心肠,自然见不得这些!”魏白嘴里叼着根草棍,望着不远处那庄子,满脸地兴奋之色。

曹颙苦笑,自己信佛?这是哪儿跟哪儿,不过是被父亲送到清凉寺吃了两年斋罢了。人也是杀过的,还信守什么杀戒不成?他也不多说,只是摇摇头。

魏家兄弟是知道他的脾气的,知道再劝也无用,只好悄声吩咐了从府里带来的十多个护卫。等到一会儿战起,不许妄动,护着公子要紧。当然,就算不用他说,众人心里也晓得,大家的身家性命可都在公子身上。

约摸过去了大半个时辰,却是曹方先回来的,随同而来的还有程家的百名护院。皆是身强力壮之辈,看着就很有气势。为首之人,是个二十七八的汉子,下马来给曹颙问好,自道是程家子弟,名字唤程梦昆,是奉来当家人之命来曹家大爷跟前听候差遣的。

说话间,远远地有十多条从水路过来,小满眼睛尖,看到了前面船上站着的那人,对曹颙道:“大爷,是魏爷他们来了!”

等到其他的船一字长蛇地封住水面,曹颙就请程梦昆下令,让程家的人将庄子围住,主要人手堵住他们的几个门。

看看天色,已经将尽日暮,那庄子里的人也似乎察觉出不对,开始有人探头探脑地张望。见外面情况不对,就开始大门紧闭。

曹颙心里越发笃定,换作良善人家,早要派出人来打探,眼前这般不是心里有鬼还是什么?

又等了两刻钟,扬州府的差役方到。人来得到全,除了三十多衙役外,同来的还有赵弘煜与一个眉目与之相似的年轻人。

那赵弘煜是文官,一路骑马过来看来也是颠得够呛。但,望着这岸上,河里百十号人已经将庄子团团围住,他脸上满是焦急,忙下马奔到曹颙身边,指了指庄子那边:“公子,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这是误会啊误会!”

曹颙见他这般,皱眉道:“赵大人,此话何意?”

赵弘煜擦了把汗,苦笑道:“公子,这里是李家的别院,苏州李大人家的,眼下公子的二表兄正这在此避暑!”

第130章 剿“匪”(下)

苏州李家?自己的二表兄?曹颙望着不远处的那庄子,微微地皱着眉。

赵弘煜声音压得很低,除了曹颙,只有站在他身后的魏家兄弟听见。魏黑看了一眼,丈外与小满站在一起的郭四儿,又看了看另一侧的曹方与程梦昆,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当。这事情实在有些棘手,却不知公子会如何应付。事关曹李两家,说不定就要出大乱子,到时候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李家又是公子的母族,若是处理不当,怕是母子之间也要生嫌隙。

赵弘煜见曹颙面色微沉,脸上的汗滴渐下。他也不是傻子,方才两位捕快回去衙门请他的手令时,已经将调查的情形说了个大概。那伙在扬州地界光天化日绑架了王鲁生主仆二十余人的,十有八九就在那庄子里。可是庄子又是李家的,这是怎么话说的?让人看了实在糊涂。

曹家言道,这王鲁生是他家远亲,虽不知真假,但是既然能够劳烦他家大公子亲自出来料理的,想来自然是关系亲近的。曹家势大,李家如今也不含糊。自曹寅病后,李煦接替了两淮巡盐使的差事,又与总督府联姻,已经渐渐有取代曹家之势。若不是曹家长女成了平王福晋,大公子又眼看着成了皇孙女婿,怕是已经被李家取而代之。

赵弘煜实在为难,这江南地界,谁不知曹家、李家与孙家是“联络有亲”、“一荣皆荣、一损皆损”的,怎么会出眼前这般状况?竟不似亲人,如同仇人了一般。

“公子,这是不是请程家与漕帮的兄弟先回去!”魏信低声对曹颙道。事态发展至今,再这样人多势众,非但没有原本的意义,反而更容易引起流言蜚语。

曹颙嘴角牵了牵,心里对李煦与李鼎腹诽不已,真是当官迷了眼,傍上谁不好,非要往臭名昭著的噶礼身上靠。眼下这般阵仗,是什么意思?是真窥视曹家的产业,还是叫人拿了当枪使唤,要借此探探曹家的底线?莫非他们就认定了,曹家会百般忍着?!

“大公子,让小犬进庄,与李家二公子说明干系,解了这场误会吧!”赵弘煜擦着汗建议着,眼下这般情况,双方都需要一个台阶,只好他这个地主来充当润滑油。

曹颙闻言,笑着看了眼赵弘煜:“我若说里面是‘匪’呢?赵大人能否出个手令,请扬州的绿营前来帮忙剿‘匪’?”

赵弘煜听得心里一颤,难道曹家与李家要决裂了?这自己未来的主子肯定要护的,可那总督府的侄女婿也不能不管啊?

他还要开口再劝,曹颙笑着摆了摆手:“赵大人,请绿营兵协助剿匪,也是为了免下后患而已。”说道这里,他指了指那座庄子:“咱们外面,虽将近两百人,但是却不知他们到底有多少人。万一双方实力相当,难道赵大人愿意看个两败俱伤的情景?”

曹颙虽笑着,但是神情却难掩冰冷。赵弘煜大惊失色,这要是调请驻防绿营的话,就要闹大发了,少不得上达天听。不管这两家如何闹腾,自己这里怕是要被上面看成是“不识抬举”。想道这些,他为难地问道:“大公子,那李二公子?”

曹颙摇了摇,叹息道:“二表哥实在是倒霉,怎么那帮劫匪哪里不好躲,就这般赶巧占了他家的庄子!我们是表亲,我这个做弟弟的自然是责无旁贷!”说道这里,声音却变得有些深沉:“那些绑匪既绑了我家远亲,又来打扰我表兄,实在是可恨至极!若是我那远亲有了闪失,若是这些歹人敢有所反抗,我这里也只好要战上一战!”

赵弘煜能够做到知府之位,也是宦海沉浮十多年的,听曹颙的意思,竟似又要保全那王鲁生的性命,又要李鼎有所交代,否则的话怕就要大动干戈。

这般赤裸裸的威胁,实在是让人不解。赵弘煜不知道其中的弯弯道道,以为不过是曹李两家起了点误会摩擦,自然无什么干系。大家彼此“哈哈”笑过,一个“误会”二字就什么都揭过了。至于那王鲁生,随便一个说辞糊弄过去就是。因此,他对曹颙不由生出几分畏惧来,没想到他年纪轻轻竟如此犀利,这一番话说出来,是一点让步的余地都不给。

暮色渐黑,河面上魏信那里已经派人乘坐小船上岸,催问何时动手。

那随着赵弘煜而来的年轻人,见前面庄子被团团围起,连水路也堵得死死的,心下很是着急。虽不知眼前这位到底是谁?但是既然连父亲都要恭敬对待的,他当然也不敢放肆,只是远远地眺望庄子那边,想着温文尔雅的李家二公子这般被扫了颜面,会是怎样的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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