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上身穿半长褂子,下身是紧腿的裤子,练起拳脚倒是不碍事。
一趟拳耍下来,行云流水一般。
曹甲见了,却没有夸奖的意思,挑出几个错处,指点了一番。
七娘板着小脸,仔细听了,一一记在心上。偶尔她也提出几处疑惑,有的姿势动作,换方式演绎,比师傅最初传授的使唤还便宜。
曹甲一边听,一边思索。师徒两个偶尔还演示一番,有的地方曹甲颔首,有的地方则是摇头,指出七娘对拳法理解的谬误。
曹甲说教完,背着手,往那边的方向望了几眼,道:“回到福建,若是有人问及你这趟拳的来历,不必提及我。今日过后,我也不再是你师傅。”
七娘听了,心中一惊。
不止读书人讲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江湖人也极重视师承。不认师傅,就是欺师灭祖的大恶。
“师傅,是七娘叫师傅失望了?”七娘想着曹甲方才挑自己的错处,心中懊悔不已。是自己太自以为是了,将师傅教导的拳法学得连七八糟。
曹甲摇摇头,半晌方转过头来,说道:“七娘骨骼清奇,才十几岁,便有眼下成就,已经比为师少年时强出许多。何必拘泥于名份,只要你心里当我是师傅,就是不为外人道,又有何不可?”
七娘想起早年听曹乙说的,大师傅是江湖名人,早年在南绿林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隐在曹家,是厌倦了江湖打斗,也是亏欠曹家人情。
她也是豁达之人,想着师傅既然隐居,不想要扬名在外,自己也就不要驳他的心意。
只是有一件事,她必须要问一句。毕竟,就是曹甲收回这师徒名份,但是她有生之年,都会记得自己有位师傅在京城。
“师傅不让七娘告诉别人师傅是师傅,那七娘不说就是,只是师傅能不能告诉七娘,师傅的名讳?七娘不会对外人说,七娘就记在自己个儿心里。”七娘看着曹甲,带着几分祈求说道。
曹甲听了,颇为意外,沉声道:“名字……我早已是个死人了……”
平素只觉得自己这个师傅喜怒不形于色,跟个木头人似的,眼下见他真情流露,七娘又觉得难过得不行。
那种迷茫与悲伤的表情,实在不适合自己的师傅。
七娘心中已经后悔不已,师傅既然是埋名隐居,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指定是有伤心事儿,自己真不该提这个。
七娘还想着如何岔开话,就听曹甲低声道:“我姓步,潦倒半生,一事无成,名字不提也罢……”
第812章 谬误
方七娘同方种公在昌平庄子待了一日,次日就回城了。第三日就是四月初八,他们随同内务府船只南下之日。
除了魏黑夫妇、曹颙、初瑜都给预备了仪程之外,就是妞妞、天佑几个小的,知道七娘要走了,也都送了小物件做礼。
除了曹家这边,十三阿哥府也预备了丰厚的赠礼,使得方氏父女登舟之时,多了不少行囊。幸好,有十六阿哥打了招呼,方种公头上还挂着太医院致仕太医名号,内务府这边的官吏也算照拂。
曹颙并没有专程送行,这种离别愁绪实在不适合他。
曹家这边,由魏黑出面,将方氏父女送到通州码头。
方家父女南下三日,圣驾也从畅春园开始启程,往热河避暑。今年随扈的皇子有三阿哥、七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同二十阿哥。
曹颙虽在山庄这边,但是消息并不闭塞。待听出今年的随扈名单时,他有个感觉,莫不是康熙现下就已经选定了四阿哥?
早些年,康熙去塞外,留在京城主持政务的皇子指定有三阿哥同四阿哥两位;这几年,三阿哥随着出塞的次数越来越多,四阿哥在京城越来越受倚重。
就像今年的名单,除了跟去塞外的皇子外,京城只剩下四阿哥、五阿哥、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同十七阿哥。正经在六部当差的,只有四阿哥一人。
难道是四阿哥平素吃斋念佛,使得人印象太深刻,为何别人看不到这点?还是因为十四阿哥顶着个“大将军王”的帽子出征,掩盖了所有的锋芒,使得旁人都成了配角?
曹颙别的不关注,就是挺留心李卫的。年初李卫升户部,补郎中。四阿哥同李卫这对历史上有名的一对君臣也该相遇了。
他还不知道,四阿哥的案头,早就出现过李卫的名字。
对于这位徐州土财主出身,风流得还染上“隐疾”的李卫,四阿哥眼下压根就没有丁点儿好感。
四阿哥已经在四月初就带着王府妻妾入住畅春园附近的王园,圣驾出京前,还恭请圣驾游了次园子。
圣驾出京后,四阿哥也没有让妻妾返回城中,还是留在王园中。
年羹尧已经是四川总督,在这次西北战事中,份量举足轻重。年家虽是四阿哥的门人,但是并不是忠心耿耿,从年羹尧这几年的反复就能看出来。
四阿哥深知,要将年家绑在自己这边,那侧福晋年氏那边不仅要看重,还要多加“耕耘”,要是得了子嗣才是大事儿。
满人同汉人不同,除了讲究“母以子贵”,还讲究“子以母贵”。
王府没有嫡子,年氏的位份仅次于嫡福晋那拉氏,要是生下阿哥,远比王府现下的几个阿哥尊贵。
四阿哥虽晓得子嗣重要,但是毕竟年过不惑,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其中种种,又不好对外人言,只有使人暗地里搜罗秘药。
曹颙并不知四阿哥的“难言之言”,就算晓得了,这个也不是外人能分忧的。
他这边,因天气渐热了,寻思是继续留在山庄这边,还是阖家迁往海淀园子避暑。
问过了李氏的意思,李氏已经爱上这边的清净。要是搬到海淀,那边都是京城各个权贵府邸的避暑园子,到时候往来应酬也是不胜其烦。
曹颙也是爱这边天然景致,桃花虽谢,但是看着枝头青桃一点点长成也是别番滋味。
这边的桃树,多是康熙四十八年、四十九年两年栽的。桃树同其他果树相比,花果皆早,通常一到三年就开花结果,四年以后就是繁盛期。
如今,满山桃树树龄十来年,亦算是果木中的壮年。开花时,满山霞飞;结果了,瞧着亦是枝头沉甸甸的。
孩子们上午跟着夫子读书,下午在校场习骑射,或者跟着曹颙在庄子里开辟的田园菜地里忙活。
天佑读书读多了,满脑子古代的“六谷”、“六牲”、“六禽”什么的。有的时候来问曹颙,曹颙也多是照本宣科,父子两个对于“农业”问题,正经做过几分探讨。
恒生年纪越大,对于背书越困难,相反拉弓射箭这些,已经远远地超过了天佑同左住他们几个。他的个子已经蹿得老高,在男孩子中个头第一了。
左住身为双胞胎中的兄长,行事越发稳健。如今,他是迷上读书了,除了曹颙,最爱亲近的就是东府的曹项。信誓旦旦地说了几回,要学着四叔考进士。
左成因方种公这几年开药调理,身子骨越发结实,看着已经同寻常孩子无异。
因那边冬天的棉衣之事,曹颙对于左住、左成兄弟也越发留心,有空的时候,就带他们兄弟在身边,言谈中说起宁春早年的往事。
他们兄弟两个已经八岁,能听懂话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