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府中,则是由曹福父子相继管家几十年。
自打曹颙渐长,北上京城,身边所有人等,有家生子,有收的外来的,也渐渐成一脉。
如此一来,曹府下人,不知不觉,分成三派。京城老宅派,江宁派,少主派。
其中,因曹颙身边的吴茂、吴胜、张义、赵同的关系,老宅派这边,比较亲近少主派;同江宁派那边,则是隐隐有争权夺势的意思。
不过曹寅是家主,曹颙用的人手,也是管家的少,所以这两年,内外管事,还是以江宁派为主。
有人的地方,就难免有勾心斗角的,曹颙也能理解。
只是他不喜欢生事端,对于下人们分帮结伙之事,理解是理解,却不能支持。要不然的话,大家就忙着勾心斗角的,谁还肯尽心办差。
曹颙心里,并没有轻视家奴仆人,但是也没想着纵容他们。当差吃饭,当差吃饭,既是领了曹家的银钱,就不能吃白食。
有次两个管事起争端,正好让曹颙赶上了。究其原因,正是因派系纠纷来的,听得曹颙哭笑不得。
没什么话说,两下各打了四十板子,革了差事。
自打那以后,就算管事们彼此之间,有不合的地方,也不敢再生什么事端。
“知道了,老管家六十多了,好好养养也好,叫人预备些补药,一会儿我过去瞧瞧他。”曹颙闻言,寻点点头,说道。
见初瑜欲言又止的模样,曹颙道:“还有什么事儿?”
初瑜回道:“今儿老管家摔倒后,紫晶姐姐也去探望。回来后,到这边坐了一会儿。”
这边府里,名义上曹忠是大管家,实际上自打曹寅上京后,外头事务多由曹元打理。加上,曹颙这边,不少差事,都是交给曹方的,身边用的又是曹方之子小满。
曹福一系,在府里风头一时无二。
紫晶之前,就婉转跟曹颙提了一遭。曹颙这边,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上面还有父亲做主。再说,曹方父子跟着他多年,他也用惯了,自然没有为了其他的,就不用的道理。
“能用的就用,不能用的就换。要是府里的人还提防着,那日子过得还有什么劲儿?还是那句老话,老实本份的好用,有偷奸耍滑、拉帮结伙、凭生事端的,就不用。”曹颙道。
初瑜应了,喜彩已经捧了一包人参进来。
初瑜这边,使人点了琉璃灯,要同丈夫一道去探病。
曹忠家,就在曹府后街的宅子里,从后门出去,斜对过就是。
这边是三进的宅子,听说曹颙与初瑜来了,门房忙要往里报,让曹颙给拦下。以曹忠的性子,要是听说主子们来了,指定要出来迎,太折腾了。
曹忠有两子一女,长子小时候出疹子,烧坏了脑袋,所以一直没有当差。次子就是小榭的父亲,二十来岁就惊马死了。有个女儿,招了个上门女婿,也是曹家家生子,叫赵志永,是赵同的叔父。
赵志永在前院,所以已经得了曹颙夫妇过来的消息,忙小跑着迎了出来。
内堂,曹忠躺在炕上,其孙女小榭正在炕前侍药。
曹忠嫌药苦,不肯喝,嘀咕道:“不过是闪了腰,贴几帖膏药就好,还喝这些做甚?太医真是的,有病没病的也开几个方子折腾人。”
小榭已经进府当差,是恒生身边的大丫头。今儿因祖父病了,请示了李氏与初瑜,回家侍疾。
“祖父,孙女都端着半晌了,胳膊都酸了。这不是拿了蜜饯了么?吃了这个,就不觉得嘴里苦了。”小榭哄劝道。
曹忠家的,见曹忠还不喝,嗔怪道:“别叫孩子跟着担心,再不喝就凉了,没得叫孩子们操心。姑娘在厨房忙活着,说给亲手给你做汤面。”
曹忠最怕老伴念叨,从孙女手中接过汤碗,皱着眉喝了。
小榭见他喝完,忙拿了块蜜饯,送到祖父嘴边。
曹忠张嘴含了,对小榭道:“往后少往家里跑,既是当差了,就要用心。小爷那边还需人照看,你赶紧拾掇拾掇回去吧。”
“祖父,太太与奶奶说了,允我在家过夜呢。”小榭一边收了药碗,一边笑着说道。
曹忠一听,已经是板起脸来,对妻子道:“主子们体恤,咱们也得知好歹。孙女不懂事,你也老糊涂了?内宅当差的姑娘,哪有随便在外头过夜的?这样一来,今儿你也回家,明儿她也回家,还成什么体统?”
小榭见连累祖母被骂,已经带着几分不安,低声道:“祖父,不管祖母之事,是孙女自己做主回来的。”
曹忠拉下脸,指了孙女的道:“还不快拾掇了回去,往后懂事些。打你落地,吃穿用度,都是主子们的恩典。像旁人家,受了这般恩惠,自然是子孙做牛做马。我上辈子没有积德,没有儿孙福。你父亲福薄,你大伯又是那样的,你别当自己是女孩儿,多担待些,替你父亲与大伯多尽忠。”说到最后,已经语带哽咽。
小榭已红了眼圈,点头道:“孙女知错了,往后再不敢了。”
曹忠家里的,听了这番话,不禁抹眼泪,道:“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叫孩子难受,让姑娘姑爷听了也多心……”
话音未落,就听到屋外传来脚步声,随后是赵志永的声音:“爹,娘,大爷与大奶奶来了。”
曹忠听闻,一时没有缓过神来。
赵志永已经挑了帘子,将曹颙与初瑜让到屋里。
曹忠家的与小榭两个,忙俯身给曹颙与初瑜见礼。曹忠这边,则是挣扎着,想要下炕。
曹颙见状,上前几步,扶着他,道:“老管家还是躺着说话,要不然我可要转身走了。”
初瑜这边,也虚扶一把,请曹忠家的起身,转身从喜彩手中接过绸缎包裹,送到曹忠家的手里,道:“大爷今儿衙门里差事忙,天黑才到家,听说老管家身子不适,就巴巴地过来了。这包人参,是大爷使人预备的,给老管家补身子用。”
曹忠家的,忙跪下接了。
小榭在旁,亦是跟着磕头。
曹忠坐在炕上,闻言哽咽,道:“大爷这么忙,还能顾念老奴,老奴却是帮不了大爷什么,真是羞愧死了。”
“这是什么话?不说京城老宅这些年都是老管家操心,单说我进京这几年,要是没有老管家费心,府里也不能这般太平。”曹颙开口说道:“说起来,我早当谢谢老管家才是。”
曹忠这边,听了这番话,不禁老泪纵横,道:“都是老奴当做的,哪里敢当大爷的谢?老奴无能之处甚多,这些年大爷却是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老奴父亲生前就说过,有大爷这样的小主子,是老奴的福气。”
见曹忠这般失态,曹颙倒是不好说什么。总觉得这番赤诚下,自己说什么都透着假,因此他便开口问了几句病情。
曹忠恭敬地应了,曹忠家的,也搬了椅子,铺上崭新的缎面垫子,请曹颙与初瑜落座。
见曹忠直着身子,规规矩矩的坐着,曹忠家的与赵志永、小榭也都不自在,曹颙说了两句,便起身了。
他一边请老管家好生休养,一边吩咐赵志永好生照看,要是有不舒坦的地方,就报到府里,延请太医。
曹忠腰身动不得,就让孙女代自己给曹颙与初瑜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