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于康熙末年 第105节

马家随从在旁看了,气了个半死,但对方是伯爵府的名头,又是有极有气派——光那拜匣,翻遍马府怕也早不出个角儿来。当下只好忍了,腹诽不已,打马迎上正往这边来的马连道,和他回了曹寅不在。

马连道料想曹寅是见驾去了,心里颇觉得可惜,却也无计可施。唯今,只担心没请来曹寅回去,如何向悍妻交差。

出了胡同,马连道正和一个锦衣骑马男子走了个碰头。双方都觉得有些眼熟,却都想不起是谁,便错马擦肩而过。

那锦衣男子乃是平郡王府一个外管事,受讷尔苏的命来请曹寅过府的。刚刚在胡同口瞧见马连道身着三品官服,忍不住就瞧了两眼,只觉得眼熟,待要到了曹家门口,却是正经碰上了个熟人。

“老鄂!”锦衣男子高高兴兴冲那完颜府来人喊了一嗓子。

老鄂见了他,忙翻身下马,打千儿请安道:“请索爷安!”完颜府和平郡王府也是常有走动的,因此两家有头有脸的管事们彼此都认识。

索管事笑呵呵地说免了,问他来做什么,老鄂回说到曹府送个请帖。两人寒暄了几句别过,索管事径自到了曹府门前。他一报号,门房小厮们忙不迭将他迎进去,说了老爷见驾去的事。

索管事听说岳家老爷不在,也就不呆了,只把平郡王相请岳父的话说明白,便告辞出来。

出大门时,因想起来在胡同口遇到那个眼熟的三品官,索管事随口向小厮打听。

小厮便告诉他是内务府广储司的郎中,索管事想了想,好像是和他打过一次交道,难怪瞧着眼熟,也就抛诸脑后,回府复命去了。

石驸马大街平郡王府……

讷尔苏听了索管事的回报,就往内院来告诉福晋曹佳氏知道。

曹佳氏听说父亲今儿就去见面圣了,不由红了眼圈。讷尔苏忙揽了她,劝慰说:“我知你是想念岳父,但你也知岳父最是忠君,自然是先公后私的。他老人家见了圣驾还是要返京的,咱们又不是请不到他了,不过迟个两天罢了!”

曹佳氏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本是抱着希望今日能见到父亲的,现在难免失落。她拭了拭眼角沁出的泪珠儿,又开始担心父亲的身体。这寒冬腊月的,千里迢迢地打南边过来,还没歇上两天,就又要奔波,怎么也是五十岁多岁的人,怎受得了?除了担心父亲,还有曹颙那边,听说在温泉就是着凉的,病还没还利索,又陪着父亲出行。

听到妻子担心岳父身体,讷尔苏自然少不了一番劝慰;又听说担心曹颙,不由笑道:“我的好福晋,这心操的实在过了些。咱那弟弟,是个精细人,不用你这做姐姐的担心,他也会想着照顾岳父的。至于那小子,却是结实着呢!便不是铁打的,也比寻常人壮上几分。只你老当他眼珠子似的,怕他磕怕他碰的。”

曹佳氏不满地看了看丈夫:“颙儿打小儿身子就弱,近几年才慢慢好些的。父母不在身边,我这个做姐姐的不疼他,谁疼他?”

讷尔苏知道妻子心里不痛快,便忙换了个话题勾她开心:“你不知道,岳父这才进京,就有拜会的人堵到门口了!刚才老索说,瞧见了内务府郎中马连道亲去拜会。此外,勇武伯爵那边也派人下了请帖要请岳父!”

“内务府马家?”曹佳氏微微皱眉,轻哼了一声:“他是妄想。”

讷尔苏本想借由逗妻子开心,却不成想让她皱了眉头,刚想哄两句旁的,就有人来报访客登门。他只得拍了拍曹佳氏后背,好言安抚两句,出去待客。

弄书拧了条热手巾递过来,曹佳氏接了擦了脸,又补了妆。想起四月时见过一面的马连道夫人田氏,她轻轻摇了摇头,忍不住自语道:“真真是妄想!”

弄书笑道:“福晋别和不相干的人置气了!”

“怨不得我生气。”曹佳氏道:“这马家死乞白赖地把女儿塞过来,好不腻味!当初他们家人就有些不知礼,如今越发不堪。四月里母亲过来时,那马家太太竟大咧咧地带着闺女撵到咱们王府来拜会母亲!”

弄书想了想:“听福晋这么一说,奴婢就记得了,可是那位音量略高、说话极快的太太?我瞧咱们太太也是不喜她的。”

曹佳氏点头道:“可不就是她吗,像个炮仗似的!虽然始终挂着笑模样,但是却没有眼色,别人正说着话,她那边噼里啪啦一串儿都插上来,兜着弯子地提当初说两家联姻的事。虽说颙儿小时候,他们曾提过一次,但父亲母亲都没回话。那时都是奶娃娃,哪里就定得了姻缘?因两家的老交情,若是这会子她家闺女出落得好,配得上颙儿,这亲事自然也有商量。不过,眼下……”说到这里,摇了摇头:“本就品貌不出色,又摊上这样的娘亲,倒可惜了马家的大姑娘!”

弄书笑着说:“大爷是个出挑的,哪里是寻常女子配得上的!”

曹佳氏听了这句甚是满意:“那是!”

不过,想着马家的事,曹佳氏很难展颜:“四月里母亲话虽说得委婉,拒意却是明明白白的,那马家太太也应当晓得了。谁知道她是真不要体面了,又糊了上来,听说这俩月她老带着闺女往那边儿府里去。今儿,这不又来找父亲,若是父亲拉不下脸来回绝可怎么好!”

弄书劝道:“福晋不用恼,想来老爷也认识他家多年了,必是心里有数的。”

“但愿吧!”曹佳氏喝了口茶,顺了顺气,由曹颙的亲事又想起完颜府,笑着叹了口气:“看来颙儿倒成香饽饽了,不知道多少家打上他的主意!”

未等弄书接话,曹佳氏又自言自语道:“要论起来,当年机杼社里,这完颜永佳也是个拔尖儿的。模样不错,行事也大方有礼,就是……”她皱了皱眉头,“就是个子忒高,还练骑射,手都硬了,少了几分女儿家的妩媚!性格也不够柔顺……”

听福晋这话就如同一个尖刻的大姑子在数落兄弟媳妇一般,弄书忍不住笑道:“王爷说得极是,福晋就是把大爷当眼珠子般待,凭谁都是配不上的!”

曹佳氏自己也笑了一回,又道:“其实若单论这个人也罢了。她额娘福惠郡主却不是个省事的,眼睛生在头顶上。若是她做了颙儿的丈母娘,怕是挑剔不少!”

孝陵在直隶遵化,距离京城二百五十里。曹颙骑着马,带着十来个扈从,护着父亲的马车从东直门出发,顺着官道一路往东行进。

因进了腊月,又要外出赶路,紫晶就帮曹颙选了厚厚大毛衣裳,带耳包的皮毛帽子,加了毛里子的皮靴子。因此,曹颙骑在马上,并不觉得太冷。虽然曹寅曾叫儿子上车,但是却被曹颙婉拒了。这时的马车是木头车轮,没有减震,不是一般的颠簸。就算是走官道,一个时辰能够行十几二十里就是快的,又颠簸,又气闷,还是外边马上自在些。

当晚到达通州,在驿站行了公文住下。正赶上有陕西督粮道王用霖也是前去见驾的,是个从四品的官。虽说曹寅的江宁织造只是五品衔,但是身上有巡视两江盐漕监察御史的职务,又是二等伯的爵位,就是看到总督巡抚也都是平常论交。另外,曹家坐镇江宁五十年,曹寅的大名也是众所周知的,王用霖哪里敢拿大?因此,打发了管家,恭敬地递了拜贴,要设宴邀请。

曹寅待人向来谦和,见有同僚在驿站,也是前往见驾述职的,欣然应下,带着曹颙赴约。

王用霖四十多岁,身材略显魁梧,圆盘大脸上偏偏长着两条细眼,看着有些不协调。不过,他见人三分笑,脑壳与脸上都油光光的发亮,整个人看着很是喜庆。加上进士出身,说话风雅幽默,因此与曹寅父子还算投契。

听说曹寅也是去遵化的,王用霖便相约同行。曹寅虽心急去见驾,但不过是两日路程,就算再快也难一日到达,就允了。

次日,两行三四十人并作一处。魏黑见王道台的随从下人具是喜气洋洋的,随口问了几句,才知道他们老爷并不是寻常述职。是三年任满,又得了个“优”的考评,觐见完万岁爷,述了职后,最少是升一个品级,只是尚不知道是哪里的缺。

魏黑与曹颙说了,曹颙想着昨晚父亲提到的这位王大人的履历,康熙二十七年的进士,从七品知县做起,如今是四品,眼见就是从三品。在对比下曹寅,康熙二十三年去江南任织造时就是正五品,二十五年后仍是如此。若是在京城发展,凭曹寅的才学,混上一部主官也不稀奇。不过想想当年的党争,被卷进去的朝臣不可胜数。曹家这么多年圣眷不衰,始终远离朝廷纷争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亏空的问题眼下不愁了,怎么劝曹寅同意从江南政局脱身呢?曹颙骑着马上,开始思量起来,像后世所知的那般三代人继任江宁织造的蠢事还是要想法子避免。帝王的耳目不是那么好当的,等到新皇上台,怎么能够允许这样的人继续存在?

腊月初五晚上,曹颙等人到达孝陵附近的唐家庄驿站。不想,圣驾初三谒暂安奉殿、孝陵后,初四就出发,前往两百里外的青山大营巡视。

在唐家庄休憩一晚后,众人又上路,直到初七,才在汗尔庄追上圣驾队伍。

第105章 圣眷

冬日行军,与五月那次还不相同,每日只行进三十里。因是三九时节,天寒地冻,随扈之人就遭了罪,又被众多规矩束缚,不能信马由缰,说起来要多无趣就多无趣。因此,曹颙陪着父亲赶到圣驾驻地时,可是将十六阿哥高兴够呛。又有德特黑、述明、纳兰富森等人,都是与曹颙熟识的,知道他过来,自有一番热闹。

康熙知道曹寅到了,没有让候着,立即就下旨召见。而后,又赐曹寅膳食。君臣两个,谈了好几个时辰,直到戌正二刻(晚上八点半),曹寅才从御帐出来。至于相谈内容,却不为人知晓。

随行的皇子阿哥,有心的自然不少,见了皇帝如此对曹寅,才确信曹家圣眷犹在。上个月,江南总督噶礼弹劾曹寅的折子,虽说被康熙压下来,但是有消息灵通的,还是隐隐知道些风声。大家也尽在观望,看看康熙会如何处置,曹家又怎样应对。若是曹家不稳当,那江南官场难免就是场大波动,怕是比噶礼弹劾掉三两个巡抚道台还要影响巨大。想到或许会有利可图、安插人手下去,怎能不让人心痒痒?

然而,曹寅的到来,以及康熙随后的态度,使得皇子们头脑又清醒起来。想想曹寅,算是康熙的总角之交,两人君臣相得了大半辈子,早超越了君臣的情分。若是有人想到动曹寅,就算是噶礼那样的督抚重臣,康熙也绝对不会允许。

十六阿哥自然不会想这些权谋之事,拉着曹颙闲话,听说他前几日去了温泉游玩,不禁一阵羡慕。

次日是腊八,圣驾没有移营,仍驻扎在汗尔庄。随扈各营驻地免不了都熬了腊八粥,倒也有过节的气氛。

与曹寅同行而来的陕西督粮道王用霖在午后应召见驾,听说被升为广西按察使司按察使,正三品衔。曹寅得到消息后,又去一番贺喜。王用霖升了两级,心满意足,带着人回去准备赴任去了。

腊八晚上,康熙在驻地举行小宴,曹寅父子也在赐宴之列。从康熙离京算起,曹颙已经半个月没见到这位天子。如今看起来,气色还好,瞅着还是四十多岁的模样,比曹寅年轻不少。实际算起来,他比曹寅还年长四岁。

不知是不是看了曹寅的老迈心酸,席间,康熙三两次对曹寅表现出关切之情,又赏赐下内制的元狐大氅,并一件元青缎貂皮褂。就连曹颙,也借光得了一件乌云豹短襟皮袍和一件貂皮马褂。

皇帝如此关爱,曹寅自然是感激涕零,离席叩拜谢恩。父亲都去磕头了,曹颙作为儿子,哪有幸免的道理?自然是跟在后面跪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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