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儿应了,同喜彩两个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初瑜与静惠妯娌二人。
初瑜见状,已是晓得静惠有话要说。
静惠已经收了脸上的笑,长吁了口气,问道:“是不是我们太太使人请大太太与嫂子过来?”
初瑜点点头,道:“嗯,弟妹这边,也听说了吧,将军府之事。”
“方才将军府来人时,我正好在上房陪着太太说话。听说云格格没了,太太当即就唬得变了脸色,险些失态。”静惠回道。
初瑜听了,心里纳罕。
云格格差点成为曹家的媳妇,如今少年早夭,是令人颇为意外,但是有什么可怕的?
静惠已是压低了音量,道:“前几日将军府使人来问日子的时候,太太想着要拿捏那边,话里话外就提了云格格两句。这才几日功夫,就发生这样的事儿。虽说未必同太太那些话相干系,怕是太太心里也不自在。方才还自言自语,说是要好好给云格格做法事什么的。”
“啊?”初瑜实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些,不由讶然出声。
静惠已经拉着初瑜的手,带了几分祈求,道:“嫂子,要是我们太太要做什么出格的,还要请您同大太太帮忙拦着些。我身份所限,插不上话。二爷那头,总是后知后觉。为着四叔的亲事,已经同太太吵了几遭。到底是为人子,传出忤逆的名声,可是不得了……”
……
上房这头,兆佳氏已经拿着帕子,抹起了眼泪,道:“嫂子,我只是心里恼,嘴上说了两句,可没想着成心诅咒。谁会想到,这说没就没了。”
李氏听了这些,心里已经是埋怨兆佳氏多事,但是见她唬得青白了脸,也就只能安慰着,道:“弟妹不要胡思乱想。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都是命数。”
“是么?是她的命薄,应该不与我相干吧?”兆佳氏撂下胳膊,已是没了主心骨,巴巴地看着李氏。
因兆佳氏一个,闹得两府都不消停,李氏这边肚子里也是攒下不少埋怨。
她想了想,道:“弟妹,即便这是云格格的命数,弟妹这边恶语伤人,也是不妥当。往后做什么事儿,还是先静下心来想一想。不为自己个儿,也当为儿孙积福。有句老话说的好,‘母强子弱’,颂儿已长大成人,如今又没有了过去的毛躁,懂事许多。往后弟妹也多靠靠儿子。”
兆佳氏见李氏似乎有怪罪之意,神色讪讪的,急忙辩白道:“嫂子还不晓得我的脾气,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我也早想着享清福,诸事不问的,这不是媳妇身子重么?”
李氏与兆佳氏做了将近三十年的妯娌,还不晓得她的性子,哪里是听人劝的。不管什么,还得她自己想明白了,才能上心……
……
曹家西府,书房。
曹颙看了看书案上墨迹未干的奏折,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了想,他还是伸手将奏折拿起来,揉成一团,铺开了新纸重写。
方才已经拟了三份,第一份中规中矩,却是表忠心不够;第二份抒情许多,又失之恭敬;第三份则是又是抒情又是表忠心的,曹颙自己重看一遍,也觉得这马屁拍得太响了。
思量了一番,曹颙这边还是将旁的废话都去。只写阖家感受圣恩,遥远圣驾安康,云云。
还是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最好。
曹颙方撂下笔,就听到小厮隔门禀告道:“大爷,两位小爷有事儿求见,在廊下候着。”
曹颙抬头,看了看书桌上的尺高的座钟,已经是申初(下午三点),看来两个小家伙下课了。
“进来。”曹颙一边收好周折,搁在一边,一边扬声道。
少一时,就见天佑与恒生兄弟两个进来。
时近中秋,兄弟两个已经换上了硬面单衣,蓝缎面的褂子,罩了青色马甲,瞅着跟小大人似的,恭恭敬敬地给父亲请安。
“什么事儿?”曹颙问道。
天佑抿抿嘴,没有说话,只是看向恒生;恒生涨红了脸,犹豫了一下,支吾道:“父亲……父亲……”
他自小学说话就慢,这一着急,口舌就有些不利索。
曹颙站起身来,到炕边坐下,指了指地上的椅子,命他们兄弟坐了。
这一打岔,恒生那边才缓过一口气来。
曹颙瞅瞅小儿子,寻思有什么是儿子犯难的。想要再问他,怕他又着急说不出。一来二去的,别在给小孩子留下口吃后遗症。
这般想着,曹颙就看向天佑,道:“恒生有什么事儿找我?”
“父亲……”天佑也瞅着恒生的犯难,脆生生对回道:“父亲,二弟是想跟父亲讨个名儿。”
“讨个名儿?”曹颙有些没听明白,问道:“什么名儿?大名儿么?怎么想起这个。”
“今天师傅教我们姓氏名字来着。因儿子同左成、左住兄弟两个都有大名儿,就弟弟没有,所以弟弟心里着急,就巴巴地过来见父亲,想着求父亲给起个大名儿。”天佑有板有眼地回道。
宁春的满姓是章佳氏,虽与十三阿哥生母同姓,但是却不是一族。他家隶属正蓝旗,世居费雅灵阿,曾祖从龙入关,征战有功,获得世职与云骑尉的爵位。
宁春祖父去世的早,所以他这一支家道中落,名声不显。直到宁春父亲出仕,才渐渐恢复旧日景象。
左成与左住的名字,是前两年曹颙与永庆商量后定的。左成为“元松”、左住为“元柏”。
若是按照曹颙的本意,是想用宁春的字“景明”来给兄弟两个起名。但是古人讲究避讳,其中家讳就有“父祖”姓名这条。
所以曹颙就放弃初衷,同永庆两个起了“元松”、“元柏”这两个大名。
虽说大名起了,也不过在入籍时用,平时府中诸人,还是叫着小名儿。
关于恒生的大名,曹颙这边已经寻思过好几回了。
早先,曹寅没有给天佑定大名时,曹颙这边也想过两个儿子的大名,选的两个字,是“震”与“霆”。
他也不晓得,为何自己鬼使神差的,顺着历史上曹霑的名儿挑字,而不是按照曹延寿他们兄弟那个范字起名。
结果,曹寅给天佑定了“霑”字。
见天佑与恒生两个伸出小脑袋巴巴地看着,曹颙起身走到书桌后,铺开纸,提起笔,挥笔写下一个大字。“震”含长子之意,恒生不妥当;霆这个名字又太硬了些,怕犯说头。所以曹颙就另选一字。
兄弟两个跟过来瞧,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认识。
“霖。我儿的大名就叫曹霖。”曹颙将这张纸拿起来,送到恒生面前。
恒生抿着嘴,小嘴儿已经咧到耳根。他双手接过那张纸,笑嘻嘻地看着。
天佑凑过小身子,看着弟弟手中之字,伸手小手指了指上半拉,对恒生道:“这个是‘雨’字,看来弟弟的名字同我的一样,都是同雨水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