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都是妇孺,曹颙就吩咐人缓行。
除了天佑与恒生两个天天嚷着骑马外,偶尔曹颙也将天慧抱到马背上透透气。
刚从热河出来时还好,青山绿水,并不觉得暑热。行了两、三天后,就开始觉得热了。
李氏上了年纪,初瑜是大病初愈,孩子们也娇嫩,所以也怕中暑。每日里早早出发,中午就在驿站歇了。
如此这般,总算在六月初七那天,平平安安地抵达京城。
早先在京城里还不觉得,这去了趟热河,再回京城,越发觉得京里的暑热难当。
兰院上房这边,已经搁了两个冰盆,李氏还是热得睡不着觉。
想着要去海淀园子小住,但是素芯之事还没处置妥当,李氏也不好过去享清闲。
兆佳氏这边,已经是抱怨了两遭,倒不是挑这门亲事如何,而且觉得眼下董家还不接姑娘有些不对劲。
到底是亲娘不在了,后娘也不精心。要是想赶在年底前出门子的话,这要预备的事儿还多着。
李氏这边,对于丈夫给侄子定下素芯之事,心里并不怎么看好。
女子本就青春有限,找个小夫君,往后怕是会吃力。
兆佳氏早就惦记给幼子张罗亲事,是李氏晓得的,所以还担心她嫌素芯年纪大,往后婆媳不好相处。没想到兆佳氏这边却是反常,提起素芯并无不满之意。
她哪里晓得,现下兆佳氏已经将素芯当成了自己人。
早年兆佳氏刚进曹家时,就因不识字,受过丈夫的挑剔。曹荃当初,还曾想着亲手给妻子启蒙,但是兆佳氏对别的还伶俐,对于学习写字,却是打死也不开窍,终是不了了之。
曹家年轻一辈的媳妇,初瑜不用说,是尊贵的皇孙女,满汉文都通晓;就是静惠这边,也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论出身也好,论品貌也好,都比兆佳氏强许多。
静惠那边,又是个滴水不漏的,使得兆佳氏都没地方摆婆婆的谱。
如今有了素芯,她也开始念叨“高门嫁女,低门娶妇”这句话,想起孙老太君在世时的威风,心里有了祈盼……
李氏这边,则是有些为难。
按理来说,儿女亲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素芯后母高氏,并不是董家能说得上话之人。
思量了一番后,她还是使人往董家送了名帖,言明想要登门拜访之事。
董家当日就使人回了帖子,说是六月十四,正好是董家一个孙儿的“抓周”,邀请李氏与兆佳氏过去做客。
李氏这边同兆佳氏说了,倒是使得兆佳氏欢喜不少。
虽说小定还没下,但是眼下也有会亲家的意思。
转眼,到了六月十二这天,李氏、兆佳氏、初瑜三个就乘着马车,到了董家做客。
因祈雨的缘故,五月里没有人家敢请戏班子,兆佳氏也是许久没听戏了,觉得热热闹闹的,衬着很有人气。
加上董家儿孙多,女眷多,加上几位回门子的姑奶奶,满满地坐了好几桌子。
不管是儿媳、孙媳们娘家,还是老姑奶奶、小姑奶奶的婆家,都是有头有脸的官宦人家。
兆佳氏看在眼里,心里对这门亲事越发满意。
虽说董家不如曹家门第高,但是这姻亲故旧,往来关系,丝毫不比曹家弱。几门往来联姻的人家,都是内务府实权人物,并不比曹家的姻亲李家、孙家差。
董殿邦之妻那拉氏已经上了年级,如今家中内务多是由董家长媳尚氏打理。
李氏此番前来,并不是为了听戏来的,主要还是为了放定之事。
尚氏这边已经先得了董殿邦的吩咐,挑了本月下旬一个好日子,说好了那日放定。
因姑娘大了,怕误了花期,所以大定之事,话里话外尚氏也提了一句。
李氏这边,自然是没话说,只是到底要兆佳氏拿主意,便没有说死。
……
葵院,上房。
一片寂静,长生已经被奶子抱回兰院,天佑与恒生两个也在书房上课去了。
屋子里,素芯低头坐着,脸上露出几分迷茫之色。
紫晶见她如此,心里叹了口气,亲手倒了一盏凉茶,送到素芯手上。
素芯双手握着茶杯,抬起头来,轻声道:“谢谢姐姐。”
“不过一盏茶,外道什么?”紫晶笑着坐在炕边,问道:“姑娘如此心神不宁,可是为了太太、二太太今日赴贵府之事?”
素芯闻言,点了点头,道:“怕是我要走了,真舍不得太太与姐姐……”
“没几个月,就要坐着轿子回来了,到时候姑娘就是再想走,也走不了了。”紫晶拉过素芯的手,笑着说道。
“真羡慕姐姐,哪里还会有这般自在的日子呢?”素芯咬着嘴唇,说道:“打小就学规矩,进了宫里,也是学规矩、看脸色。只有这半年,虽说不是自己个儿家,却是难得的清静与自在。好好的人,为什么偏要说人家。”
“身为女子,总要寻人家的,也不好就这么耽搁下去。况且姑娘也没说给别人家去,往后隔墙住着,常来常往的,多好。都说做媳妇难,也要分人家。二太太看着厉害点儿,却没有坏心,只要恭敬着,说几句好话哄着就成;二奶奶性子柔顺,你也见过的,妯娌之间也不难相处。五爷早年在老爷、太太身边养着,待人最是和气不过。姑娘且安心,不要再胡思乱想了。”紫晶见她如此不安,开口劝着,给她吃定心丸。
素芯听出紫晶的好意,反手拉住紫晶的手,看着她的脸,犹豫了一下,问出心中所惑:“姐姐既晓得这个道理,为何误了花期,孤独至今?”
紫晶听了,身子一僵,过了半晌才露出笑来,道:“谁晓得呢,早先我也想着嫁人来着,寻思做个贤妻良母。可是嫁谁呢?就算想嫁,也要有男人肯娶才好。既是没人要,就只能这样熬下去……”说到最后,已经露了几分孤寂。
“姐姐……”素芯见她这般清冷的模样,心中不忍,道:“要不我同嫂子说说,看能不能给姐姐寻个合适的人家……”
紫晶听了,忙摆摆手,笑着说道:“姑娘的心意,我心领了,还是算了吧。做人家的填房,去当便宜娘,我没那个福气;入土半截的人,也没那脸面去做人的妾侍。姑娘刚还说这边日子清静自在,舍不得走。姑娘才住了半年就如此,我住了大半辈子,自然更舍不得走了……”
……
虽说如今正是酷暑,天热得不行,但是曹颙身上背了圣命,也不是清闲的时候。
从热河到京城这一路,两侧的庄稼都因少雨长势不好。京畿如何,还得下去看看,才能得知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