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阿哥摇头道:“这样不行,走,咱们先到你家换衣裳去。”说到这里,他转过头来,吩咐赵丰道:“衣服带出来了?”
赵丰躬身道:“回主子的话,带出来了,在吴侍卫手里收着。”
十六阿哥点点头,同曹颙一道出了三阿哥园子,走到门口时,对这边管家交代两句,只说是衙门里还有事儿,让他同三阿哥提一句。
待骑上马,十六阿哥才说实话:“昨儿我去七哥园子了,那几个也不好老搁在七哥那边。偏生福晋与李氏都有着身子,这个时候也不好将她们接进宫去。爷想了想,还是先买个宅子安置她们几个吧。”
十六阿哥口中的“她们”,就是他三月里来京时,由行宫总管选出来的,侍候他的那几个宫女。
关系到这个,曹颙倒是不好说什么,开口问道:“要买宅子的话,那十六爷手上银钱够不够用?要是手紧的话,刚好我这边有些余钱。”
十六阿哥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诚王府花园,回过头来,笑着说道:“不过是买个干净清静的小宅子,又不是收拾那样的大园子,不缺银子。”
到了曹家别院这边,十六阿哥还不忘先去见过表姨母李氏,陪着说了几句话,随后才到客房这边,换了常服。
当手里摇着折扇,迈着方步,笑眯眯地走在街上时,十六阿哥已经看不出皇子的模样,就像个寻常人家的贵公子。
跟来的侍卫,也都换了常服,被十六阿哥撵着,四下里散开护着。赵丰是内侍,虽然二十来岁,但是看着跟十五、六的少年似的,看着倒有点小厮的模样。
“既是想买宅子,打发人出来办就是,何至于大热天的,咱们亲自跑?”曹颙抬起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问道。
“昨儿才拿的主意。再说,这还是爷头一次置产,正兴奋着,也想自己个儿看看。”十六阿哥摇着扇子,挑眉说道。
“是想要自己个儿挑,还是怕使人的话,泄了风声,传到十六福晋耳里?”曹颙见他得意洋洋的,笑了笑说道。
十六阿哥立时无语,合起扇子,使劲敲了下曹颙的肩膀,道:“啰嗦,爷累了,先寻个地方吃茶,打发人叫经济来。”
平素都是十六阿哥打趣他“惧内”,难得有反击的机会,曹颙脸上笑容更盛。
十六阿哥懒得瞅他,指了指不远处一个茶楼,道:“那儿瞅着不错,咱们就去那儿。”
十六阿哥与曹颙身后,跟着的是十六阿哥的贴身太监赵丰与曹颙的小厮小满。
“赵啊,瞅着你怎么不长个儿?前几年就这么高,这几年还是这么高,十六爷不给你好吃的,瞅着跟小鸡子似的,没有二两肉?”小满瞅着赵丰,小声说道。
赵丰听了不禁皱眉,止住脚步,转过头来,说道:“主子最是宽厚,还能饿了我不成?我就是长个儿早罢了,瞧把你得意的。前些年,谁是小个子,出去还被人欺负来着?”
小满听了,笑着推着他的后背,说道:“早长晚长不是长,走吧,主子们还等着。”
进了茶馆,十六阿哥想要看街景,便同曹颙挑了临窗的桌子坐了。赵丰与小满近前侍立,其他人侍卫随从等人,有几个跟进了屋子,在堂上坐了,有几个在外头四下站了。
伙计手里拿着抹布,一边动手擦着桌子,一边笑着问道:“两位客官,要点壶什么茶?别的不敢好,说起这茶来,这热河城里就没有一家敢说比咱们好去。”
“好大的口气,倒是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十六阿哥合上扇子,敲敲手心,道:“都有什么好茶,报出来给爷听听。别就说个虚名,拿些破茶叶梗来蒙人。”
听着十六阿哥一口京片子,那伙计笑着说道:“听着客官是打京城那边来的,指定什么好茶都见识过。西湖龙井、黄山毛尖、沂州冬茶、福建铁观音、洱海龙凤团茶,这边都有的。客官您瞧着,来壶什么?”
“别的还好说,那个冬茶是怎么回事儿?先别着急泡,直接拿来茶给爷瞧瞧。”十六阿哥听着奇怪,问道。
“这可不是一般的茶,名气虽没碧螺春、龙井大,味道可好,价格也高。听说这个是京里王府的私家茶,早年‘茶童子’在山东做官时发现的好茶,全天下也没有多少。外头的人想买都买不到。我们东家在京里有些关系,才弄到二斤。原想留着喝体己茶,为了给店里撑门面,才匀出半斤出来。一壶要一两六钱银子。小的这就给客官取去。”伙计笑着回了,而后转身去取茶叶。
十六阿哥听完,已经是失笑,对曹颙道:“瞧瞧,你都扬名到塞外了。”
曹颙也是觉得好笑,什么时候,这沂州冬茶,也能跟西湖龙井、黄山毛尖并肩。并不是说冬茶不好,而是那边拢共才十来顷茶园,那个茶又是吃个嫩,都是摘茶叶芯,一亩地一年下来也没多少,京城那几户人家自己个儿啊走礼都不够,怎么会传到外头来。
少一时,那伙计端着托盘,上面搁着一个拳头大小的青花茶叶罐。
伙计放下托盘,将茶叶罐打开,用里面的小勺子盛了半勺茶叶出来,送到十六阿哥跟前,笑着说道:“客官您瞧瞧,比毛尖还嫩呢,就是别的茶想要作假,这采摘的节气不同,吃的味道也不同,等会泡出茶汤来,爷就能吃出正宗不正宗了。”
十六阿哥仔细瞅了,心里有些生疑,看了那伙计一眼,道:“既是王府的私家茶,你们东家都能寻来,想来也是有身份有脸面的人物,不知如何称呼?是谁家的子弟?”
“小的只是个伙计,哪里知晓那么多,只知道东家姓王,在关里做买卖。”那伙计笑着收好茶叶,犹疑了一下,问道:“二位客官,这茶……”
十六阿哥摆摆手,道:“泡一壶……”说话间,看见不远处坐着的两桌侍卫,指了指道:“那边每个桌子也来一壶,爷请客。要是有茶果什么的,也挑着上几盘子。”
那伙计见他这般阔绰,笑着下去泡茶去了。
十六阿哥脸上收了笑,对曹颙问道:“姓王,莫不是十三哥那边的女掌柜,将生意做到热河了?一壶一两六,这跟打劫似的,一斤下来可是上百两银子了。”
曹颙闻言,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她,她性子稳重,十三爷处境又特殊,不会如此冒失,为了求财,就将生意做到热河来。”
“那这茶到底是从谁家流出来的?”十六阿哥摸着下巴,琢磨着。
这所为的沂州冬茶,正是曹颙当年在道台任上买的那几顷茶园,分送了四阿哥、七阿哥、十三阿哥、十六阿哥、讷尔苏五家,剩下的一份,给了曹颐。
三个王爷、两个未封爵皇子,一个国公府邸,这茶叶被称为王府私房茶也当之无愧。
曹颙见十六阿哥想得出神,笑着问道:“十六爷是不是忘了正事儿?今儿可不是为了出茶出来的。”
“正事儿?”十六阿哥听了,拍了拍脑门,才想起还没打发人去寻房产经济,忙伸手叫了个侍卫过来,让他出去寻人。
“真是奇了怪了,这京里那么多茶馆,也没听说有卖这冬茶的,没想到这热河还叫咱们碰上了。”十六阿哥终是按捺不住好奇之心,吩咐赵丰叫掌柜的叫来。
少一时,掌柜的满脸带笑地过来,身后跟着端着托盘的伙计。
掌柜的从伙计手中接过茶盘,亲自给十六阿哥与曹颙斟茶,双手奉上,才笑着说道:“客官慢饮,不知寻小人前来……”
十六阿哥没有马上回答,端起茶盏,放在鼻子下嗅了嗅,随后送到嘴边饮了一口,道:“这茶没吃出比龙井醇,也没有碧螺春香,为何这么贵?寻常的好茶,一斤也就二、三两银子罢了。”
掌柜的笑着回道:“这位爷,不是有句老话,叫物以稀为贵么?这冬茶茶汤淡,南边的人喝着还好,北边的人未必喝得惯。小人也曾有幸喝过一盏,吃着还不如团茶合胃口,不过是喝个风雅罢了。”
十六阿哥点点头,道:“爷有个叔叔,老爷子是好茶的,惦记这冬茶好几年了。只因这个是高门大户的东西,外头就是有几个银子,也没地方淘换去。既是在你这碰到了,少不得爷要破费破费,孝敬孝敬老爷子。”
掌柜的闻言,晓得来了大买卖,脸上越发欢喜,道:“那敢情好,只是拢共就半斤,爷也得跟咱们留下点招待老主顾不是。”
十六阿哥摆摆手,道:“这叫什么话,半斤爷都拿不出手,不是说东家那边有二斤么?不拘多少银钱,爷都包圆了。”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道:“只是爷怎么晓得这茶是不是正宗的?这般稀罕的东西,早前又没吃过。”
那掌柜听了,压低了音量,道:“这位爷,您就放心好了,保准没问题。咱们东家也是有身份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在热河城里做买卖。这热河是什么地方,是万岁爷的行宫之地是不是?”
十六阿哥仍是皱眉,瞅着手中的茶盏,道:“爷别在花了银子,买了赝品,没得叫人笑话。”
那掌柜的面带犹豫,有些踌躇。
曹颙冷眼旁观许久,见这掌柜的不像是什么都不晓得的,便冲小满使了个眼色。
小满上前,往那掌柜的手里塞个锭银元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