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之乱臣贼子 第396节

惊怒之下,官文除了立即下文大名府,逼着知府长庆马上拿出钱粮修建一道周长五十里以上的外郭之外,又把现在的直隶提督伊兴阿叫到了面前,当着众人的面把他骂了一个狗血淋头,质问他为什么没有转递傅振邦战备建议的原因。

伊兴阿灰头土脸,无比勉强地答道:“回官制台,末将之所以没有上报,是因为末将觉得大名府用不着修建外郭,傅振邦手里总共只有七个营的兵力,就算全部退守大名府城,城里也驻扎得下,再修外郭,反倒摊薄了守城兵力……”

“放你娘的狗臭屁!”官文破口大骂,咆哮道:“大名府城驻扎得下傅振邦的兵马,就不用修外郭了?那城外的百姓怎么办?朝廷派去的援军和四乡团练怎么办?让百姓在城外助贼?让我们的援军和地方团练住在城外给吴贼的洋人大炮轰?亏你还是直隶提督,这样的蠢话也说得出来,老夫看你这个署理直隶提督算是快当到头了!”

官文是伊兴阿的直系上司,又是满清朝廷的元老,官场手段更是让骆秉章和吴超越都畏惧三分的狠角色,挨了他的骂伊兴阿当然不敢还嘴,所以伊兴阿也只能是一边忍气吞声的请罪求饶,一边在心里咬牙切齿,“好你个傅振邦,以前的事还没找你算账,现在又敢来害老子挨骂出丑。还有你张国梁狗蛮子,敢帮傅振邦整我,你们都给老子等着瞧!”

……

悄悄恨上傅振邦的并不是伊兴阿一个人,还有大名府的知府长庆长大人,突然收到了官文要求不惜代价修建外郭和斥责自己备战不力的公文后,长庆长大人马上也明白肯定是傅振邦搞鬼,走了什么渠道直接把状纸递到了官文面前,也马上把傅振邦恨到了骨子里,“狗娘养的,什么时候告刁状不好,偏偏在年底考核的时候告老子的刁状,误老子前程!今年老子的吏部评语绝对没什么好话了!”

再接着,虽然不敢违抗官文的命令更毁前程,然而为了报复傅振邦的诬告,长庆在筹集钱粮和组织民夫修建外郭的期间,自然少不得悄悄的怠慢懈工,工程也因此进展缓慢,到了祺祥元年的十一月月底都还没把壕沟挖好,外郭墙垒更是连三尺高都还没有夯起。傅振邦和张国梁几次开口催促,都被长庆以钱粮民工不足的借口搪塞过去,仅仅只是答应一定在腊月底之前修好外郭。

在此期间还有发生了一件事,就是长庆代管的大名府厘金关卡,无意中发现有人偷偷从河南的吴军控制地走私盐茶到直隶腹地牟取暴利,货主被拿下押到长庆面前后,长庆本想尽点职责从重治罪,谁知目前正率军与河南吴军正面对峙的开州协领瑞连,却突然派遣一个亲随来到大名府,给长庆长大人送了点银子,请求长大人高抬贵手。

“原来这批私货的幕后老板是瑞连啊。”

恍然大悟之余,考虑到瑞连既和自己同是满人旗人,平时关系又相当不错,犯不着为了点不能装进自己腰包的厘金得罪同僚,长庆便也挥了挥手让货主滚蛋,瑞连的亲随也千恩万谢的告辞离去。

事还没完,腊月初一这天,在瑞连那个亲随的引领下,一个陌生男子突然来到了长庆的面前,还一见面就开门见山地说道:“长大人,小人是曾国荃曾抚台派来的密使,有些事想代表曾抚台当面与你商量。”

“曾……曾国荃?”长庆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利落,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后,对大清朝廷十分忠心的长庆还拍案而起,大怒问道:“你是曾国荃那个逆贼派来的贼使?”

“不错。”来人坦然点头,又微笑说道:“长大人,能不能别骂我们曾抚台是逆贼了?我们吴大帅一直都自认是大清臣子,大清朝廷派出的和谈使者也在武昌都和我们吴大帅谈得差不多了,我们可马上就又要是一家人了。”

长庆当然知道满清朝廷正在和吴超越谈判的事,所以犹豫了一下后,长庆还是忍不住问道:“曾国荃派你来做什么?”

“给长大人你送点小礼物。”曾国荃使者拿出了一个小布袋打开,露出了几颗鸽子蛋大的明珠,先放在了长庆面前,然后才微笑说道:“还有就是想长大人你帮我们一点小忙。”

“帮你们什么忙?”长庆警惕的问,眼角余光却死死盯在那几颗明珠上。

“帮忙介绍一下张国梁的真正来意。”曾国荃使者振振有辞地说道:“现在朝廷使者正在武昌与我们吴大帅和谈,我们河南讨逆军也正在对皖北捻匪大举用兵,为什么张国梁偏偏要带着军队从济南赶来大名府驻扎?他是想干什么?我们曾抚台实在是放心不下。”

第四百三十八章 价值连城

听了曾国荃使者提出的问题,长庆差点没有直接笑出声音,心说还真是麻杆打狼两头怕,我们这边还天天怕你们突然进兵大名府,想不到你们也在怕我们增兵大名府。

似乎是误会了长庆忍俊不禁的神情,曾国荃使者又说道:“长大人,我们大帅在和朝廷钦差和谈,北线是有些空虚,但我们还有黄河可守,聂士成聂将军收到你们增兵大名府的消息后,也马上暂停了南下计划,随时准备回援开封。”

长庆听了有些奇怪,疑惑问道:“既然你们已经做好了随时回援开封的准备,那你们曾抚台还派你来打听消息做什么?”

“当然是怕断了贵我两军的财路。”使者坦然说道:“自贵我两军的战事逐渐减少之后,边境贸易也逐渐开始扩大,我们控制地境内的粮食、盐巴、茶叶和生铁等等货物不断通过各种渠道销往直隶,贵军控制地的驴马牛羊也不断悄悄的卖进河南,不但贵我两军都因此获利颇丰,长大人你治下的大名府还因为地处交通要冲,军民百姓都能够获利。可如果战事再开,这些就全没了。”

说到这,曾国荃使者顿了一顿,说道:“但相应的,如果我们大帅和朝廷达成和谈,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运河现在已经废了,运河以东的陆上道路又都被长毛控制,开封到大名府这条路就是中原和直隶联系的唯一商道,在这个关键时刻,我们曾抚台不希望出任何岔子。长大人,现在你明白我们为什么要直接来向你打听消息的原因了吧?”

曾国荃使者的话有些云山雾罩,让长庆越听越是觉得糊涂,摇头说道:“不明白,你们曾抚台不希望断了边境财路的心思我倒懂,可是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劲,冒着危险直接来找我打听消息?”

“长大人,你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曾国荃使者的语气有些不善,道:“现在的情况,我们曾抚台不仅担心战事断了边贸,更担心聂士成回师开封!我们聂士成聂将军是什么脾气,长大人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他如果真因为你们无缘无故的增兵大名府,亲自率军回师开封,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追问原因,那不但我们曾抚台没办法交代,我们之间也肯定就没办法再做生意了!”

长庆终于恍然大悟了,这才明白曾国荃不但在担心战事再开断了走私财路,更害怕聂士成回师开封发现曾国荃军的走私罪行,不肯善罢甘休。醒悟之下,长庆也忍不住微笑问道:“你们曾抚台就这么怕聂士成?”

“谁叫聂将军是我们吴大帅的大舅子?”曾国荃使者苦笑,又说道:“还有,谁叫我们不仅做茶叶盐巴的生意,还做生铁粮食甚至火药的生意,让聂将军知道了,他能不把状直接告到我们吴大帅面前?那我们曾抚台的署理河南巡抚还当不当了?”

长庆笑着点头,承认曾国荃的担心有理。曾国荃使者则又说道:“长大人,当着明人不说暗话,现在我们不让聂士成聂将军回师开封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赶快摸清楚张国梁突然率军来到大名府的原因,还请长大人看在大家共同的财路份上,不吝赐教。”

盘算了一下,觉得把满清朝廷突然调遣张国梁军来到大名府的原因告诉曾国荃,既不是泄露军机,又没有任何的影响,长庆便也迅速做出了决定,屏退了左右外人后,低声对曾国荃使者说了张国梁军来到大名府的原因。然而曾国荃的使者却不肯轻信,又低声说道:“长大人,有没有什么凭证,能够证明张国梁来大名府的原因不是准备偷袭我们,而是防范我们突然偷袭大名府?”

“这个……”

长庆有些为难,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什么办法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不过当曾国荃使者把那几颗明珠往他面前推了推之后,长庆马上就灵机一动,起身拿来了官文之前勒令自己修筑大名府外郭的公文,证明清军只打算在大名府采取守势。

曾国荃使者见了大喜,忙又恳求誊抄一份,带回去让曾国荃过目,还又拿出了几颗珍珠向长庆行贿,结果看在珍珠的份上,长庆便也立即答应,让曾国荃的使者当场誊抄了那份公文带走。末了,长庆自然又少不得和曾国荃使者约定互相方便对方的走私商队,联手共发国难财。

……

打着曾国荃旗号来见长庆的人,的确是吴军方面派出的秘密使者,然而却不是曾国荃派出的使者,而是张之洞力排众议派出的人。

张之洞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说起来话又要扯得很远,吴军细作探到张国梁军突然西进大名府之后,正在秘密筹备偷袭大名府的曾国荃担心难度增大无法达到目的,便在第一时间致书聂士成告急,聂士成召集麾下文武商议对策时,张之洞又自告奋勇来开封给曾国荃帮忙。

曾经在洛阳战场上被张之洞耍得晕头转向的聂士成用人之长,不但一口答应了张之洞的毛遂自荐,还专门给曾国荃写了一道书信,建议曾国荃多多听取张之洞的意见,让张之洞负责谋划布置偷袭大名府的战术。

同时也正是因为聂士成的这道书信,张之洞才不顾众人反对,不惜动用与河南吴军有着秘密贸易往来的清军开州协领瑞连这条渠道,派了这么一个使者北上和长庆联络。

使者带着官文给长庆的公文抄件回到开封后,亲手安排这次出使计划的张之洞当然是笑得要多开心有多开心,连夸自己精挑细选得来的使者能干,承诺一定向聂士成保荐,还要曾国荃给使者赏赐。

念在使者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办差的份上,吴军内部公认的头号铁公鸡曾国荃忍气吞声的给了赏赐,然而把使者打发走了以后,曾国荃却马上冲着张之洞咆哮开了,“你冒险派使者北上,花了十颗珍珠,就为了让使者对大名府知府说那堆废话?”

“没错,我就是为了让使者对大名知府长庆说那些话。”张之洞坦白点头,又举起手里的官文宪令抄件,微笑说道:“但我还真没想到,竟然能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这算狗屁的意外收获!”

一想到十颗鸽子蛋大的珍珠就换来这么一份抄件,曾国荃就伤心得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流泪,怒吼道:“张国梁移师大名府,白痴都知道是防着我们突然出兵偷袭,还用得着弄来官文的这份公文抄件?这玩意有什么用?”

“这玩意有什么用?”张之洞瞪大眼睛,惊讶问道:“曾抚台,这份公文抄件有多少价值,你难道不知道?”

“有多少价值?”曾国荃愤怒问道。

“价值连城。”张之洞郑重回答道:“还是两座城池。”

见张之洞说得庄重,曾国荃先是疑惑的又看了一眼那道公文抄件,然后才问道:“什么意思?这玩意怎么价值连城了?”

“不必多问,将来曾抚台你自会明白。”

张之洞摇头拒绝回答,又舒坦的往座椅上一躺,换回了自己平时那副玩世不恭的懒散表情,打着呵欠说道:“好了,曾抚台,按你的原订计划行事吧,我可以歇几天了,等你兵临大名府城下的时候,我再帮你拿下城池。”

“歇几天?”曾国荃气得额头都有些青筋在跳,怒道:“聂士成派你来,是叫你帮我筹划偷袭大名府城的战术,你派个使者去大名府说堆废话,就可以歇了?”

“曾抚台,你还要下官做什么?”张之洞很奇怪的反问道:“你自己布置的偷袭大名府战术相当不错,下官又已经替你扫除了障碍,你还要下官做什么?”

“你替本官扫除了什么障碍?”曾国荃愤怒问道。

“大名府城的外郭,还有大名府的城墙。”张之洞微笑答道:“下官知道,你担心张国梁手里的罗刹洋枪打得太准,一旦有外郭可守,大名府城肯定更难攻破。但是你放心,那道外郭已经不可能再存在了。”

“大名府城的外郭已经不可能再存在了?为什么?”曾国荃和长庆一样,算是彻底被张之洞给绕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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