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早已大作,然而枪弹再密,也挡不住吴军将士投向俄国趸船的苦味酸手雷,还有装满火油的酒瓶,还有吴军将士拉动喷油壶喷出火焰,加快俄国趸船的起火速度,火头浓烟四起间,沙俄船队内部彻底一片大乱,开枪的开枪,起锚的起锚,大呼小叫不绝于耳。
坑爹的北风再度帮了吴军将士大忙,虽然风力也压制了一些在南面燃起的火头,可是吴军将士在敌船北侧放的火却得风力之助,迅速熊熊燃烧,船上俄国士兵奔走扑救,却还是挡不住熊熊烈火。三十条吴军舢板小船也向游鱼一般,一边灵活穿插于俄军船队之中,一边尽量把船上的引火物投向俄国趸船。
在此期间,吴军将士当然也尝试去焚烧俄国人的战船,然而很可惜,俄国战船的船身上都装有铜甲铁甲保护,不怕投掷型燃烧武器,吴军的舢板小船又过于低矮,难以将引火物投到敌人甲板上,对敌人的战船威胁极小。尝试了几次发现效果不大后,吴军将士也放弃了投机念头,老老实实的集中火力对付俄国人趸船——趸船不上战场,船身上可没有铜甲铁甲保护。
如此一来,自然苦了可怜的沙俄运输船,在雨点般砸来的火油瓶和喷油壶攻击下,一条俄国趸船迅速燃起冲天大火,另外还有两条也是火起多处,两条装着军需物资的沙俄供应船也被波及,其中一条还连船帆都被引燃。
很可惜,火烧赤壁的奇迹没能发生,沙俄舰队既没有被铁索连环,反应也十分迅速,还不到十五分钟时间,沙俄舰队各船就已经纷纷散开,船头向着下游的沙俄运输船队也飞快起锚,风帆全张带着烈火浓烟仓皇逃往下游。同时反应过来的沙俄小船也气势汹汹的从四面八方杀来,迫使刘连昆只能是赶紧指挥敢死队冲向下游突围逃命,一边逃向蕲州一边尽可能纵火焚烧沙俄运输船,沙俄小船前堵后追,与吴军敢死队在水上激战成了一团。
与此同时,清军水师那边也做出了反应,一支舢板船队匆匆出击,好心好意的跑来给沙俄舰队帮忙。然而迎接这支清军舢板船队的,却是沙俄战船无情的猛烈炮火……
至于沙俄舰队为什么会对清军舢板船队开火?当然是因为偷袭俄军船队的吴军敢死队全是清军装扮,还打着清军旗号,有这样的珠玉在前,黑灯瞎火的江面上,沙俄战船还敢让清军舢板近舷那就叫怪了。
第四百一十五章 决战大冶(八)
惊涛拍岸,赤焰腾空,樯橹灰飞烟灭,烈火初张照云海,买办在此破罗刹。
光以场面来看,自从跟随吴超越起兵讨逆以来,高湾村这一战,绝对是九江吴军水师打得最漂亮的一仗,区区一百五十余人,驾驶着三十条不堪一击的舢板小船,竟然能够杀得强大的沙俄舰队彻底大乱,迫使沙俄运输船队匆匆逃命,不仅真真正正打出了气势军威,也打出了吴军将士不畏强敌的昂扬斗志。
然而也很可惜,时代真的不同了,冷兵器时代的纵火烧船战术已经不那么灵光了,吴军敢死队再是如何的舍命拼搏,也仅仅只是烧毁了一条沙俄趸船,烧伤两条趸船和两条运输船,杀敌不到五十人,收获的战果并不能令人满意。
更可惜的是,因为船速远远赶不上敌人的蒸汽战船,试图逃向蕲州下游的吴军舢板船队还被沙俄蒸汽炮船轻松追上,一通炮击和直接冲撞下来,死伤惨重的吴军敢死队只能是匆忙靠上北岸逃命,又在陆地上遭到了敌人追杀,最后只活着回来二十余人,主将刘连昆也中炮牺牲,不幸成为湖北讨逆军起兵后阵亡的最高级别将领。
得知战情,又得知刘连昆牺牲,吴超越顿时放声大哭,也这才发现其实自己很对不起九江吴军,因为九江吴军不是自己的嫡系,鲍超和刘连昆等人又曾经是曾国藩和都兴阿的部下,自己一直都对九江吴军重视不够,连好点的武器都舍不得给九江吴军装备,甚至还一直用黄远龙的第一兵团秘密防范九江吴军,随时准备武力镇压九江吴军的叛变作乱。
然而,鲍超和刘连昆等九江将领却从不抱怨,一直兢兢业业的坚守吴军控制地东大门,一直站在与太平军对峙的最前线,现在自己舍不得拿嫡系水师当敢死队,把脏活累活推给九江水师,鲍超和刘连昆却还是毫不犹豫的接过九死一生的艰难任务,义无反顾的率领敢死队冲向强敌,以君子之义,报自己的小人之行。两相比较,吴超越难免是羞愧万分,也后悔万分。
真正明白了九江吴军对自己的耿耿忠心后,吴超越也给出了补偿,除了下令犒赏九江吴军将士和从优抚恤阵亡将士外,又当众宣布收养刘连昆年仅八岁的儿子,将傅善祥与自己的女儿指配给刘连昆的儿子。同时吴超越还当众向鲍超等九江谢罪,承认自己以前太过亏待鲍超和他的所部将士,表示一定会悔改和补偿,换来了鲍超的失声痛哭,九江吴军将士纷纷流泪,赌咒发誓效忠吴超越。
“大帅,我们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流着眼泪,鲍超对吴超越说出了心理话,哽咽说道:“其实我和刘兄弟都知道你信不过我们,我们不怪你,因为我们的确没有什么象样的功劳,又不是你的嫡系旧将,还曾经和你做过对,换了谁都不会对我们放心。我们也一直在等机会,等机会用事实告诉你,我们对你的敬佩和忠诚……”
鲍超的一番心声让吴超越也忍不住眼泪滚滚,握着鲍超的手痛哭出声,心里也说道:“还是得小心点,得防着鲍超是在顺水推舟说漂亮话,九江军队一直不敢胡来,最关键的原因还是他们被我的嫡系和长毛包围,敢乱动就得死。”
……
晚清头号伪君子吴超越在湋源口展现娴熟影技收买人心,沙俄舰队司令诺沃西利斯基却是在文祥面前大发雷霆,破口大骂,疯狂得就象一条发情的公牛,吼叫的速度让通译都无法跟上。
“你们的斥候是干什么吃的?叛军的那么多船通过你们的防区,你们的斥候为什么没发现没告警?你们的斥候是不是故意的?还有,叛军的船队是怎么知道夜间口令的,是不是你们泄的密?”
“你们这些该死黄皮猴子,肮脏的粪便!丑陋的猪猡!我们大俄罗斯国军队航行半个地球来帮你们镇压叛军,你们竟然还故意帮叛军船队偷袭我们!我要马上结束和你们合作,单独退兵,让叛军和太平军把你们全部杀光消灭!蠢猪!”
照例忍气吞声的点头哈腰,承诺了一定会严惩失职斥候后,文祥回到清军水师中的第一件事当然就是追查昨夜负责巡哨的斥候,然而被查到的斥候却个个喊冤,都说昨夜他们都是尽心尽职的巡逻探查,没有半点偷懒,更没有故意放吴军船队去偷袭沙俄舰队。文祥听了大怒,质问道:“那吴贼船队是飞过去的?”
这时,叶常春站了出来,振振有词地说道:“文中堂,有可能是从陆上过去的,舢板小船不算太重,靠人力牛马完全可以搬动。也有可能是吴贼早在这一带暗藏了船只,晚上在我们的防区下游偷偷放下舢板,直接偷袭罗刹舰队,所以我们斥候就没办法发现了。”
清军水师诸将纷纷附和,都说吴军肯定是走陆路绕过了清军水师防区,帮着自军士兵推卸责任。文祥将信将疑,又问起关于口令的问题时,叶常春更加振振有词,说道:“这还用说,肯定是有内奸告密,也许是我们的军队里藏着吴贼奸细,也有可能是罗刹人的舰队里藏着吴贼奸细,中堂大人你只要派人排查,肯定马上就能水落石出。”
文祥一听觉得有理,也马上命令自己从京城里带来的旗人侍卫负责排查内奸,然而排查的结果却让文祥和他的侍卫欲哭无泪——清军水师里除了昨夜当值的斥候外,连什长级的清军基层将领都知道昨天晚上的口令!要想把这些人一一排查到底,最保守的估计也得花上一个月时间……
迫于无奈,文祥也只好接受清军水师诸将的建议,向诺沃西利斯基报告说吴军是在沙俄舰队所在的南岸直接上船发起突袭,又说失踪了一个知道昨夜口令的什长,把所以罪责都推到了那个子虚乌有的清军什长身上。诺沃西利斯基暴跳如雷,然而又无可奈何——和文祥文中堂玩这些官场手段,诺沃西利斯基还嫩了点。
狂怒之下,诺沃西利斯基当然又故意逼迫清军水师去攻打吴军河口主阵地,文祥哭丧着脸说清军水师主将吴全美已经病倒也没用,诺沃西利斯基根本不听,还威胁道:“如果你们拒绝执行借兵协议,那我们就要结束合作,单独退兵!不再保护你们!”
被诺沃西利斯基的威胁吓住,别无选择之下,文祥只能是又回来逼清军水师诸将,清军水师众将也有些担心沙俄舰队真的单独撤走,导致自军孤立无援,便先暂时敷衍住文祥,然后齐聚旗舰,与卧病在床的吴全美商议对策。
和部下一样,吴全美也有些担心沙俄舰队真的扔下自军单独撤走——那就算吴军水师不来追击,拥有两条蒸汽炮船的太平军湖口水师也肯定不会放过这个痛打落水狗的难得机会。所以吴全美一度都有些动摇,想要接受沙俄舰队的讹诈,说道:“进也是死,退也是死,要不我们就拼一下吧,说不定还能杀出一条生路。”
清军众将纷纷沉默,都知道吴全美说的是实情,却又万分不甘给沙俄舰队做炮灰,吴全美的副手李德麟更是直接说道:“就算能拼出一条生路,我们恐怕也剩不了什么了,大清水师也肯定完了。水师不必陆军,陆军打光了只要有枪有炮,训练不了多久就可以上战场,训练一支娴熟能战的水师需要多少时间,碧山你难道不知道?”
吴全美无言以对,许久后才叹了一句,说道:“但也比直接退兵的好,朝廷这次为了向罗刹人借兵捣毁吴贼的大冶铁厂,付出了多少代价,耗费了多少钱粮物资,又对罗刹人做出了多少让步,我们如果就这么直接退兵回去,如何能向朝廷交代?”
轮到李德麟无言以对了,然而就在这时候,清军将领中却有人突然说道:“军门,那罗刹洋鬼子就能向他们的朝廷交代了?”
众人一惊,循声看去时,却见说话之人正是最早拒绝给沙俄舰队当炮灰的碣石总兵王鹏年。被众人注视,王鹏年也不心慌,只是朗声说道:“吴军门,各位同僚,我们就直接撤退回去,是没办法向朝廷交代,可我们不要忘了,罗刹人也没办法向他们的朝廷交代,他们为了发起这次远征,付出的代价好象比我们大清朝廷更大吧?”
得王鹏年提醒,李德麟猛然醒悟,一拍大腿说道:“王总兵说得对,如果就这么撤退的话,罗刹人也肯定没办法向他们的朝廷交代!”
“我听文中堂说,罗刹人的船队是走了几万里路才来到我们大清,路上消耗的军需物资堆在一起,肯定比山还高。而且罗刹人也不是白白帮我们,是要我们朝廷拿大片土地交换。他们花费了这么大的代价来打吴贼,如果一仗不打就直接撤退回去,他们的朝廷肯定同样饶不了他们!”
听了王鹏年和李德麟一针见血的分析,吴全美自然是大为心动,点了点头,说道:“不错,罗刹人是应该不敢直接撤退回去,他们扬言单独撤退,很有可能只是威胁我们,逼着我们顶在前面给他们当挡箭牌。”
“不能一味忍让,我们得强硬一次!”李德麟斩钉截铁地说道:“想办法反过来威胁罗刹洋人,逼他们改变战术!”
清军水师众将纷纷点头,都认为不能对沙俄军队一味忍让,吴全美盘算了片刻后,也咬了咬牙,说道:“想个办法反过来威胁罗刹人一次,看他们反应,实在不行我们再另外向办法。谁有什么好主意,尽管说。”
这时候,自然轮到清军众将中最为滑头的叶常春表现了,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叶常春就说出了自己早就盘算过的建议,说道:“我觉得,我们应该集体递表辞官,逼文中堂去求罗刹人改变战术。也让罗刹人知道,他们如果不愿意打这一仗,我们也可以不打,和他们奉陪到底!”
言罢,叶常春又赶紧补充道:“吴军门,还有各位同僚,你们放心,我料定朝廷和文中堂绝不敢因为此事处置我们,现在大清江山的情况有多危急你们都知道,这个时候朝廷除非疯了才会对我们降罪,更不敢让我们这么多功臣旧将集体辞官!”
“好主意。”李德麟再次叫好,说道:“就算将来朝廷和文中堂有可能对我们秋后算账,也胜过现在就白白送死!”
吴全美犹豫再三,左思右想后发现这个办法虽然有可能被满清朝廷秋后算账,却胜在可以用和平手段反将沙俄舰队一军,以后也有将功赎罪的机会。所以吴全美也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好吧,就这么办!”
于是乎,厚厚一叠辞呈就很快送到了可怜的文祥文中堂面前,得知以吴全美为首的清军水师众将集体请辞后,文祥也马上陷入了癫狂状态,冲面前的吴全美等水师将领怒吼道:“你们发什么疯?为什么要全部辞官?大战在即,你们为什么还要辞官?”
“中堂恕罪,我等才能低下,毫无信心攻下河口,惟恐贻误朝廷大事,故而集体请辞。”清军众将异口同声的回答道:“请文中堂另择贤能,统兵上阵!”
事情到了这步,文祥当然也明白了水师众将的意思,赶紧威胁道:“你们知不知道这么做是什么下场?先皇二年时,朝廷曾经颁布旨意,无论文武官员,临阵之际称病请辞者,无论什么原因,一律斩首!”
“请中堂立斩我等!”
清军众将的整齐回答让文祥彻底发疯,上蹿下跳的吼叫了许久,威胁利诱都收不到任何作用,文祥也这才放软声气认输,喘着粗气说道:“好吧,你们说吧,老夫要怎么做,你们才肯收回辞呈?”
“请中堂要求罗刹人改变战术。”吴全美说道:“不要再故意逼着我们大清水师白白送死,重新制定一个我们能够接受的作战战术,这样末将等才能收回辞呈。”
“可罗刹人怎么可能答应?”文祥哀嚎着问,以吴全美为首的清军水师诸将却一言不发,把这个难题踢回去给文祥自己解决。
最后,束手无策的文祥只能是带着清军众将的辞呈赶来拜见诺沃西利斯基,还一见面就向诺沃西利斯基双膝跪下,声泪俱下的陈述清军水师众将已经集体请辞的情况,磕头如鸡啄米一样的哀求诺沃西利斯基高抬贵手,更换一个战术计划,能够让清军水师众将接受的战术计划。
对此,根本不愿过于损耗实力的诺沃西利斯基当然也是大发雷霆,大吼大叫着断然拒绝,结果就在文祥彻底绝望的时候,诺沃西利斯基却突然松了口,大吼道:“滚出去等消息,我们要商量一下,该死的清国猪猡!”
文祥连滚带爬的出了船舱了,满清朝廷派来的通译也被诺沃西利斯基赶了出去,然后诺沃西利斯基才对其他的沙俄将领说道:“没办法,黄皮猴子的水师看来是铁了心不想这么打了,虽然我们还有直接退兵这个选择,但我担心这么做无法向我们皇帝陛下交代,你们的看法呢?”
“当然没办法向皇帝陛下交代。”一个沙俄将领说道:“皇帝陛下同意穆拉维约夫先生的建议,发起这次远征,是为了摧毁清国叛军的工业能力,降低我们军事援助清国朝廷的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