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之乱臣贼子 第156节

“小事一桩,我回去就给洋人下定单。”吴超越一口答应,接着又迫不及待的向曾国荃问道:“九叔,长毛布置在北门的火炮和炮台已经大部分被我们干掉了,我们明后天就抓紧时间发起攻城如何?”

“这事你得去找我兄长商量,我说了不算。”曾国荃无奈的摊手答道。

吴超越点头,又低声向曾国荃说道:“九叔,一会我去见老师商量这件事的时候,还请你帮忙多说几句好话,多帮我劝劝老师。黄州这里紧邻武昌府城,一天拿不回来,我这个湖北巡抚在武昌府里就一天睡觉不敢放心合眼。”

明知道自家大哥绝不会轻易下定决心发起攻城,但曾国荃还是随口答应,吴超越赶紧道谢的时候,一个吴超越的亲兵却拿着一道书信匆匆跑到近处,吴超越的亲兵队长吴大赛上前问明情况,然后把那道书信递到了吴超越的面前,说道:“抚台大人,黄胜先生刚刚派人从汉口送来的,说是关于军情大事的书信,十万火急。”

吴超越漫不经心的接过书信,当着曾国荃的面打开观看,然而只大概看得几眼,吴超越的脸色很快就变了,旁边的曾国荃看出不对,好奇向吴超越问道:“慰亭,出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吴超越的神色稍稍有些慌张,一边把书信折好装回信封塞进袖子里,一边随口说道:“九叔,小侄有些事要处理,先告辞了。”

说罢,吴超越领了吴大赛等人匆匆离去,曾国荃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怎么在意,正要策马离去时,不料旁边的亲兵却低声提醒道:“九帅,吴抚台的信掉了。”

曾国荃一愣,低头一看时,却见刚才那道让吴超越神色大变的书信确实掉在了地上,然后电光火石间,曾国荃飞快就拿定了主意,向旁边的亲兵一努嘴,亲兵会意,立即拣起书信呈到了曾国荃的面前,曾国荃接过取出信件粗略看了一遍,然后也是神情大变。再接着,曾国荃就飞快把书信塞回信封,让自己的亲兵去追吴超越交还书信。再然后……

再然后,书信的大概内容,理所当然的就被曾国荃禀报到了曾国藩的面前。

“关于黄胜这个人,你们知道多少?”

这是曾国藩盘算了许久后提出的第一个问题,而湘军方面的情报能力也相当不错,郭嵩焘马上就回答道:“黄胜,字平甫,吴超越同乡,得吴超越祖父资助到过花旗国留学,因为水土不服只在花旗国呆了一年就回到了大清,其后一直在香港任职,后来吴超越用书信招揽他,他因为受过吴家大恩一口答应,到了上海进了吴超越的幕府,一直为吴超越留守上海后方,替吴超越主持各种洋务,前些天才随洋人船队来到汉口。”

“果然是小滑头的死党。”曾国藩先在肚子里嘀咕了一句,然后才问道:“那他的才具如何?”

“不知道。”郭嵩焘如实回答道:“他来汉口没几天,学生的人还没探清他的底细,只知道他能说洋话,吴超越在汉口的各种商务,都是他负责主持。”

曾国藩不再吭声,旁边的刘蓉却说道:“如果那道书信真是这个黄胜写的,那这个黄胜不但精通洋务,在战略层次这个方面也很有独到之处,算是一个难得的大才。”

“孟容先生,你这话什么意思?”郭嵩焘听得有些糊涂,疑惑问道:“听你的口气,你好象怀疑九将军看到的那道书信是伪造的?”

“太巧了。”刘蓉冷笑说道:“这么重要关键的书信,偏巧在吴超越和九将军说话的时候送到面前,吴超越又偏巧不小心遗落,给了九将军偷看书信的机会。太巧,巧得就好象是故意安排好的一样。”

“孟容先生,慰亭是故意给我偷看书信的机会?”曾国荃惊讶问道。

刘蓉冷笑着点头,说道:“他料定你会忍不住好奇偷看书信,也料定你一定会把书信内容禀报给大帅,所以很可能就在你打开书信的时候,就已经落入了他的圈套。吴超越在用兵方面,可是出了名的诡诈多谋。”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曾国荃更加惊讶地问道:“他就不怕兄长真的把主力带进江西战场,让他单独面对长毛主力,把他逼到绝境?”

“他是想和我赌一把。”曾国藩终于开口,语气平淡地说道:“他故意提醒我这么做,可以把他逼得更狠,然后只要我按他的指点做了,我和他就一起走上赌桌了。他如果赌输了,就只能乖乖的向我们求援,求我们救他,我们也可以对他任宰任割,予取予求。”

“但他如果赌赢了,以后就用不着担心我对他的敲诈勒索,可以把湖北的钱粮军饷全部用来办理他的湖北新军,和我争功争宠,我也很难再有机会逼着他交出钱粮武器,还得在一定程度上反过来受他制约。”

慢条斯理的说到这,曾国藩也微微一笑,说道:“真不愧是本帅最出色的门生,果然有胆量,为了不被本帅牵制掣肘,宁可冒险单独应对长毛主力。果然有胆色,有气魄!”

“如果这道书信真是吴超越故意安排了让九将军看到,那就只有这一个解释。”刘蓉点头认同,然后向曾国藩问道:“大帅,你的学生已经上了赌桌下注了,你这位做庄家的,是否收下这个注码?和你的学生豪赌一把?”

“孟容先生,那以你之见,本帅是否应该赌这一把?”曾国藩反问道。

“这……”刘蓉迟疑了一下,然后才回答道:“大帅,学生认为,你不应该赌一把,你不赌也已经赢定了,赌赢了虽然注定可以赢得更多,但如果不小心赌输了,吴超越真的独自扛住了长毛对湖北的趁虚而入,那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大帅,末将也认为应该谨慎起见,最好别赌。”罗泽南也说道:“只要我们一天不把长毛驱逐出湖北,吴超越就一天有求于我们,但我们如果全力把长毛撵出湖北,吴超越又独自扛住了长毛的下一波反扑,那他就是蛟龙下海,猛虎入山,我们就再没办法和机会制约他了。”

“尤其是在汉口已经开港的情况下。”刘蓉又指出道:“关税有多重要学生也不多说了,汉口港现在就是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而且下的金蛋还肯定会越来越大!钱粮武器这些东西我们都可以和吴超越慢慢商量,但汉口的海关监督一定得拿下来!除非吴超越答应把汉口海关监督换成我们的人,否则我们就绝不替他把长毛赶出湖北!”

“是不应该冒险豪赌,稳扎稳打才是最好选择。”曾国藩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突然问道:“那以你们之见,本帅如果和吴超越赌了,赌输的可能有多大?我们赌赢的把握,又有几成?”

刘蓉和罗泽南等人都面露迟疑,盘算了不少时间,罗泽南才回答道:“吴超越赢的可能很小,我们赌赢的把握至少在八成以上!就湖北现在的情况而言,吴超越单独应对长毛反扑,在陆地上或许还有点希望,但是在水面上他毫无胜算!洋人是卖给了他两条好船,但水师操练远比陆师负责,没有一年半载时间休想见什么成效,所以除非是奇迹出现,否则吴超越绝无任何可能拦住长毛水师入侵湖北腹地!”

“学生也是这么看,吴超越在陆地上或许还能和长毛陆师周旋一二,可水面上绝对不行,他的水上力量太弱。”

刘蓉同样认可罗泽南的看法,然后刘蓉却又说道:“但学生还是反对大帅你和他赌一把,大帅,你这位学生实在太过深不可测了,野心、胃口和能力都有,说不定他就能在这个九死一生的赌局中创造奇迹。所以学生认为,最好还是稳扎稳打为上,乘着他现在必须依靠我们把长毛驱逐出湖北,逼他交出汉口海关和更多的钱粮武器!”

刘蓉和罗泽南各抒己见的时候,曾国藩虽然一直没有说话,却也在一直微微点头,然而就在刘蓉和罗泽南觉得曾国藩已经放弃豪赌的时候,曾国藩却突然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孟容先生的见解虽然很有道理,但是你却忘了两件大事。”

“学生忘了那两件大事?”刘蓉好奇问道。

“第一,朝廷的反应。”曾国藩竖起一个指头,说道:“本帅誓师讨贼,虽是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但朝廷里却有许多宵小之辈对本帅多有非议,皇上也因此收回了让本帅署理湖北巡抚的旨命。现今长毛重兵云集南昌,湖北之贼既不多,也不强,本帅倘若还不能迅速把长毛驱逐出湖北,必然会更加授人以柄!”

“第二,我们就算继续留在湖北,也照样会被吴超越继续利用。”曾国藩又竖起第二根指头,说道:“现今黄州城里的长毛已成孤军,弃城可能极大,就算我们不出手,吴超越只要不惜代价,照样有很大可能独自赶走黄州城里的长毛!”

“到时候武黄二城光复,武昌府城赢得缓冲,吴超越了不起就是顶住朝廷压力暂时不去光复下游诸城,安心在武昌汉口操练新军,待新军大成之后,再挥师东下光复下游湖北诸城,同样是易如反掌!届时我们的处境不仅更加尴尬,还更没机会再制约操纵这个野心勃勃的小滑头!”

刘蓉闭上嘴巴不再说话,罗泽南也连连点头,曾国藩则重重一拳砸在帅案上,沉声说道:“这么大的赌局,连学生都敢赌,我这做老师为什么不敢赌?和他赌!越早赌,越是不给他练兵成军的时间,我们的胜算就越大!赌赢了这一把,湖北地方钱粮,汉口的关税,还有那个小滑头的新式武器和武器作坊,就都归我们所有了!”

见曾国藩的态度坚决,刘蓉和罗泽南也不再多说什么,全都点头允诺,也都承认曾国藩的见解最有道理——和吴超越赌这一把,不但胜算极大,还可以讨好满清朝廷。结果也是凑巧,恰好就在这个时候,帐外就传来了吴超越求见的消息,决心已定的曾国藩毫不迟疑,马上就下令召见。

吴超越来拜见理发匠老师,当然是来与曾国藩商量尽快发起攻城的,结果也完全被狗头军师赵烈文料中,觉得自己稳操胜算的曾国藩果然一口答应了第二天就向黄州府城发起进攻,还主动开口把湘军此前大量准备的攻城武器送给吴超越一些。吴超越一听大喜,赶紧向理发匠老师道谢,又一口答应了再给湘军五百枚手雷,帮助湘军水师应对太平军水师可以发起的进攻。

商议攻城战事的期间,吴超越和曾国藩谁都没有提起攻下黄州府城后怎么办,还是在议定了出兵顺序和各自负责的攻城方向后,曾国藩才对吴超越微笑说道:“慰亭,如果能够顺利拿下黄州府城,我的打算是你我最好是继续联手乘胜追击,乘机光复湖北剩下的蕲州、黄梅、兴国和广济四座县城,一鼓作气夺回田家镇重地,把长毛彻底驱逐出湖北战场,就是不知道你的意思如何?”

正常情况下,刚给理发匠老师下了套的吴超越本应该演演戏,装模作样的推托拒绝,装出害怕理发匠老师乘机东下江西战场的模样,然而清楚看到理发匠老师眼睛里的炽热目光,还有刘蓉、罗泽南等人不动声色的表情。吴超越心里也顿时明白,理发匠老师已经识破了自己的安排,也决定和自己赌这一把了。

所以,吴超越也懒得和理发匠老师演戏,很坦然的点了点头,说道:“若能如此,当然最好。”

“你输定了!”这是理发匠老师曾国藩此刻的心里话,也是忤逆学生吴超越此刻的心里话。

第一百七十七章 争夺先机

秦日纲和钟廷生并不知道的是,即便知道了湖北战场局势不妙的情况,太平军的西线主帅石达开却还是不打算放弃湖北战场,仍然用快船传令秦日纲和钟廷生继续坚守黄州一线,那怕情况再不妙也绝不能主动放弃黄州府城,更不许擅自撤出湖北。

石达开做出这个决定当然不是要让太平军将士白白送死,原因是更加重要的南昌战场已经进入了最关键的阶段,江西清军已经大半云集南昌战场力保省城,而太平军成功占领了江西大部分城池后,也陆续把兵力集中到了南昌战场准备和江西清军打一场大决战,若能取胜江西全境便可归入太平天国的版图,继而彻底切断满清朝廷与东南富庶之地的陆路联系。

在这么重要关键的时刻,石达开当然希望秦日纲和钟廷生能够暂时牵制住湖北清军,不给曾国藩或者吴超越增援南昌的机会,所以即便明知道湖北局势不妙也无法再往湖北增派援军,石达开也绝不允许秦日纲撤出湖北战场。

然而很可惜,石达开的命令晚了一步,当石达开的命令送到秦日纲的面前时,黄州府城已经被吴超越和曾国藩联手攻破,钟廷生为了保存有生力量迅速撤出了黄州战场,秦日纲率领的太平军水师主力也已经撤到了蕲州一带,再没了机会把吴超越和曾国藩牵制在湖北腹地。

黄州府城是被清军用爆破战术得的手,激战中,湖北新军将士靠着优势炮火的掩护,在黄州北门城下成功挖掘出了一个坑道,埋入苦味酸炸药引爆,第一次爆炸虽然没能成功炸垮黄州城墙,但曾国荃麾下的湘军将士璇即又在附近挖掘了一个坑道,吴超越赶紧派人再次装进苦味酸炸药引爆后,之前就已经摇摇欲坠的城墙终于轰然倒塌,露出了一个不下二十丈宽的缺口,负责这一轮攻势的湘军将士立即潮水一般的涌入缺口。

比拼勇气斗志的危急时刻,太平军将士虽然靠着密集子弹和接连抛掷火药包,一度把已经冲进城的湘军士兵给重新赶出城外。可湘军这边却更狠,曾国荃亲自操刀上阵,接连砍翻三个带头逃命的军官,并扬言说再敢后退就马上对谁开枪,逼着湘军将士再次发起冲击,这才成功杀入城内与太平军展开巷战。而再当冯三保率领着大量装备手雷左轮枪的吴军将士杀入城内后,守黄州府城里的钟廷生也就彻底没有了回天之力。

在此期间,太平军水师也一度出动来救黄州,然而援军尚未靠岸登陆,已经不再故意保存力量的湘军水师也已经倾巢杀来,太平军水师被迫在水上迎战,接着又马上遭到了湘军水师的手雷弹突袭,过于轻小的小拔船只要挨上一枚苦味酸手雷就得遭受重创,运气不好点直接报废都有可能。措手不及下,太平军水师顿时一片大乱,兵无战心,将无斗志,士气高昂的湘军水师则乘机猛攻猛杀,几乎与陆地上同时取得胜利,太平军水师也比陆师更早放弃了黄州向下游逃亡。

收到了水师兵败的消息后,本来就已经招架不住的钟廷生更无战心,想都不想就下达了弃城命令,结果却又遭到了湖北新军的全力追击,在损失相当不小的情况下才逃到兰溪与水师会合。然后秦日纲和钟廷生再稍一合计,觉得反攻武黄战场毫无可能,同时陆师的粮草辎重遗失太多,在野外很难补给,所以秦日纲和钟廷生干脆就带着军队直接撤回了蕲州就粮,吴超越与曾国藩继续联手追击,顺江而下的水师几乎是与太平军同时抵达蕲州,只是势单没敢立即发起进攻。

在蕲州喘息未定时,石达开不许撤出湖北战场的命令也已经送到了蕲州,秦日纲和钟廷生见了大声叫苦,因为一路败逃下来,太平军的陆师损失相当惨重,即便加上刘满从武昌县城里带出来的败兵,陆上作战力量也已经只剩下了三千多人。同时几经战火摧残的蕲州小城粮草不足,城池残破,物资基础难以支持太平军长期作战,所以即便太平军的水师还有一战之力,也很难守得住蕲州防线,不分青红皂白的一味死守,陆师还有被曾吴联军全歼在蕲州的危险。

不得已之下,秦日纲和钟廷生只能是坐下来重新商议如何执行石达开的军令,结果也还算好,石达开只是禁止太平军撤出湖北战场,并没有要求秦日纲等人不许放弃任何一座湖北城池,灵活性很高,秦日纲和钟廷生还有自行发挥的余地。而经过反复的推敲商议后,秦日纲和钟廷生很快就商量出了一个新的战术计划,决定放弃蕲州继续撤退,撤退到战略要地田家镇去重新布防,借助田家镇那一带的有利地形,集蕲州、广济、黄梅和兴国的四县钱粮之力坚守田家镇咽喉,与曾吴联军长时间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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