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兰有些为他难过,叹息一声道,“世事就这样,明知是好东西,却往往因为种种条件不配合成了鸡肋。你若要上市形成产业,就真不能比木炭贵,否则再好也没用。说是说神兵利器靠这打造,但不代表有这东西就能打造神兵利器。这些东西朱家总是控制的很好,都是限制数量提高价格。”
顿了顿,她总结道:“你的路线与我的生意经不对口。若你要杀灭其他焦炭技术,做到奇货可居,走奢侈品路线,鉴于你有海事局的牌子,我就会投资。但你的思路明显想走量上市,做的好也就等于挖矿,总体还是辛苦钱。且你成本降不降得下来不确定,技术研发风险不确定,我哪怕想帮你,但现在家族对我不满的时候,不能铺这个摊子。”
这结果张子文不意外,退一步道:“不让你担风险,做我的焦炭代理商,帮我卖掉,让我回收一些资金总行吧?”
李晓兰道:“思路没问题,但你量这么小,还让我出面帮你卖,会不会太儿戏?”
张子文就此不说话了。
李晓兰又道,“这样吧,木炭的价格,我个人买了用吧。”
已经不能要求更多了,害怕她不买,张子文果断让把不多的焦炭打包,贴上了“已出售”标签。
李晓兰哈哈一笑,觉得碍于面子买了些没用处的东西,但内心里看他这么好玩又积极,也觉得蛮有意思。仅仅为了他这个人,也愿意花费一些毫无意义的钱。
“海边太冷,我该走了。”
李晓兰走出两步又回身,看着张子文,“现在不是瞎折腾的时候,该缩表了,否则很容易完蛋。你应该知道这事的吧?”
张子文摇头,表示你不懂。
这让李晓兰很无奈,你好歹见到锡矿,拿到资金后再加码,但这其实也是张子文与众不同的地方,又深深的看他一眼,离开的时候道:“你小张银号的金主简直倒了大霉,本姑娘话放在这里,两月内你不把朱勔打怂或者出锡矿,小张银号会和海事局一起关门。”
说完走远了。
她没有危言耸听,张子文誓师时候说“海军到了生死存亡时候”也是真的,打不怂朱家,享受不到铁矿石的黑市溢价,又上了比较烧钱的焦炭研发项目,连带小张银号的冗余资金也快枯竭了。
别说挤兑,海军如果无法扭转亏损,还不出款来,两个月后小张银号将被迫宣布:暂停利息支付。
大家都不是白痴,这就意味着小张银号玩脱了。有没有人挤兑进而追债先不说,反正玩脱了以后就不可能再能融资了。
战争包治百病,转移内部矛盾不是说说,当然要打赢了才行,输了么就说不成了。
那么战船已经到达,现在代号为“拯救”的海军缉私执法行动进入了部署环节,干了朱勔的走私船队就等于渡劫……
现在没有任何一件事在正轨上。
承担着亏损价格,组织了五百多人力源源不断依靠在雪中步行,把矿石送入苏州。
炼化出焦炭自己舍不得用,也承担则亏损价格,送铁矿石时顺带供应给李晓兰去使用。
刚起步规划的宿舍也停工了,连阑尾楼都不算。
海军唯一不缺的是军粮和军盐。另外,有几百斤当初出海渔民们“上缴”的鱼干储备着舍不得用。
储备鱼干的仓库里老鼠多到丧心病狂,小宝作为驻防在仓库的陆战队成员,每天都排队枪毙上百只老鼠,但它们仍旧前赴后继,源源不断。
刘光世的突击队已经临阵磨枪,开着船在附近水岸做战术演练。
听人说他们闹了无数笑话,其中之一是,善于在陆地打骑兵突击战术的刘光世,需要速度加力的时候他竟是在甲板上跺脚,用鞭子猛抽桅杆。
然后整个甲板一地鸡毛,军士们对平衡舵,操帆,甲板疏通等等事宜毫无经验。
这是因为战船到达后,李晓兰的人全面撤离了,他们不方便和即将发生的这场战争牵连上关系。因为他们知道,有可能会死全家。
凡此种种,全都有问题,全尼玛不在正轨上。
张子文善于文书工作,于是是张子文亲自出任策划和统筹工作,汇集了当地比较有经验的渔民,参考理慧子翻译的航海日志。
连海图都没有,乃是张子文凭借超强的记忆,把后世见过的、有关这个地区的海岸棱角以及海图,模拟两可的绘制了出来。
然后再参考那些经验丰富的渔民提供的经验和细节,又逐步修正海图误差。
此外,刘光世三艘突击船推演战术的同时,也携带着验证张子文海图的重要工作。管他们是老粗还是书生,全部强行一边学习相关知识一边验证,临阵磨枪。
持续了十日后,时间,大抵能用的近海海图也就有了。
大家处于什么位置,来自东瀛的船队会以走什么航线等等,不说绝对精确,却已经在初出茅庐的海军大臣张子文心里,有了大抵棱角。
又根据理慧子的回忆,根据刘光世的所见所闻,根据领地渔民多年的见闻和实践心得,张子文也临阵磨枪,从繁复的文书工作中,逐步反向推理出了这个年景,这个地区,这个时节的洋流特征。
“时间轴出现了!”
清早来临的时候,工作了一整夜的张子文放下笔,于海军作战部起身道:“根据多日来整合的所有信息,汇集咱们的人在苏州城林林总总收集到的情报,又根据我对时节洋流的判断,如果说朱家走私船队必须于冬季有一次返程的话,那么从今日起往后推至十五日,这段时间,均有可能在我划定的海图区域,出现走私船队。”
全部老粗都在抓瞎,真不知道为何知军老爷能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这只是通报而已,与此同时,张子文正式下达了皇家海军进入作战状态指令,刘光世将于明日开赴指定海域,采用张子文独创的定位法,三艘战船以三角形方位联动方式,在指定海域进行长达十五日的部署。
“风险很大,不可等闲视之。海军部署之后,陆地防卫力量空虚,不能长时间形成空门。”
张子文下达了补充命令:“为安全计,为避免和地区其他军伍、譬如内河水军、譬如海关发生摩擦,我们只有远离长江出海口,承担着‘大海捞针’的风险。我命令:海军作战部队最长部署十五日,若无法捕捉到朱家船队踪迹,则说明我们从出发点上、用于决策的知识和数据存在瑕疵,那便不能耽搁,要立即返航纠错,重新纠正数据后,从新寻找作战机会。”
全体起立……
第156章 寒风凛冽
解散后,刘光世单独留了下来,忧心忡忡的道:“连日来的航海训练,有不少军士生病了,像是比较严重。发热,神志恍惚,有些直接昏倒。为避免打击士气都在强撑着,一些军官建议我不上报。但是刚刚听相公的作战决定,要部署十五日,我担心出事?”
张子文赶紧起身道:“带我去看。”
就此分别走访了简陋的军营宿舍,情况真的不乐观,患病比例不小。
好在张子文没看错的话,应该是败血症。
关于这类航海病怎么说呢,像是从基因血统上决定了汉人的抵抗力比较弱。就像鬼佬对陆地瘟疫类病症抵抗比较弱一样。
又加之刘光世等北方军士转海军,不适应症的确严重。
好在这病也不算难治,患病比例那么多,除了北方军士水土不服外,还因为暂时来说海军条件太差,最大的根由在营养。
“继续依照计划出海部署,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我会给你们准备‘药’。”
张子文维持了作战命令不更改。
并下令开库,把大约三分之二储量的鱼干,当做作战部署的药品发放给海军。先定出一个常规用量,乃是正常军士部署期间的必须食物,至于带兵士兵翻倍服用。
另外就是需要果蔬。现在已经来不及制作“脱水青饲料”,也不可能提供水果沙拉什么的,于是紧急安排了些经费,让人进城采购一批冬季相当稀少的果蔬。
实在因为没钱凑不够的话,张子文下令了:农家储备的养牛养马草料顶上也行,有了真比没有好。
仅仅这么一个小起步,就暴露出了这么多问题。
近乎全部的资源、但凡拿得出手的家底都投入到了这次部署当中。
次日,海军出征时候寒风凛冽,张子文去水岸送行的时候只有一句话“拜托诸位”。
因张子文亲自抓的政治建设,军部和地方佃户关系非常好,不仅仅是鱼水情,近乎于爹。这里全部都是吃海军军粮的人。
佃户们也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他们只是隐约听说,海事局的军队要在近海打一场战争,如果打赢,矿井可能就不会关闭。于是纷纷都集中来海岸给刘光世等人挥手送行,捐钱是不可能捐钱的,但他们力所能及的捐了仅有的御寒毛皮。
对这些现象,哪怕没心没肺的刘光世也有些懵逼,觉得张子文是个奇人,这也是刘光世第一次弄清楚了打仗的意义,为什么而战是重点……
下午时候,昆山方面的差人送来了许志先的帖子,请过去做客。
“难道是年关前兄弟单位请聚餐?”
张子文开玩笑的说了一句。酒鬼婆娘一听有得吃就自告奋勇要跟着去。
还有一带着木刀的小姑娘也要跟着去。问她“为什么”。她说生怕他们于酒宴埋伏刀斧手把老爷坑了。
“你是不是评书听多了,哪来这么多的刀斧手,你以为刀斧手不花钱养啊。”
把小姑娘赶走了。不过说起来,领地中的确有几个人会说评书,专门讲三国故事,会让所有人听的入迷。张子文讲的肯定比他们好,只是没有时间……
酒鬼婆娘被赶进矿井监工,四九留下处理常规事务,徐宁护送着张子文进了昆山最大的一间酒楼包间后,菜已经备好,还有点小酒。
除了许志先外,还坐着一个儒雅中年文士,他起身道:“姑苏慕容氏拜见大人。”
“咦,你们就是号称南慕容的姑苏银号?”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
许大人和慕容先生面面相视了一番,然后慕容先生有些懵逼的道:“没听过南慕容名号。”
许志先倒是补充:“他们的确是南方最大的信誉商号,主要只做没本的银钱买卖。”
这是当然的,这个年景在交子名声比较烂的时候,还能维持信誉商号,拥有户部核发的交子经营权的商号,都接近于巨无霸。
简单说他们的性质就是投行。
投行大抵就是美帝黑暗时期,带着联邦骑兵旅干掉那些农场主,把红脖子们的土地变成油井矿井和度假村的二道人血贩子。
最早决定南下创业时,张子文在京城就打听过他们的事,他们和朱家关系千丝万缕。为此张子文专门花费两个点的手续费,把手里持有的交子全部兑换成了在江南通用的姑苏交子。
毕竟,现在来说他们是航空母舰的话,小张银号连渔船都不算。
我说许志先这龟儿子居然良心发现,舍得宴请我。
张子文在心里暗暗想着。
酒宴开始后他们频频敬酒,张子文是小喝了三口,切入正题:“本官事务繁多,慕容先生直接说吧?”
慕容先生微笑着放下筷子:“果然传闻不如见面,小张公子真是……”
“说重点。”张子文打断。
慕容先生有些不高兴的看了许志先一眼,只得道:“听许大人提及,海事局现在困难,就快无法开锅了?”
“有这事,然后呢?”张子文眨了眨眼睛。
慕容先生捻着短胡须微笑,“许大人当心你们的困难,于是专程来找我。面子不能不给,我银号也有意接济海事局。这样吧,那些矿井在大人手里形同鸡肋,不如卖给我银号,开个价就行?”
顿了顿又道:“和官府做生意主要是想结下善缘,于是只要大人的价格不离谱到天价,我们是能接受的。”
张子文迟疑少顷道:“慕容先生所指的天价怎么量化?”
“譬如……总不能高出投资的三倍。”慕容先生道。
言下之意,前前后后的投资额度乘以2,这笔经办费用他们银号愿意承担。
许志先很激动的样子看着张子文,以眼神示意:这个价格你还不卖,简直空手套白狼天降财富了,为啥我昆山自己遇不到这样的好事?
考虑到此番海军出征存在空手而回的风险,一但捕捉不到,小张银号和海事局还真玩脱了,面临关门破产和政绩污点。
不想接受也没办法,这是实际存在的困难。
所以哪怕这要求显得很无礼,趁火打劫,张子文也没立即跳反。
没人想真的玩脱,实际的风险也必须在考虑范围内。
这里就又面临赌石,投降赢一半。
之所以不是输一半而是赢一半,张子文毕竟是宰相儿子,海事局毕竟是官府。估摸着刘逵这厮有自己心思,不想困死在江南,不完全和朱家一条心。
所以这次昆山会谈,也可以理解为朱家的人想缓和一下,打一棒算是警告,末了让手套出来给个糖果缓和一下。
第157章 都是腹黑
“这的确有诱惑力,但这事对海事局比较重大,容我考虑几日可否?”
张子文多了个心眼没说死,当务之急是拖延时间。
说是说几日,但是这类事务,以大宋的纠结尿性,一谈谈个两月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