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没威慑力是假的,明显能看得出来哪怕张子文被降职了,但朱勔和姑苏银号的每次会议中,说话的人已经基本没有了,只是他朱勔和慕容先生在自说自话。
很不幸以陈实的老奸巨猾已经看出来,那些同盟只是给朱家个面子,大部分就算座在公会中,却已经不是张子文的敌人。
想定,陈实就把得罪人的话收了起来,说道:“那只有把责任推给张子文,他写的故事他要立的项目,现在既然皇帝问了,就让他来承担。”
许志先还是心口疼,“这有可能把好不容易改善了财政的海军弄糟的。”
陈实道:“这是你的问题不是下官的,我通常只收发一下你的政令文件。但从同僚又市侩的角度给你点意见,海军的钱是朝廷的,不是你的。他爱折腾,你又没有好办法弄走他,那就只有让他折腾了。做官切记不要太认真,你没他会打仗,没他心黑手狠,轻易模仿他做大脑壳,真会吃亏的。”
……
至九月上旬尘埃落定,许志先总归不敢顶,他批准之后,皇家海军401所正式挂牌。
给的编制和经费比较有限,但真的很不容易了,这又是张子文冲锋陷阵后争取来的结果。
现在来说除了被故事迷惑的小白外,没谁真正关心机床。但他们信张子文,也就暂时相信或许机床有用。
不论如何项目上了就要赶紧开干。
初代镗床远不会有蒸汽机难搞,但毕竟是新东西,有许多的节点要推敲,搞出来后还要测试验证,打上一个又一个的补丁。
到九月中旬时,前期的设计工作都没结束,401所的人分为了两组,总计拿出了两套方案,并都说自己小组的最合理。
跑来问张子文时,张子文知道个蛋,只能回答两套方案一起上。
问说经费不够怎么办,答曰“到时候又想办法骗经费,那老许就是一大管牙膏,时常挤他一下他就吐点出来,你不挤他,他肯定也不鸟你”……
海军的日子到现在算是好过了。
神权监造钱局入驻带来了不少生机。许志先的加薪政策一定程度也是仁政,也算有刺激作用。
就此导致了昆山地界需求明显增加,带来越来越多的行脚商贩入驻昆山企图分一笔利,带来了一派风花雪月,同时用工需求也在持续增加。
甚至曾经一度出现了用工荒。
基于粮食红线考虑,这时代的主流思维毕竟以农为本。许志先于多次会议中,共四次拒绝张子文开放“农转非”的建议,并将大魔王列为馊主意典型,多次点名批评。
考虑到现在治安压力急剧上升,仅仅只苏州系的各路人员汇集在这曾经的落后县份上,就已经让治安口的人抓瞎,赵班头天天请人喝茶却没多少用,相关的刑案押司也说号子里关满了,需要放了一部分,才能关入新部分的坏蛋,或者就是签字批经费,建设新的号子。
但凡一谈钱,许志先就不高兴。
于相关会议上,张子文便提议进行严打整风行动。
这导致包括许志先在内的县领导集体不约而同喷茶水,弄的像是喷泉一样。
“要我看你不来开会还好。你就知道打仗杀人,你少说两句吧。”
401所问题上被摆了一道的许志先很不高兴,当即就把大魔王给冷藏了起来,并获得了大家伙的绝对拥护。
说实在的,与会的每个人都已经尝到海军大发展的红利,且每个人或多或少存在些灰色地带,局座这人常态都让人害怕,如果上他当,进入所谓的专项严打整风,大家便觉得药丸,那迟早把整个昆山都变成“水边番外之地”。
是的现在内部已经泾渭分明,同是海军行政区,但大魔王直管的“水边开发区”,和县城老区的风花雪月完全两回事。
大魔王那边一个差人都没有却近乎路不拾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些人说是大魔王报喜不报忧,也有人说是大魔王管治安有秘方,反正众说纷纭。
但比较一致的一个基调是:以许志先为领路人的皇家海军,急于利用黄金时期扩大发展,不能严打、不能整风。
二次会议中,和陈实与六案押司合议过的许志先定调的语气说:一但进入过于严酷的吏治环境,会阻挡别处的工、农、商、官等群体进入昆山。
大家热烈鼓掌拥护许大人!
众所周知,再坐的哪怕是好人,也全是昆山大地主,现在各种牛鬼蛇神带着热钱流入,所以他们的地价看涨。
最核心的那些是陈家庄土地,已差不多升值了四成。不用陈实去做更多坏事,仅仅收租、坐享升值现在做梦都能笑。
又都有权力还有私家保镖的人,所以治安压力和他们几乎无关,事实上在外面制造事件的那些坏蛋见到他们也都毕恭毕敬,一口一个爷,有时还有红包。
若是严打,除了阻挡外面来的人,大家当心也会导致现在的人流失部分,那么地价和租子必然下跌。
这就是他们否决严打的基本逻辑。并不需要他们是严打对象,他们也会坚决否决掉。
昆山的小道传言说,就因这些,局座于二次治安会议没散会就甩袖离场,扬言以后不来开会了。还传言,因机床事件,又因这许多价值观冲突,局座和老许之间的矛盾会带来海军的隐患。
“许志先能把海军经济搞上去,今年包括今后几年,海军能成为全国最耀眼的明星,此点我毫不怀疑。但这除了是个行政区外还是一只军队,是一只需要时候能吃苦能打仗的军队。所以他这一套是有隐患的,至少也是我看不惯的。”
这就是张子文怒离会场并回到码头开发区后说的话。
没有更多人听到,只有秘书李惠子记录在了日记里……
临近十月天气开始转冷。
到了这个时候张子文的心情也变得奇怪,从带着圣旨南下创业开始,到现在已经一年零几天。
人还是,但物已非。
身为分管海军财政的副县长,今年的报表数据能把张子文自己都吓一跳,全国第四已经板上钉钉,只落后于开封和祥符两县,甚至和第三的大名县已经差不多起平。
不过大名县是以三十多万的户籍人口、以及有钱人相对集中的北方枢纽地位做到的。
但海军算上流动人口在内只有区区十三万,并且是自古以来的草根聚集地。
这一切就因为局座不服输,抓到了条大龙,源源不断的产出铜,又因这些铜,源源不断的人员流入,集中在这里博弈。
一定程度上不论金子和铜,都是一样的,是金属也是概念,还是价值标的。当大家想要它时,就能围绕它带来新一轮生产力。
譬如曾经的贼鹰,资本家们已看已经把市面上的流动性赚光了,接下来干什么呢?
什么也不干,解雇工人关闭工厂,因为外面已经没钱让他们赚了,而他们就是为了赚钱而生的。后来么,有个叫旧金山的地方成为了代表性标志,有金矿,于是围绕它出现了淘金热。
那些金子能不能吃不重要,但一定程度它真把贼鹰给救活了。资本的尿性是见到金子就像收拢到自己的库房里进行通货紧缩,就像局座看见战斗就想打那样,是一种下意识本性。
于是他们非常见不惯世面上有金子存在,便有纷纷组团,雇佣工人,疯狂生产。
淘金的人你总要吃饭吧?没问题,你把你淘到的金子给我,我种植玉米大豆管你们饱。你总要穿吧,你总要住吧,于是各种产业就开始扎堆进行生产了。
就像群人工智障一样,大头百姓把大地上弯腰就能捡起来的金属交给资本金,他们就会自动把那些金属放进仓库,然后源源不断的进化生产力,把产品交给淘金的人。
就这概念,事实上海军的铜矿,也能带来这样的效应!
张子文创业,许志先来接手名声和果实,此点其实张子文不是很在意。
但他迟迟压制张子文直管的四个事业所经费和编制,包括少年军扩展计划,也因名誉校长是张子文而不许志先,导致他不那么配合,扩张的很慢。
这些就很让人恼火。
并且为了装逼,许志先截留了较大利润打算上交户部,而不是于这黄金时期,把这笔黄金用在几个关键的刀刃上。
仇恨倒是谈不上,真的谈不上。
曾经和许志先算是一起共患难,只不过现在日子好过了后,大家存在些分歧,他好歹没有把张子文的烧钱项目赶尽杀绝。并且他的好处在于,虽然喜欢往他老许脸上贴金,但他也于任何场合都承认:没有第一任海军知事张子文,不会有今日这局面。
这孙子这么说也有安抚张子文的用意,不因张子文是张康国的儿子,而是因为海军有非常多的财务文件需要张子文签字,双方都在投鼠忌器。
张子文害怕老许斩了几个星火项目,而许志先害怕张子文拒绝做图章、从而在这形势一派大好的时候闹出内部班子不合的笑话,若该接受奖状的时候,却弄的一二把手去朝廷打官司,那就是笑话了。
这些心事失落谈不上,张子文觉得是新的境界和新的形势……
第250章 要出事的节奏
今日恍惚间就又来到了许久不来的苏州城。
再次巧遇李晓兰时在河边,相比上次见面,她多了不少沉淀的神采。
“我还琢磨着,现在的你除了恢复风花雪月的贵族生活外,还能干什么?便想着你该进苏州城来了吧?”李晓兰似笑非笑的样子。
张子文道:“你在这里刻意等我吗?”
李晓兰答非所问,“听说你险些被蔡文姬打断了腿,我可是一直避嫌不去见你,那,这次是你自己来苏州才偶然遇到的。”
“吹牛,你分明有密探获知我要来这里,便故意在这里路过而遇到我。”张子文道。
李晓兰道:“瞧你这模样,你应该是想吃而忘打,又不害怕蔡文姬了?那可是个大醋坛子。”
张子文摇头:“我自古以来就不怕他。”
“那你怕张商英吗?”李晓兰好奇的道。
“不怕,关于我降职处分的事他也出黑手了。但自始至终我没实质伤害过他不是吗?”张子文道:“所以现在应该他怕我才对。”
李晓兰神色古怪了起来,不确定他这算是算要勾搭的意思?
因为换做李晓兰的话,假设遇到“我没做过的事你却已经确认”,那我不妨就做给你看看。
李晓兰迟疑着道:“我之所以还在苏州,是我想明白了,我觉得张老相公虽然才华横溢,但我不是个安分的人,我很难让自己和他老人家那年岁的人快乐生活,于是前阵子我写信拒绝了婚事。”
但哪怕她这样说了,张子文却没有任何的回应。
李晓兰不会为此抓狂,不过小失落有些。
张子文想想道:“想找个地方喝两杯小酒吗?”
李晓兰松口气的样子:“还怕你不敢呢,这不正好,谁是羊还指不定呢。”
“我没证据……但我觉得你在勾搭我。”张子文边走边道。
李晓兰跺脚道:“快走啦,你是不是忘记该还钱了,人家等着和你谈这事呢,你想什么哦。”
张子文下意识有点想扯犊子说“这事要找许志先签字”,进而拖延。
但是一想,反正现在钱是有的,如果用不上还扣在手里承担高利息,那不是有病是什么?
于是话到嘴边只得改口:“没问题,这事正好我管,我签字就行了,今日就把你我之间的问题,核算清楚吧。”
……
李晓兰做东,在明楼豪华包间里坐下来。
其实她此番不是来找海军还钱,事实上海军不还钱她更高兴。现在海军红火了,利息从未延迟,于是那些协议不论任何一个银行家来评估,都是最优质的债券。所以海军越不清理债务他们李家只会越高兴。
想到这事后,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我有消息,你大哥李孝利最近这阵子通过陈实,多次宴请接触过许志先?”
李晓兰尴尬的道:“所以你想说什么?”
张子文摇头,“说不太好。但理论上从前月开始,海军其实不需要贷款了。许志先不是我,以他的性格只爱攒钱,买东西喜欢全款支付的那种尿性,所以这明显已经开始拖海军后退的债券他不扔掉清盘,这事有怪异,难道他收了你大哥的钱?”
这种事在这年景实在太正常了,事实上在其他地区的确有不少官员是李孝利的渠道,在不需要的时候故意设立名目借走李家的钱,支付大额利息,顺便李家又反利给管事官员。
不过李晓兰却胸有成竹的摇头:“你怀疑的事在这年景是常态,并不是罪。大哥什么尿性我很清楚,但这事上你想多了。你看许志先那德行是敢收钱的人?他要是敢收,在你出现前他还能混成那鸟样?所以他留下这些款项其实是给你留点面子。不论需不需要,他觉得才主政、就把你的东西全盘否定了会伤你心。关于这方面,其实他已经算小心做人了。”
内幕是什么张子文不关心,因为事实上有比这还重大的事。于是微微点头,算是认可了她的这个逻辑。
“你既不催促还钱,此番应该有其他要说?”张子文又道。
“有,并且很重要。”
李晓兰像个干货很足的推销员,让随从拿来了一大堆提前准备好的资料依依摆开,开始对张子文“汇报”当下形势。
越听越不对,张子文逐步收起了小觑心思,认真听她讲。
“大抵就是这样。”
呈了许多她们李家自己的数据后,李晓兰总结:“我的渠道消息:上月神权监昆山造钱局,依托海军的矿石,共炼出精铜五十吨左右,是这样吗?”
张子文大皱眉头。这是保密数据,密级还不低。
哪怕海军也没有调取的权限,只因张子文是分管财政的副县长,亲自监管铜矿石产量,又依神权监的工艺损耗等等,张子文心里自己有个推理数据,差不多就是李晓兰所说的五十吨精铜,上下差不会大。
但李晓兰自己的渠道有了这个数据,那么……朱勔和慕容萧华他们肯定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