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969节

由于那场成功的传销表演的影响,几乎所有在县城里等救济的无产佃户都愿意去临高搏个生路。不少人还扶老携幼准备举家迁徙。但粥场上的情况却以额外迅速的速度传到了大户们的耳朵里,而大户的反应也比主持这个事情的杨云预想的快很多。还没等统计工作完成,大户们就带着当初佃户们结的契、佃户贫农借债欠租时立的字据来拦人。这个时空可没有什么“外出打工还债”的概念,而且这些人债务人除了一身力气以外,也没有任何可以抵值的东西。

因此这些债权人是不可能放这些劳动力轻易离开本县的外出就等于逃债一若是以前,他们大可送出一张片子,让临高县把人给拘回来继续出卖劳力还债、完契;可现在他们已经没这么大的威风了。

失去佃户意味着什么对大户们来说当然很明白首先是今年的租子彻底泡汤,尽管来了台风发了大水,佃户们到底还能种上一季粮食,租子收不齐七折八扣也能得到一些,佃户一跑那就什么也没有了,连历年积累下来的欠租也等于一笔勾销。而且不少难民以往还借了许多高利贷度荒和春耕用,现在他们去了临高,这钱肯定也还不上了。

情急之下大户们纷纷派出自己的管事和家丁,有的干脆亲自出动,纷纷到粥场来拦人了。

刘翔在听到杨云介绍这次行动方案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一点,在粥棚里还在架锅生火的时候,他就已经让人去叫琼山县办事处的治安专员——眼下琼山县警察局还没正式组建带着归化民警察到金牛岭道观里来维持秩序。

又派人去接负责德隆琼山支行和琼山县法院的元老过来处理问题。

可是没想到大户们的行动这么快,反弹这么猛,整个道观里有争吵的,有下跪哭诉的有呵斥的,有吃饭团太猛噎着的………………归化民警察和士.兵努力的维持着秩序,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刘翔不得不亲自上了台子仓促之间这里没有电声扩音器,只好拿个铁皮大喇叭。用自己在旧时空利用卡拉练出来的“浑厚高音”震一震这个场面。

“阄什么闹!当这是菜市口呢!”

虽说别人唱歌跑调,而刘翔唱歌就从来不在调上,但刘翔的声音的确响亮浑厚,再加上虽已削减了不少但仍然能遮挡视线的肚子做共振箱,这突然爆发的一吼,让场面上突然安静了下来。

土著们不知道啥是菜市口,但是看得出这澳洲人发了怒。一个个都呆住了,不敢再争执。

归化民警察到这个好机会,马上也都昂首tingxiong地显示着存在顺手把自己身边几个拉扯在一起的人给分开。

“难民到右边先登记。其他人到道观门口等着!”刘翔一挥手,在空气中划出了一条界限,“这里是难民营,闲杂人不许进来!”

“青天大………………那个………………首长,”一个管事打扮的人壮着胆子说,“可不能让他们走啊他们还欠着我们家老爷不少债呢!”这个管事拍着手中一个油纸包叫着屈,引起了其他几个大户家里的管事一片称是。

“老爷,你把他们带走了,我们全家可就只有上吊的份了。”一个小地主哭诉道,他的袍子上满是泥浆,“去年的租子都没缴清……”

“这伙刁民,老爷请看,这是我们家老爷那几户去年、前年、大前年写的甘结,到到现在一颗粮食也没缴。”另外一个管事义愤填膺的挥舞着一叠账本,“现在又要逃走!真真正正的刁民!”

“首长,这是王三十家借得债,还不出说好拿他家的女儿抵债的!现在他要逃走了!这算什么事?要走可以,把人先留下来抵债!”

“次债还钱,天经地义!”

刘翔正昏头晕脑之间,忽然人群被分开,进来一个白胡子老头,看mo样亦是个地主mo样的读书人,只见他颤巍巍的说道:“老爷…………首长……自古至今,赋由粮出,粮由租出,天下的粮户可都是朝廷的根本。老爷切不可行fu人之仁,毁自己的根基呀………………”说着他ji动起来,“学生饱读史书,便是大宋的列祖列宗,救荒度灾也从无此例,还请首长明鉴。

他以为澳洲人既然自称大宋后裔,捧出大宋的成法便是大杀器。

“他们只是登记表示自己愿意去,又不是现在就拉走!你们说的债务和欠租的事情,县里已经有了方案了,处理的干部正在往这边赶。你们先到门口等着,别在这里搅合!统统给我先出去!”刘翔lu出不满的表情说道。

这伙人见这位澳洲县太爷已经动了真火也不敢造次,又想着这些泥tui子在道观里,自己在门口守着,也不虞他们能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了,便乱哄哄的地退到了大门口能避雨的地方。有几个tui脚慢得,只好缩在屋檐下。

眼瞧着秩序渐渐恢复,负责法院和银行事务的两位元老也来了他们在琼山县其实还是出差xing质,并没有正式的委任。其实琼山县里的元老干部,除了刘翔之外全是出差xing质,任务是来搭班子和培训指导,等到归化民干部大致能够胜任工作了,就换一个地方一个正是德隆银行策划处的陈策,他到琼山来组建德隆的地方支行--琼山由于是全州的首县,德隆准备在这里建一个琼州支行,然后每个县设分理处或者办事处。琼州支行也设在布政分司里,只有三间办公室和一个库房。

法学界派来的元老是姬信,除了来充当法院的院长,他还有个任务是建设当地的国民小学。

刘翔就在道观里的一间破房子里开了个小会,先把情况说明了一下,然后就这个问题拿个方案出来。

“情况已经清楚了,这些佃户直接拉到临高,他们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影响不好。”刘翔做着总结:“大户们现在还没意识到真正的危险,他们只是本能地保护自己的债务能够得到确保。”

“刚才说的方案我同意。如果数额不超过我的权限,我可以批准一笔资金。”陈策再次重申了“不超过权限”的条件,“但是我很怀疑我们的流通券他们是否愿意接受?就目前来看,琼山的流通券信用还不够,很多人将信将疑。至于直接用白银或者粮食还债,恐怕储备也不够。”

“那我就准备好接受这一大滩的诉讼了。大雨闷了几天,终于有活干了。”姬信淡淡的说道,“我可以采取一些手段,让这些债务撤销或者减低额度这个一点也不难。”

大户缙绅们欺负佃户大多不识字,更看不懂上面的术语的关系,订立的契约、借据和甘结全是“霸王条款”,姬信早就想借机打击一下这样的歪风邪气契约精神必须是建立在相对公开的基础上的。

“有问题么?大户们不会认为我们利用强权是巧取豪夺吧?恐怕人心难服。”陈策有些担心,他对这方面本能的比较敏感。!。

第一百七十九节 清理债务

姬信说道:“许他们巧取豪夺老百姓,就不许我们如法炮制?”他笑了笑,“我都不用按照我们自己制定的商法典、民法典--就用大明官府的颁布的法律就足够治他们了。”

姬信说得两部宏**典其实到现在八字没一撇,还在编撰――或者不如说改编中。

“真得?”

“当然,大明起码在法律上也不许重利盘剥的,不仅在大明律上有,即使在本地,官府也屡次下过禁令。架档房里都有材料,只不过从来没有大户拿它当回事。这是一;其二,这些大户历年来欠粮数量就很厉害,按照大明律是不是违法?累积起来可是个大数字。就这条还谈什么‘赋由粮出,粮由租出’?”姬信胸有成竹,“有必要地话,我就先和他们算算这个账再说。”

商议结束后,刘翔关照人已经登记了的“准农民工”们的名单张榜悬挂在道观门前,公示24小时,凡是对某人的债务问题有异议的,必须即刻带上证据到临时法庭提出异议,逾期不再受理。

至于无法证明佃户有债务的,则不能拦阻佃户离开――明代的租佃制大体上已经不再有人身依附的性质,尽管在法律层面上农民佃户依然低于田主,但是佃户有人身自由,来去随意,田主也无权扣留他们。

到了晚上的时候,大约有将近三成的应募难民被证明有债务问题。各种债务材料堆了满满一桌子。姬信胸有成竹,关照由德隆派来的财务人员、留用的县衙户房书办和法院工作人员一起会同工作,整理材料,将原告的各种证据收集成卷宗,然后再逐一编号,到时候按号叫人进来清理。

姬信手里有县办取来的材料:这是在清丈田亩和接收县衙门的时候清理统计出来的欠赋名单和数目,有些大户已经多年欠缴粮赋,有的干脆从来就没缴过。数字累积起来已经到了一个非常庞大的地步。如果要较真的话,兴起一场大狱是毫无问题的。只不过现在穿越众们立足未稳,暂时不打算露出太难看的吃相。等到时机成熟了,自然要狠狠的收拾他们。

原被告双方被集中到临时法庭――一间道观里的偏殿里进行债务清理工作。临时法庭里乱哄哄的都是人,但是一个个的不敢说话:步兵刺刀闪闪,从县衙借来的衙役个个拿着水火棍和皮鞭,整个临时法庭威风凛凛。

被叫进来的债权债务双方在姬信面前首先确认债务的真伪和数额。在清理过程中清理出来了大量伪造、涂改的契约和借据,有些是涂抹数字,有些干脆就是张冠李戴,还有的干脆没有手印画押,就拿个自己涂抹的纸条当做证据。

凡是被证明证据是伪造的,借据一律盖销没收。立刻便将原告拖到堂下先打四十大板,一张假契据打四十,二张打六十,三张打九十……以此类推。被借调来的衙役们早就想在澳洲首长们面前露脸,一个个精神抖擞,一点水不放,堂下雨水血水横流,堂上是屎尿横流。还直接打死了一个。一干原告们早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要求撤诉,再也不要讨要什么欠债了。

“这怎么可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打得是刁恶之徒,尔等都是良民,何惧之有?”姬信也觉得差不多了,“凡是伪造契据的,只要自知悔过的,立刻出来自首,既往不咎,”

于是立刻就有一批人出来自首――挨上四十大板的滋味可不是好受的。姬信当即将这些人的伪造文书出示之后盖销留作证据,然后命一干人写下服辩,按照每伪造一张文书缴纳十石粮的额度进行罚款。

凡是有效的契据,则按照上面的数字和利息结算――那种变着花玩利滚利坑人三代的“债务”法院亦不承认,最多按照德隆的规定:最高年利息不超过25%来结算。本金和利息折合成粮食流通券由德隆支付。

为了确保债权人愿意接受流通券,姬信当场宣布了政策:流通券可以在夏秋两赋中冲抵应缴粮赋和其他杂税。这样即使大户们认为流通券毫无流通价值,确保可以缴公粮等于是用国家信用做了保证。

德隆并非是无偿的清偿,实际上等于是收购了债务:这些债务人以自己的劳力――也就是未来的工资――为抵押向德隆借款。

清理过程中也有些佃户欠了大户的债的,一听说要去临高务工,就得先向“官府”借钱,立马吓得改了主意。对这种情况,杨云苦口婆心地做着工作,也没挽回几个――毕竟在这个时代,向官府借钱是一种根植在潜意识里的恐怖。刘翔对这倒无所谓,反正留下越多对他越有利。

清理手续开始很慢,后来就进展很快了。姬信见下面已经没什么棘手的事情,无非是些清理手续,便把工作交给了他手下的几个归化民干部,自己出来透透气。

刘翔迎了上去:“干得真漂亮!你这一手是大棒开路,胡萝卜继之啊。”

姬信没说话,只是笑了笑。脸上露出了常见的苦笑。

“说真得,这种做法很不好。只不过是权宜之计。”

“有什么不好的?”刘翔不解,“这起大户,公然伪造文书,还重利盘剥,不狠狠的收拾一下,大约还想继续为所欲为,鱼肉乡里。”

姬信点头:“话说不错,但是我这么干,就是口含天宪草菅人命。说白了无非和韩复榘韩青天的做法没什么不同。从建设法制社会来说,是极不合适的。”他叹息着又补充了一句,“其实他们罪不至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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