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他承认了。”安熙因为亲自去找“嫌疑人”和“当事人”谈过话,俩人承认:他们确实有通奸的事情,前后偷偷摸摸的来往了大概三四个月。
“口供当然好。但是我们要开创一个即重口供也要重旁证、物证的法学理念。”马甲开口道,“古代社会的法学理念就是重口供,所以才会闹出严刑拷打,屈打成招这套来得,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后世。我们的思路是,即要口供也要证据。”
搞现代的一套“零口供”办案,在本时空是行不通的――穿越集团根本没这个技术和专业能力。先进的理念必须有先进的基础。不过,物证、旁证毕竟代表了先进性的方向,比起口供来对百姓更有说服力,马甲希望通过这个案子把这个理念传达出去。
许可由符富带着,先去了嫌疑人的家。嫌疑人和水兵都算住在美洋村的东村,两户人家均是福建的射耕人出身。不过嫌疑人一家来得早,十几年前就落户在这里了。
“我听说他家的老头子来得很早,在村里给人扛活,几年前死了。就留下三个儿子。这人原有二个兄弟,他娘应该还活着。”符富边在前面带路,边说这家人的情况。
东村里的道路已经铺了碎石,村里的街道也很干净,但是总体水平明显没有移民居住的西村来得好。许可想,这样土著和移民不闹矛盾才怪!他想着,随口又问道:
“水兵一家的情况呢?”
“也是福建射耕人,扛活的……”
许可边听边在脑子里记。又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因为根据审讯记录这嫌疑人是十***岁的小伙子,而“当事人”已经年近四十了。虽然因为最近二年在东门市当售货员,衣食无忧,相貌不算苍老,但按照当时的标准也是半老的妇人了。这士兵说过这女人还生育过三四个孩子。从案卷的照片看根本没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照宅男们的说法“根本硬不起来”。要不是安熙的亲自去录得口供,俩人均承认确有此事,许可甚至觉得很可能是嫉妒的丈夫在胡乱猜疑。
许可问道:“他是个小伙子,怎么会和这个半老妇人打得火热?”
符富干笑了二声:“首长,我们这里一直就是男多女少。从大陆上过来的射耕人原本就是穷人,大多没有带老婆的;又没有钱,想娶妻比登天还难――”
自己当年当家养小厮的时候,符不二经常拿符喜、符悦和符一金作为激励他们努力干活的筹码――娶妻难是明代的海南各州县的主要难题。
“是这样。”许可点点头。这样就能说得通了。
他们一路走,一路身后已经跟上了一群孩童和无事的闲人。大家都听说首长要去“审案”――这种通奸的案子一向是老百姓喜闻乐见的案件,大家都想看个热闹。
俩人一路走到靠近村子尽头的地方。符富指了下两座房屋,是两座是这里常见的农舍,竹木屋架,竹篾墙糊黄泥,屋顶上盖得是稻草。
但是贫穷也是有等级的:一座屋顶上的稻草已经发黑了,还长出了杂草,黄泥开裂,许多地方露出了已经腐朽的竹篾,有的地方干脆就有了破洞,门是芦苇编得。半敞着,屋子里黑洞洞的,还没走近就闻到了一股臭味。就破败的水平来说,全村最穷大概也不算言过其实。
另一座就好很多,稻草是今年夏收水稻的新草,还是金黄色的。黄泥墙上涂抹着白石灰,修缮的很整齐。门是木头的,现在关着,挂着一把锁。门头上还钉着“军属”字样木牌子。
不用符富解说,许可就知道这二家谁是谁家了。他看了看四面,不远处有一堆木料――大约是哪家人准备盖房子用得,已经晾干了。他走到木料上坐下,要符富去把两家在村的家属和邻居朋友都叫来。
“首长,你是要审案啊。”
“不,这不是审案,是了解情况。”许可说,“审案得上法院去。”
“您要提问人犯,还不叫审案?”
“这不是犯人,是旁证。”许可耐心的解释其中的差异,给这士兵一点普法,心想以后应该在部队里也搞搞普法活动。
符富连连点头:“我这就给您找人去。”
村里的闲人们听说首长要“审案子”,一下来了许多人看热闹的。闹得人声鼎沸的。连驻在警和符不二都闻讯赶来维持秩序了。许可也不管这些,先从最先到场的嫌疑人的娘开始询问。
嫌疑人的母亲说得是一口闽南话,好在符富从小和射耕人打交道,懂方言,就临时充当翻译,顺带笔录。
许可打量了下眼前的妇人,乍一看,此人苍老的足有六七十岁的模样,但是仔细看,似乎并没有这么老。
妇人见到许可就跪了下来,许可摆摆手:“站起来说话。”
“民妇不敢。”大约也知道自己的儿子犯了事面上无光,妇人头也不敢抬起了。
“站起来说话,我们不兴这个。”
符富也在一旁帮腔:“首长叫你站起来就站起来,这是澳洲的规矩。”
许可待她站起身来随口问了几个个人问题,这才知道她还不到五十,然而头发已经花白,脸上满是皱纹,苍老不堪。穿着的衣裙是本地的染蓝土布――这种土布非常结实,足够铜钱厚,但是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是补丁连缀着补丁了,有的地方蓝色已经退干净,露出发白的布身,可见这衣服的历史有多悠久了。
许可问了问嫌疑人和当事人通奸的事情,这妇人也不隐讳,一五一十的都说了,承认确有此事:
发端是因为当事人在东门市找了份女伙计的活,是吃住全包的,而家里的丈夫当了兵,家里便成了没有人照看了。
“……她怕夫妻都离了家房屋菜园无人照应,就托了我们母子照看。我孩儿每天帮她种园子地,将收到蔬菜担到市集上售卖,得了钱便与她一人一半。十天半月的,还要去东门市送钱送菜予她……”
这样送钱送菜的过程中,一来二去俩人之间的关系就慢慢的升温了。
“……她看我家中穷困,假借周济我母子常常来往我家,勾引我儿。我们两家是同乡,又做了多年的邻居,我若是知道她存着这样的心思,断然是不会受她的钱米的!”妇人越说越生气,一副“儿子是好得,都是狐狸精给勾引坏得”的模样。
“你有三个儿子,日子怎么过得如此不堪?”许可觉得奇怪,家里有三个强劳力的话,按照现在的佣工工资水平,就算不进工厂,不到工地上干活,就是在乡下给人扛活的收入都不至于过得如此的凄惨。
二百一十九节 地位不同了
二百一十九节 地位不同了
妇人不听他提起还好,一听他提起顿时泪珠滚滚,强忍着呜咽了半天,才开口道:
“民妇过去确有三个儿子。”她用破破烂烂的袖子擦着眼睛,“最大的一个,前年招民夫的时候上了文澜河的河工,修桥的时候被落石砸死了。第二个,也在博铺招了工干活,专门烧炉子――开春的时候听说是因为炉子爆炸,也死了――连个尸首都没有,就送回一罐子灰来。”说到这里她再也抑制不住,顿时扑倒在地号啕大哭起来。
许可不由得也为之动容。工地和工厂里经常发生死伤事故他是知道的,但是这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则消息,一组数字而已。现在活生生的看着死者的母亲在他面前号啕大哭,让他的心灵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想到自己还要把这妇人的最小的儿子,惟一的寄托送进监狱,许可的心情顿时变得十分沉重。
“你不要哭了。”许可放缓了语气,“没有抚恤么?”他的眼睛往符不二身上一扫,十分之严厉。
符不二吓得一激灵,赶紧道:“首长!前年我不是村长,只是联络员。不过她大儿子这事我知道,当时送尸首回来的时候,首长是赏了棺材的,还有一笔钱作为抚恤,一分不少都给了她的。至于她的二儿子,当时也是有抚恤的――就是小人办得。都有字据凭证在得……”他急着冲着妇人好言道,“三嫂子!抚恤金我可都是一分不少给了你的,你可要摸着良心说话……”
“抚恤是给得,”妇人哭了好一会,才缓缓道,“村里对我们娘俩也算是照应,只是,这活生生的两个孩子就这么没了……”
她哭得凄惨,周边的人也不由得啜泣,也有人暗暗叹息的。许可知道除了军队作战训练中阵亡对家属有终身抚恤之外,企业给予普通工人和劳工的抚恤并不丰厚,除了支付支付丧葬费用之外,按照原工资每月发给抚恤金,但是只发放36个月。只有死亡人员有家庭成员需要赡养的的时候才享受一些额外的福利政策:老弱病残由穿越集团负责安排些活计作为糊口用,孩童可以免费入学,吃住全包。
显然,嫌疑人家庭不属于这二个范围,先后失去了二个劳动力的家庭会怎么样,这在农村是显而易见的。更不用说这家原本就是自己没有土地的贫困户了。难怪房子如此的破败。
许可倒有点同情这户人家了。没有土地,又失去了壮劳力,现在,连最后一个儿子也要入罪,这户人家就算是完了。
接着他又先后询问了其他住在附近的邻居和本村的村民。重点是水兵的夫妻关系上。据众人言论,这水兵没当兵前给人扛活为生,平日里不声不响,只干活而已。夫妻也还算和睦。吵架打老婆之类的事情当然是有得――谁家没有呢?村长符不二打老婆就是家常便饭,本时空当然不能就据此算作“家暴”。
“这么说这对夫妻还算恩爱了?”这让许可大为放心,显然按照本时空标准,这水兵不算是“胁迫成亲”。这老婆最多也就算出轨,不见得有改换门庭的意思。如果有得话,后续处理更为麻烦。
“是,是,吵吵闹闹总是难免的。”邻居大妈说道,“只是这家人家养了几个孩子,都没存住。要有了孩子怎么会跑到外面去当伙计?女人家没了约束……”说着只摇头。
许可很快就从爱饶舌的邻居和村民们中搜集到了足够的证言――村民们如此的踊跃以至于他不得不强行宣布调查已经结束。还有许多没有能发言的村民悻悻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