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情,瓦片……坏了就坏了……漏雨更好。”
“还有那门槛――”
“我早就想锯掉了。”
“老爷您说话可真有意思。你放心好了,过几天都帮老爷您修好。”年轻人笑了下,背着枪走了。过来一会,院子里已经完全没了动静,刘德山等人还不敢出去,刘德山担心货物安危,便狠狠的踹了一脚伙计的屁股:
“快!去看看髡……澳洲人走了没有……”
伙计愁眉苦脸的去了。过了一会他回来报告说澳洲人全走光了。连大门都帮他们关了起来。
刘德山赶紧出去一看,果然人都走空了。两处堆放货物的厢房,一处门锁完好,另外一处门锁被砸开了,又临时贴了封条--浆糊还没干,刘德山吓了一跳,以为是查封了他的货物,再一看上面写着“私人财物,原主所有,不得擅启”的字样,赶紧关照人启开封条。
因为里面的不少货物刚才被海兵们搬出去砌炮垒,后来又在头目的命令下送回来,所以有些摆放凌乱,但是粗粗一看,大致没有缺损。刘德山松了一口气,浑身竟然象脱力般的瘫软了下来。差点没喜极而泣。
没想到自己遭了兵火却没有一点损失。这简直让刘德山有死里逃生的感觉。对髡贼的害怕和恐惧忽然又变成了感激涕零了,至于拆掉的围墙和踩坏的瓦片,那根本就是无足挂齿了。
“澳洲人的军队也算是仁义之师了,大约做起生意来信誉也不会坏。”刘德山商人的脑筋立刻转动起来了。
刘德山赶紧关照伙计们,先把后院的围墙缺口用砖石暂时堵塞起来,又把锯下来的门槛用根木条钉子固定住――不然门关不严实。随后他让人烧了开水,又把隔年的陈茶叶全部倒了进去。
“老爷,现在就送去给澳洲人?”一个伙计问道。
“暂时不要。”刘德山眼珠一转,心想这事情自己不宜做出头鸟。还是等三良市的战斗结束,局面完全清楚之后再去“慰问”来得好。
攻克碉楼之后,三良镇的防御已经瓦解了大半,临时征发的壮丁们已经没了斗志,许多人丢弃武器逃回家去,只剩下团练公所。另外两处碉楼和罗家大院还在抵抗中。这几处都是乡勇和各家的家丁在守卫,他们的斗志比较顽强,加上各家的家主此刻不惜许诺大笔犒劳,防御的非常顽强。
支队一面组织打扫战场,收集火药――经过激烈的战斗,支队的火药已经所剩无几,山地榴弹炮的炮弹也快用完了。代理支队长让人一面护送伤员回石港去调运弹药,一面收集乡勇们丢弃的火药火器。准备逐一清理各处负隅顽抗的敌人。
碉楼上的蒋锁和青霞没有被抓,青霞在战斗中差点没有机会展露她的射术。髡贼隐蔽的很严实,走动的时候都是低姿态的一路小跑,不时还会突然隐蔽,让她一下失去了准头。而密集的弹雨又使得她不敢露出头来瞄准,甚至不敢长久的躲在垛口后面的射击孔查看――一个乡勇就是被穿过射击孔的子弹当场打开了脑袋。她只能抽冷子在射击孔里瞅准目标大致射一箭。直到石志奇爬上屋顶挥舞指挥刀的时候她才抓住了机会,一箭将人射倒。
原本以为髡贼折损了一员大将之后会暂停进攻,甚至就此偃旗息鼓而去,没想到髡贼继续有条不紊的展开攻击,似乎有没有这个人毫无关系。青霞又胡乱了射了十几箭,也不知道射中了没有。
大门被大炮砸开的时候,青霞知道碉楼已经守卫不住了。当下和蒋锁奔到东北角上。蒋锁早有预备,藏下了一卷绳索,这会他从碉楼上下绳子,沿着绳子滑了下来,乘着海兵***不严的机会漏了出去。
此时三良镇上已经是家家闭户,街道上看不到一个人,倒是七零八落的丢满了各种武器,间或还有几具尸体横在路上。
“师姐!我们现在去哪里?”
“我去罗家祠堂,把爹接出来!”,青霞说道,“你快去北面把几个孩子还有周叔他们都找到!我们到客栈汇合。”
“好!”蒋锁点了下头,把刀往身后一插,快步跑了。
青霞一路狂奔,眼看着就要到罗家祠堂了,前面的街道上已经密密麻麻的了有了许多髡贼士兵,她的心顿时沉了下去――罗家祠堂就在罗宅旁边,现在罗宅是髡贼进攻的主要目标了。
一想到爹就陷在里面,生死不明,青霞焦急万分。只见前面枪炮声不断,杀声震天,知道自己硬要闯进去就是个死――髡贼鸟铳的厉害她刚才已经见识到了。
她赶紧退了回去,绕了个弯,从另外一边的街道过去。
但是所有的路口都被髡贼占据者。青霞不敢再在街道上停留,深怕被髡贼发现了自己无法解释。她赶紧回到客栈。
客栈里,老板已经不知去向。蒋锁满脸是灰尘,惊慌不安的说只有江娘回来了――带了伤。据她说,他们在在髡贼打进来的时候带着乡勇陷入了混战,她好不容易才突出来,但是周叔下落不明。至于另外三个半大孩子,陷在了团练公所里,刚才听说团练公所已经被攻陷了,里面的人死伤很多,剩下的被抓了俘虏,正往打谷场上押送。
“我没敢凑上去看,髡贼已经下了命令:街上见人格杀勿论,他们这会是见人就开枪,我差点也挨了枪子……”蒋锁说着话的时候身子在发抖,显然刚才受惊非浅,见青霞是孤身一人到得客栈,问,“怎么,师父呢?”
“爹也陷在罗宅了!”青霞说着已经落下泪来――周叔不见了,三个小徒弟下落不明,江娘也带了伤。一时间天就象塌下来了一样。她眼前一黑,顿时晕了过去。
第一百七十八节 破寨之后
第一百七十八节 破寨之后
苏醒过来的时候,看到外面的天色是蒙蒙亮的――已经天亮了吗?她还记得她逃回客栈的时候是黄昏时分。这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草堆上。鼻端有马粪的臭味,还听到了耳畔有熟悉的马匹呼吸声――是她的马。
过了片刻,她的神智清楚了些,发觉自己正躺在客栈的牲口棚里――广东这里很少蓄养牲畜,客栈不过是为了客人聊备一格。地方不大,只能栓十来匹马骡驴。此时此刻,牲口棚里只哟他们的一匹马,其他地方影影绰绰的都坐着人。
“你醒了?”蒋锁欣喜道,“喝点水。”说着端来一个碗,青霞从早晨开始一直在作战,期间基本没喝过水,此刻只觉得又累又渴,喉咙干得冒烟,喝了一口,似乎是加了药疗熬制的茶水,微微发苦,满口生津,真如琼浆玉液一般。一口气喝了下去。
“不着急,这里还有很多。”蒋锁拿了个茶壶又到了一碗,“这黑心的老板――昨天晚上又跑回来了。问他要碗水还不肯。老子拿刀一拍他才拿了一桶水出来――当我们马用呢!”说着他得意的笑了,“我们拿着刀枪打仗,他不拿几个钱出来也就罢了,连碗水都不给喝。我一脚就把木桶踹到他身上,这不,茶水点心都有了。”说着又拿出几块饼饵之类的点心给他,“吃点吧。”
水喝下去之后,心情平复了一点,饥饿感随之感到了。肚子里一阵的叽里咕噜。青霞面色一红,连吃了二块点心下去――这才想到还没问问其他人的情况。
“江娘怎么样了?”
蒋锁见她吃得很快,又拿出一块来:“你再吃些,我这里还有。”然后又说:“在那边躺着呢,她被髡贼戳了一刀,伤在腿上,现在没法子请大夫――外面乱得很。”蒋锁道小声道,“髡贼已经破了寨。”
青霞一听赶紧问道:“罗宅呢?”
“破了。听说打到最后,后来放了火。髡贼把里面围得水泄不通,消息一点也传不出来。只看见一队队的俘虏从那边押送出来往打谷场上送,师父大约不要紧,最多给髡贼抓住了――髡贼不乱杀人,连乡勇家丁只要放下武器头像的也一概不杀。只是听说罗家的人被杀自尽得很多,罗老爷大概也完了。”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语气里透出了快意。
青霞听说父亲无碍,略略有些放心,听说罗老爷可能已经死了,却又一片茫然。罗老爷与她从来没有私下里单独说过一句话,只不过看重她的武艺,送了她一张弓。正因为这样,她对罗老爷的思慕才会变得愈发炽热。现在听说他大约是死了,一种莫名的伤痛笼罩在她的心头,一时间几乎让她落下了泪来。
然而她很快就遏制住了自己。
“周叔和几个孩子呢?”
“还没下落。师姐你不要担心,等街上的戒严一结束我就去找他们,几个猴崽子只要没死,一定能找到的。”蒋锁迟疑了下,“不过周叔怕是凶多吉少……”
按照江娘的说法,当时他们一股乡勇被髡贼迎头一排枪打乱了,大家退下去的时候,一部分乡勇陷入了和髡贼的混战,江娘被枪打伤,勉强逃进了一条巷子但是周叔落在了后面。
周叔可能已经死了这个消息愈发让青霞的消沉,但她现在等于是班主,江娘受了伤,蒋锁太年轻,班里的其他人下落不明,她不能躺在地上不管事。当下挣扎着站起来。
“我得出去看看。”
“师姐,你别出去了,你身体还没好。再说现在街面上戒严还没解除呢。”
“没事,”她支撑着坐了起来,身子倒没什么伤痛,她打小练功卖艺,磨练得一身好筋骨,休息了一晚之后精力已恢复了***成,“我到院子里看看。你扶我一把”
“好嘞。”蒋锁兴高采烈的扶住她的胳膊让青霞站起身来。牲口棚里其他躲进来避难的百姓们也一个个的坐得坐站得站,有人也想去外面看看情况,但是不敢出去,见有人愿意出去,都眼巴巴的看着。
青霞走到外面,院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后院的门紧闭着。通往前院的门也紧闭着。她在一口水缸里用手舀了些水稍稍擦洗了下,感觉人清爽多了。见水缸里的影子才猛然醒悟还穿着箭袖衣――万一髡贼怀疑她是乡勇教师就麻烦了。她赶紧扯掉自己头上包得帕子,但是衣服却没得换――替换的衣服行李都留在罗家祠堂里。
再查看自己身上,有些暗色的污点,大约是昨天溅上的血渍。但是在黑青色的料子上几乎看不出来。她想了想,关照蒋锁把武器找个地方先藏起来。
“这里有件‘一兜圆’。”蒋锁从草丛里拿出一件破烂的类似斗篷的衣服,“师姐你穿箭袖太扎眼了!拿这个罩一罩就好了。”
“好。”她穿上“一兜圆”,又在脸上手上擦抹了些锅灰烟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