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676节

“能行吗?”

“找王师爷就能办好。”

县衙里面,吴明晋等正陷入十分苦闷的境地。官军要来临高剿贼的消息,衙门里也知道了。虽然这县衙的衙役不是换了就是再也不敢私下接触自己,但是内衙都是他的随身家人,总还能从他们口中知道外面的消息。

消息开始只是个话瓣,随后却愈来愈结实了。各处传来的消息都说明,总督大人出兵进剿已经迫在眉睫。仆人们告诉他,澳洲人正在调集兵力,道路上到处是兵队和大炮,港口内的船只也在调动。而且传闻澳洲派来了新的兵队,准备和大明决一死战。

吴明晋的内心即矛盾又痛苦。他知道自己当初当初一念之差没有自尽,也没有孤身逃亡府城告急。现在已经再也无路可走。只能和澳洲人“共命”了。澳洲人得胜,自己这个不明不白的县令大约还能做下去――不过就未必是大明的临高县令了。想到这里,一阵故国之悲不由得涌上心头。然而万一大明得胜,澳洲人拔锚开船一走了之,自己总不能随之而去,抛却祖宗坟墓去当澳洲人!只能留下等死而已!

想到这里,他几乎夜不能寐。他很清楚,大明一旦收复临高,绝对不会认为自己是“困守孤城”的忠臣,不但自己性命不保,名节有亏,连家人都要遭到牵连。自己的老婆和孩子都在临高,到时候恐怕要玉石俱焚了。

在这样极度矛盾复杂的心态里吴明晋度过了十多天,熊卜佑从在内衙安插的内线知道他内心煎熬,很担心他突然自杀,按照执委会的意思:吴明晋这个人是重点保护的,所以吩咐安插在他身边的仆役中的内线看紧县令,防止他自杀。另外命令尤国团在内衙和县城城门加强戒备,防止他逃走或者私下遣人送信。

熊卜佑决定此事还是要要和王兆敏商量――毕竟县令的大印还是在吴明晋的手里。自己不便去强夺。王师爷现在虽然失去了权力,却成了政务院的高级顾问,对这样的日子并无不满,他身上即无功名,又不食大明的俸禄,眼下又拿着县令和澳洲人给得双份津贴,养着小妾,日子过得舒舒服服。心里只巴望着这种日子太太平平的混到吴老爷离任。

明军即将进剿的消息王兆敏知道的更早一些。但是他并不认为澳洲人会被打败。他和吴明晋不同,经常和澳洲人打交道,去过许多地方,知道澳洲人的实力极强。明军的围剿必然是以失败而告终的。

这次围剿带来的最大的不利后果就是自己的东家的临高县令的位置恐怕不保。不过这对他自己的切身利害没多少关系――他王兆敏大可以重新找个东家继续当师爷。

熊卜佑找他商量,将公文给他看。王兆敏同意不能让吴明晋入省述职的判断,对遣人告急的这一做法也持肯定的态度。

“此事竟不必让吴老爷知道――他如今惊扰不安,再去烦他只会让吴老爷愈加为难。”王兆敏秉承师爷的一贯作风,胆大妄为,“印,就在签押房里,签押盖印原本就是我的差使,此事我来办就是。”

“好。那就仰赖王师爷您的生花妙笔了。”

王兆敏当即动笔写这封告急文书,这封文书写得颇为用心,他虽然对广东方面的情形一无所知,但是从要吴明晋回省一事来看,广东官场对临高的状况并不是十分清楚,对澳洲人的状况差不多也是一无所知。

但是澳洲人在临高前后三年这事情却是瞒不了人的――当初吴明晋发过不少告急的文书到府城,广东方面现在肯定会查阅当初的塘报文书。

要解释澳洲人在临高三年,当地县衙门为何毫无应对举措这件事是很难说得圆满的,特别是现在是“剿”字当头的时候,任何辩解都会被挑剔,只有***变成“抚”的时候,那就说什么自相矛盾的话都没关系了。

思量再三,既然圆谎很难,不如干脆不圆,只上一个十万火急的书子,说临高目前正为髡贼围困,髡贼正在城外架设大炮修造云梯,准备强攻县城。县令正督促全城军民死守城池云云。

写完之后,又重新圈点涂抹了一番,才算满意。当下誊清用印,交给熊卜佑过目。

“只是这送信的人倒要费一番周折。”王师爷拈须道,“虽然公文只需要投到府城,但是万一知府大人或是汤参将见问本县的状况,须得能言善辩又得不畏死的人才行。”

“此事无碍,我自有人选。”

熊卜佑取了文书,并不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到了政保总局的办公室,和午木、李炎等人将书信反复研究一番,认为没有问题,才叫来了一名在情报培训中心甲部学习的本地出生的土著情报员,让他将书信送到府城。

李炎把万一遇到问话该如何回答一一交代给他。并且把可能遇到的危险告诉他,要他小心从事。

髡贼破临高卫所,袭扰澄迈,包围临高县城的消息,终于通过海南的加急塘报传到了肇庆的广东总督衙门,王尊德原本就为捕拿广州的髡贼失手而感到不快,现在听闻临高的髡贼又破了临高当地的卫所,围攻澄迈,临高两县城,大肆袭扰地方,愈加恼怒,严令何如宾尽快集结人马,速速渡海征剿。为了督促何如宾的作战行动,王尊德命海南分守道赵汝义为监军。接着,又把吕易忠以候补道衔任他军中的赞画。

这么一来,何如宾还没出动就有了两位“监军”。赵汝义且不说,他人在琼山县不便擅离开职守,但是这吕易忠是总督幕府中的亲信,来这里原本就是要催战的,在军中不免时常指手画脚,要他“速速出兵”了。

吕易忠在广州城内勒逼平日里与澳洲人有贸易关系的各家商铺,虚张声势的一番恐吓,终于募得了四五万银子,连高家也不得不拿出几千两银子来打发。这个数字虽然无法让王尊德满意,但是总算挽回了一点信任。

王尊德一面严词督促大军出战,一面加紧调集粮草、火药和甲仗,准备由广州海运到琼山储存备用。

夏日炎炎,海边却是凉风阵阵,虽然这里还是珠江内河,但是河面宽广,江上的风浪和海上一样很大。浪涛起伏着不停地向岸冲来,冲击着沙滩和礁石。

因为两广总督王尊德的命令,禁绝珠江口船只出入。而且商船知道最近官府正在珠江口钉封大船,不敢在此出现。所以江面上只有几艘渔船和水师巡航的战舰。

虎门寨前的江湾里,集中着许多船只,樯桅如林。这里即有广东水师的船只,也有临时钉封的各种民船,有些大船满载着粮食和甲仗军械,鼓满了白帆,正向西往海南岛驶去。

虎门寨前的空地上,已经星罗棋布密布的树起了许多军帐。旌旗蔽野,刀枪如林。鼓角互应。军容十分雄壮。

虎门寨对面的亚娘鞋炮台上旗帜飞舞,那是广州外围的主要炮台之一。四围修着土寨、箭楼、碉堡,有不少明军驻守,旗帜在风中飘扬。

何如宾带着一群手下的将领、幕僚和亲兵扈从立马江边,望着这支从全省集结起来的大军。自从天启末年驱逐澎湖红毛番之后,广东全省还从来没有集结起如此之大的一支军队。为了供养这支大军,除了要动用在海南岛上的历年官仓积存的粮食,还要额外运送大批的粮食。因为知道髡贼火器犀利,又预备着要长期围城,从佛山运来了许多新铸得大炮和火铳。还有许多火药。而在亚娘鞋山背后背风向阳的地方,新设了一处火药工场,源源不断的从全省各地运来硝石、硫磺和柳木炭运到这里被制成火药。

“兵精粮足,镇台此去,必能一战收全功。”有幕僚奉承他。

“据塘报所云:髡贼士气未衰,不但毫无退意,反而破我卫所,围我临高、澄迈两县,看来必有一场恶战,方能决定胜负。兵事凶险,不能有半点疏忽。”何如宾对髡贼的突然活跃感到非常惊讶,髡贼既然将近三年多在临高过着安分守己的日子,为什么现在又突然四处攻伐?难道真如同吕易忠所说,只是为了报复官府查封澳洲商馆么?

他隐隐约约的觉得,这事情没这么简单。

一个中年文官骑马立在旁边。他就是由王尊德派来的以候补道衔担任何如宾军前赞画的吕易忠。虽然他是以赞画军务的头衔来得,但是大家都知道,这是王尊德派出的监军。

正式的监军海南分守道赵汝义还在琼山县内,他是不会跑到广州来指手画脚的。吕易忠就没这么好打发了,到的军中不久,就不断的催促何如宾尽快渡海前往海南。

听了何如宾的话,吕易忠赶快接着说:“镇台大人所言极是。髡贼知其末日将临,所谓穷鼠反噬,我师只有速速渡海,才能震摄此类宵小。”

大家知道这吕赞画又在催促进兵了。实际上号称五万,实则二万的进剿大军至今也不过集结了一万多人。这已经是在省内调集军队,所以速度快了许多。按照明清的惯例,这么多的军队调动集结不能一股脑的打发上路,因为地方上很难一次性供养如此多的人马的食宿,所以各处部队部队都是以二三百人一“起”为单位逐日启程的。既然是去打仗又不是度假,士兵军官自然是有多慢走多慢,一天走不上二十里。几万人马花上三四个月集结是再正常不过的。

按照这样的速度,全军集结完毕还得花上半个月时间。而且部队是临时拼凑的,虽然名义上属于何如宾节制,他对自己麾下这些散布全省各地的将领们并不是都熟悉。

兵将不熟是打仗的大忌。何如宾原想在广州集结全军,利用海南的雨季和随后的台风天气的空闲先在当地校阅训练一二个月,等到秋初再行出兵。但是吕易忠的不断的催促,使得他只得先将粮食、甲仗和和他的镇标中营一步先行渡海。

“今日风浪好大!”何如宾看着正在张帆远去的船队。不由得为船队的安全而担心。前几天往海南运输粮食和甲仗的船只就倾覆了数艘,漂没物资甚众。

“大人放心好了,这些水手都是惯行船的,用得又是钉封的本地大船,下得了西洋,去琼山必无问题。”幕僚宽慰他。

回到大营之中,何如宾与幕僚们商议进军对策。总督大人急于要他渡海交战,除了求成心切之外,还有个劳师糜饷的问题在内。这二万大军还集结完毕,广东藩库已经花掉了十多万的银子了,至于粮食、船只、火器上的耗费还未计算在内。到了临高再长围髡贼数月,花费更巨。

为此,他不得不先做出姿态,让自己的最可依赖的部队首先渡海。

目送第一批渡海部队离开,何如宾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总算能对总督有个塞责的余地了。但是心中却产生了极大的忧虑。他对髡贼的状况所知甚少,原本想等临高县令到来之后当面问询,没想到髡贼突然围攻县城,县令只能困守不能赶赴省城了。

第七十七节 大将(二)

第七十七节 大将(二)

他已经派人在广州和琼州贴出告示,招募了解髡贼内情和熟悉临高情况的人。又找来了一些去过临高的水手和商贩,盘问髡贼的详情。

但是这些人所能告诉他的,无非是髡贼有大铁船、有快船,髡贼很会做买卖之类的事情,对打仗用处不大。

至于髡贼的战力,他从这些人口中知道对方“不着铠甲,全用鸟铳,部伍齐整,纪律森严”。另外就是外面轰传的“火器犀利”了。

光这几句话,当然不足为凭。但是商贩水手并非军伍中人,对髡贼的枪炮武原本也不甚在意。所说并不详尽,也有人贪图赏钱或者慑于官威,也有胡说八道乱造一气的,自相矛盾之处甚多,反而使得他有些糊涂了。

看来还是要找当地的士绅读书人才行,一般的愚夫愚妇如何闹得清这样的军国大事。想到这里,他问身边的幕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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