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67节

“可信,此铳不用装药,扣下板机即可发射。”黄守统拈须道,“拿回来之后我曾试发一枪,威力颇可观,五丈之外的厚木炮子亦可入。但再射则不发火。想是在这铳中预储多份子药的,扣板机一次即发射一份。”

“那端得是威力极大之物了。”吴明晋看着眼前这支乌蓝色的小物件,忧心忡忡。如果海贼们有许多这样的火铳,野战民壮乡勇的弓箭如何抵御得了。看来还是依仗火炮守城才是上策。

“我这次来县里,一是为告警,二则也请明府拨给些器械。”

他现在身为六村联保的团总,手下好几百丁壮,武器却紧缺,除了大小头目和部分家丁有刀枪之外,一般乡勇只有木棍。临高本来铁器就缺乏,武器更少,他家家丁用的刀枪还是多年前祖辈留下来的。弓箭虽然有不少,但海南气候本身对弓箭不利,用起来并不称手。

吴明晋不便推辞,便从武库里拨给他腰刀二十把,挨牌十面,虎叉四十根,铁枪五枝。又给了他一些火药铁子――黄家寨里有些铁炮抬枪,只是火药是官府的禁物,置备困难。

黄守统正待告辞下去休息,门子来报,早晨出去侦察的探子回来了。从海贼登陆开始,县每天都派出一批探子去打探情况,这些人都是本地出身,地形路径熟悉。

城上不敢开门,只把预备好的大箩筐放下去,将人拉上城来。探子们每天都出去,并无损伤,今天回来却十分的惊惶。城上的民众见他们如此模样,议论纷纷。

“什么,修路?”吴大令惊讶的问道。

“是,老爷。”探子跪在地上,偷偷得望了老爷一眼。

“是从博铺向百人头滩修。沿途都有标记。海贼们堆土为路。已经修了差不多五六里了。”

“五六里路,你没看错?!”黄守统向前一冲,逼问道。

“小的没有看错。”探子畏惧了看了一眼这个在临高赫赫有名的人物。

黄守统十分惊诧,他回过头拱手禀道:“明府,本寨的乡勇昨天去厮杀,沿途尚未见有路……”

吴明晋点点头,沉声道:“修路之事确系眼见,未有夸大之处?若有半点虚言,定不饶尔!”

探子连连磕头:“小的不敢诓骗老爷,确系已修路五六里。”他又说海贼们有邪术,许多车子无轮也可走,上有巨大的铁膊,能用使巨铲挖土,小山般的泥土轻轻松松就能挖出搬运……

又是邪术!吴大令不信怪力乱神的说法,但是海贼们超越他理解范围的东西越来越多,能力也越来越大,这实在让他担心。就说这修路,县里修桥补路的事情,他不是没想过,但是每每总是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制肘,不是缺钱征集不了民工,便是土地上的地主吵闹,不肯让地。就是一切顺利,他也没本事二天之内就修出五六里大路来――还是堆土成路。这群海贼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呢?

然而此时的问题不在于路,而是海贼为何修路,既然是匪,就不可能是为了积功德;他们意在抢劫,这么做是多此一举。再说百人头滩有什么好抢的,那里只有几家石匠而已,现在多半都已逃走了。

犹疑中赶紧吩咐将县衙内的官员、刘大霖和来增援的百户都请来,大家一同商议对策。听完探子和黄大户的情况,一厅官绅都默不作声。本来他们以为海匪登陆,再坏还能坏到哪去,最多抢掠百姓,烧掉几个村庄墟市。本县自宋以来,无论黎民暴动还是海匪劫掠,从没给攻陷过。有人还庆幸这群海匪是中秋过后登陆,若是在立冬前秋粮登场之时,恐怕损失要惨重的多。然而这几天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先是探子回报对方在博铺扎下大营,日夜向岸上卸载货物。接着就是向来以勇悍敢战著称的黄家寨乡勇溃败,现在海贼们居然又在修路,谁都闹不清这伙髡发之徒到底想干什么。

吴明晋望着依为高参的刘大霖:“老先生怎么看?”

刘进士以手支额,半晌才道:“明府,此事有大凶险。”

在场的吴大令和吴亚都吃了一惊,吴大令忙拱手道:“请老先生教我。”

“恐此髡发海贼的意图是攻城!”

“何以见得?”

“山贼海匪多为轻装抄掠,何需修路?若是修路,唯一之解,便是意图攻城了。大霖以为,海贼必携有攻城器械,十分沉重,不修路便不得运抵城下。”

要修路才能运到城下的攻城器械,那得多大多重的物件?上下众人顿时鸦雀无声。吴明晋颤声道:“莫非是红夷大炮……”

“除此之外,难有他想。”

海南地近广东、澳门,红毛夷的船只时有路过,朝廷在广州向红毛人买大炮的事情,官场上也是有所闻的。吴明晋知道此炮十分沉重,但是威力惊人,朝廷都用在辽东守御。去年广宁之围便是依赖此炮才得以坚守;堪称军中利器。

眼下若是有这么个玩意拉到城下――吴大令不敢想象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这可如何是好?本县只是一座小城而已。”吴亚早就惊得叫了起来,其实他言下之意在座的官绅们都明白,临高这个边鄙小城有什么值得海贼们如此兴师动众的东西?临高造了什么孽,要招来红夷大炮这等杀器。

他们此时还不知道要面对的是比红夷大炮更妖孽的事物,正如后来临高城内的百家书场里说书人口头禅:“悲剧啊!”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身穿鸳鸯站袄的孙百户,这位世袭百户本以为这是件好差使,到得城里下马伊始便收了十两银子的犒劳,县里发给士兵的犒劳又被他搜刮去一半。这二天顿顿酒肉,比起卫所里那半死不活的日子舒坦多了,至于海贼攻城,他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眼见一堂人都看着他,不由得心慌起来。他深知自己虽顶个世袭百户的名头,实际就是个小地主,带来的三十个大头兵,捏锄头的日子比拿刀枪的日子多。唯一有点威力的就是那门佛郎机炮。要他拿对策如何拿得出?再说海匪们真要拖来了红夷大炮,他逃命还来不及。心知说什么都不好,干脆故作镇定一言不发。

吴县令暗骂孙百户是个废物,不过他本来也没太指望卫所兵能有什么作为。恐怕这事情还是得请汤将军出兵了。

“眼下之计,唯有袭扰之策了。”刘大霖道,“髡贼们筑路总不能时时都聚在一起,我们多派乡勇,许以重赏,或以弓箭袭扰,或乘隙纵火,日夜袭扰使其不得安生。必能阻其修路。”

第二十三节 邬德的新任务(一)

第二十三节 邬德的新任务(一)

官绅们还是不放心,便叫人送了一封书子去琼山的汤参将,试探下能否请动来剿匪。

刘进士寄予厚望的袭扰战术却得不到各村寨乡勇团总的支持。乡勇们并不愿意打仗,大家听说黄家寨的乡勇在众寡悬殊又是伏击战的情况下都吃了败仗,士气更是低落。

吴大令又是恐吓,又是许愿,各家的乡勇还是不愿去,他们也存着个想头:这群人上岸来也没见他们抢劫杀人烧房子的,就算要修路攻城也是打县城,与他们何干?自己去打了,反而把海贼们激怒招来报复怎么办?乡勇们家都在农村,不比老爷们可以躲在城里。被逼不过勉强去了,远远的转个圈便回来。至于各村寨的团总,只要不是家宅产业不在县城附近的,对此都不太热心。乡勇不是同乡同宗,就是自己家的佃户长工,万一打仗送了命地让谁种?临高缺得就是劳力,所以也并不认真督责乡勇们去厮杀。

乡勇们频繁在工地沿线出现的情况引起了派出去的侦察员的注意。军事组人员因为海滩营地已经成型,毋需太多的警卫,除了在临高县城下保留一个三人观察哨之外,便将其他成员都投入到筑路工地的警卫中去了。

沿着路段,筑路路段上每隔3公里修筑一个瞭望塔楼,每个塔楼都由配备高倍望远镜和步话机的瞭望哨警戒。塔楼下面则是警卫组建造的简易工事,一人高的土墙,外面再围上铁丝网,工事里有四驱农用车和摩托车,还有一部硅2瓦电台。平时用摩托车在工地沿线各点之间来回巡逻。一旦发现某处发现敌人袭击,就以农用车作为快速投送工具运送战士增援。

仅仅有战士是不够的,还得发动群众。施工队配发了一批sks步枪和弹药。保证在每个工作点除了1名军事组警卫之外有4-5名武装工人。一旦发生突发性的袭击事件,作业点上可以自我保护。

“一旦你们被袭击,不要乱动乱跑,报告之后就地开火,明白吗?”何鸣叮嘱工地上各个点的负责人,“机动队五分钟内必到。别的点被袭击你们只需要及时报告就可以。”

这样一来小股来侦察的乡勇在白天甚至都无法靠近工地,一发现有任何可疑人物靠近,马上通报到工地指挥部,指挥部就会调度巡逻的越野摩托车过去查看。警卫们甚至不用开枪,摩托车开动起来的轰鸣就足以让对方落荒而逃了。开摩托车的队员一时兴起甚至能追出很远,直到对方跑得脱力倒下,再把人抓回来――要不是北炜担心这样会被敌人诱伏,严禁他们追击,还能多抓几个。一审问却是叽里呱啦的语言不通,问不出什么。用电台把熊卜佑叫来了当翻译官,幸好临高话的几百年来变化不大,折腾一番之后总算明白了他们是奉命来侦察的,除此之外就是老一套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岁幼子之类的哀求饶命的话。

从俘虏口中穿越者大体知道以为他们修路的举动县城里已经慌作一团,日夜预备着他们攻城。修路能让人害怕这让执委会有点意外,原先预计城里多少会有些驱逐他们的准备,显然临高的大明官绅们更怕他们。这个第一手资料给了执委会很大的信心。

俘虏因为人数太少,本来打算干脆放走,但是执委会认为这是一个机会,可以作为将来大规模接受使用当地劳动力的一个演习。就被全部留下了。

随着闹钟的“玲玲”声,把邬德从睡梦中叫醒了,一看钟,早上9点。

昨天值夜到凌晨4点才睡觉,现在几乎连眼睛也睁不开,不过来到古代不是来渡假,是来“讨生活”的,再睡下去,恐怕到时候连饭也没得吃了。

邬德作为渔船支队的指挥,本来是可以睡在条件更好的渔船上的,但是军事组眼下人手吃紧,海军系统的人也得上阵,只好上岸来了。

在部队多年,从小又是渔家出身,转业后虽然在城市工作,但是丰富的经历给了他许多生活经验。执委会统一搭建的帐篷他嫌太小,人又住得太拥挤。便和医疗组商量,在他们附近的树林里找了块空地清理干净,去伐木场找了10来根3米不到的长木棍,一头拿绳子扎牢,另一头撑开插进泥里,用油布把四周围上,留出一个口子出入,再在油布外面盖上芦苇,一个印地安型帐篷的雏形已经出现在众人面前了,然后在四周挖出排水沟,在帐篷里铺上沙子和草木灰,一个象样的窝就出现了。这里沿河靠海,环境不错,也能顺便看着他的四条渔船。

为了省油,渔船队的四艘船保留二艘处于随时出动的状态,另二艘船暂时封存。一艘用来捕鱼,龙豪湾这边的鱼虾资源很丰富,还能捞到海带之类可吃的海草类。吴南海最近一直在渔船上跑来跑去,看到捞上来的东西就拍照,拿个小本记录。

另一艘则作为备用,船上时刻都有一组人留守,准备随时应对来自海上的袭击。

这条起身拿铝锅端了一锅草木灰去河边,搓把脸,折根嫩柳咬烂了当牙刷顺便把牙齿也搓一搓,昨天值夜班又修瞭望塔,晚上没用睡袋,身上已经开始酸了,鼻子塞住了,头也有些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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