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533节

白多禄出了一身冷汗,想着自己最好还是设法逐步从教会事务中抽身,免得陷入太深了。他想到了何影,“何主任对这事怎么看?”

“他最近在搞本地佛教和道教的调研,看看在临高能不能恢复几所寺观出来丰富下百姓的精神生活。没空想这些。”吴石芒说,“等他回来我们再聚在一起谈谈。”

1630年年初的日子就在各路人马中的小会中过去了。许多人怀着别样的心情谋划着提案,互相串联和打听消息。单良自从打头搞了一次游行之后一下声望值暴涨――由于《临高时报》还要对外发行,所以没有刊载女仆革命这一事件,但是出了一张详细的内部号外作为替代。单良的大名和模样就这样为全体穿越者所熟悉了。

当天单良回到宿舍睡了一觉之后,醒来的时候酒劲过去了,回忆起昨晚的事情,心里不觉得有些后怕,连着几天一直发虚,总觉得冉耀会带着一群政保总署的人冲进宿舍把他铐走,然后被拉去公审枪毙或者更糟糕――就此默默无闻的丢在某个屋子里软禁起来。

回到电信大楼去上班的时候,原以为一定会被领导找去谈话,要聆听一番教诲、忠告和警告,没想到李运兴压根没提这事情,大伙还是该干啥干啥,倒是绍宗和他聊了不少。单良感到一点安慰――群众总体上还是挺认可自己的行动的。

随着时间流逝,大家的注意力渐渐集中到了全体大会和女仆分配方案的讨论上去了,女仆革命开始被遗忘,大家看见的他的时候也不再有什么异样的眼光了。政保总署行动队也没在深夜出现在宿舍把他抓走,单良渐渐安心的同时又感到有点失落。难道自己就此偃旗息鼓了吗?

开弓没有回头箭,单良很清楚,女仆革命之后,执委会的一干人虽然权势根基不深厚尚不敢对他下手报复,但是自己被排挤出未来的中心权力圈子已经是必然,不仅如此,未来自己的脑袋上肯定会有玻璃天花板。他深思熟虑了几晚之后下了决心,自己不能就此沉默下来――恰恰相反,要不断的发出自己的声音才能保证前途。

“被遗忘就是死亡。”单良默默的想着。决定找成默去好好谈谈――他和成默之间没多少交情,但是这次游行之后自己面对的问题也是成默要面对的,大家有共同语言。

两个人见面之后在文澜河大堤上畅谈了一番,这次谈话之后,单良更坚定了自己要“从政”的决心――既然靠技术上位的道路已经不可能,就只有尽量利用女仆革命的余绪把自己打扮成为民请命的代表了。为此他积极的活动起来,把自己的业余时间全部贡献在“政治活动”中了。

马甲主持的全体大会筹委会经过一番整理之后,对第二次全体大会的议题做了一个整理归纳。

符合连署要求的提案陆陆续续的收到了不少件,但是穿越者中的不少人显然对全体大会应该干什么并不清楚,许多提案实际上是具体的施政措施和计划。

法学俱乐部的人认为,这些议题和提案,从某种角度来说都和大会的宗旨无关――讨论的技术性的细节问题。全体大会的本质是修宪――或者明确的说,如何分配权力和利益。而不是讨论下一步攻打哪里,全面接受起威镖局和外派站点如何花钱。

会议的目的,在看守内阁的诸人看来无非是两点:一是内部利益分配,二是确定目标纲领。前者安抚好人心,后者激发人心。

筹委会讨论下来决定,会议首要的目标,是制订通过一个“基本法”,类似于《宪法》的纲领性文件。

法学俱乐部对搞宪法并不陌生,专业方向上也有人是专攻宪法的,不管是照抄还是杂糅各家来个混合版都不成问题。不过马甲从几次和看守内阁会议成员的谈话和文总的只言片语中知道,现有的一班人并不急于制订《宪法》――马甲本人也赞同这种思路。

《宪法》作为国家的根本法,具有特殊意义和神圣性,一经确定最好不要随便加以修正和改动,这是大多数人的看法。看守内阁也好,法学俱乐部也好,对将来要建立的国家体制到底如何,权力应该怎样分配还谈不上心中有数,贸然制订出部宪法来必然在未来会出现许多不合时宜的问题。

所以全体大会筹备委员会总得意见是先搞一个《共同纲领》类的文件,一一明确穿越集团的远期和近期目标,穿越集团政权的组织形式,穿越者地位、穿越者的利益分配方式,权力如何产生。换而言之,就是把游戏规则定下来。

有了游戏规则,一切按照规则运行,觉得自己吃亏也好,别人占便宜也好,毕竟这个规则是全体大会决定的,怨不得别人。马甲认为这是最便宜的“维稳”措施。

“至于宪法的问题,是长远的大计,”马甲说,“我们可以提请新一届政府,专门设立一个宪法小组来负责此事,先进一个长期性的调研。”

筹委会里的法学俱乐部的成员们发出会心的微笑:这宪法的事情没个五年十年不会有结果,大可以安心的慢慢搞“调研”,实在是个很不错的岗位。

其次是明文规定穿越集团和土著的关系,确定体制内的土著的地位。这个问题过去已经引起了法学俱乐部的注意。随着穿越集团的不断膨胀,集团内部吸收的土著成员不断增加,而且也从过去低级的劳工和炮灰上升到下级管理层。

“……前不久,海军有一批土著授衔当舰长,指挥一条船了。可以预计,不远的将来会有更多的土著参加到穿越政权的各个方面。掌握的权力会愈来愈多,职务愈来愈高。其他没有职务的,只是顶着一个首长的空头衔的穿越众看在眼里会有什么想法?肯定会想日后这些土著是不是反而爬到自己头上?当权的穿越者会不会觉得土著干部听话好用而过桥抽板?我相信有这样想法的人绝对不会在少数。”姬信说,“如果不给没有职位的普通穿越众一个明确的说法,对土著的忌惮和不信任感就会升级。”

“陆军对这方面有很多怨言。”董时叶说,“好些人在陆军只不过是个上尉,海军已经有土著上尉了。要不是执委会过去一直压着授衔和晋升标准,海军的土著军官人数还要多。”

“这种想法不光是陆军,很多人都有。”姬信参与过专门的调查,知道有这种忧虑的穿越众不在少数。

在这种担心的背后还有更深层次忧虑。那些凭借着自己的能力或者占据先机当上领导的穿越众们,会不会因为土著干部“有用”,自己“无用”就把他们摈弃掉?这是很多人非常关注的一个问题。

第三是机构设置上的改革。照马甲看来,穿越集团目前的政体结构有很大的弊病。关键在于行政机构和权力机构没有分开。所谓的执委会体制只有行政机构,行政机构的领导不仅负责具体行政事务,还决定大政方针,实际上是集权原则下的首长负责制。广大穿越众号称是元老,享有参政议政的权力,实则完全被排斥在决策之外。

法学俱乐部的人认为,这种体制虽然在早期有效率高的特点,但是从决策的科学性和权力制衡的角度来说是不合适的。在这样的体制下,权力过于集中,容易产生独裁和腐败的倾向。

第三百三十二节 政体架构

第三百三十二节 政体架构

行政领导在垄断行政权力又缺少监督的情况下,必然会使自己“特权化”,进而独裁化。这种势头在前一阶段表现的特别明显。马甲不认为少数人的小圈子控制权力有什么问题,但是在形式上起码要尊重下群众的投票权。现在干脆把群众丢到一边去了。在一个社会环境稳定,统治者拥有强大暴力机器的社会里这样做的问题不算太大,对穿越集团这样统治力还很弱小,需要大家合作才能发展的群体来说就很危险了。不要说闹出女仆革命这样的运动,只要有人搞非暴力不合作,大规模怠工就够掌权者头疼。

要满足群众的参政议政欲望,就必须有代议机关――元老院、议会、上院,不管叫什么它对维持一个群体的稳定是必须的,绝非简单的摆设。而且提供了一个供大众宣泄和沟通的渠道。前几天的女仆革命很大程度上就是沟通渠道不畅造成的。如果能及时把大众的信息传达到执委会那里,或许这次运动就搞不起来了。

议会掌握大政的决定权,这对权力不断膨胀的行政机关来说是有效的制衡。只要议会没有被架空沦为橡皮图章,行政部门就无法为所欲为。

安熙正在侃侃而谈:“……代议机关可以说是现代政府的基础。一个成熟的现代政府要有元首、代议机关、行政机关、司法机关这四个部分。而代议机关是这一切的核心!也是整个政府合法性的基本来源。我提议还是采用议会总理制。”

“以我们穿越集团的现实情况来看,搞总统制恐怕是行不通。”董时叶表示赞同,“元首要采用虚位制才行,否则下面的五百众很难会服气。”大家都会担心总统制下的国家元首会不会利用掌握的权力让自己彻底成为独裁者。”

“我有个想法。”安熙说。他的建议是虚位元首不妨采用敞开资格,只要是穿越众,不管年龄性别全可以参选作为候选人,也毋须获得决对多数,有简单半数通过就算合法。任期短而且有连任限制,这样可以满足下大多数穿越众“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的”的情绪。大家都过过国家元首的干瘾。

至于国家元首的待遇,不妨定得高些,享用的礼宾等级也是最高。再配合一些特殊的福利。足以吸引许多人对此感兴趣。

“比如战利品可以让他先挑选。阅兵的时候让他喊‘同志们辛苦了’之类。”

“问题是就算一个人只能干一年的话,五百个人全轮到也得五百年。还是有人享受不到。”

“搞竞选,”安熙很会动脑子,“不是大家摸彩或者轮着做。而是实打实的竞选。什么演讲、发宣传单、见面会、贴竞选海报之类的手段全部开放。愿意过这个瘾的,自己掏钱出来竞选,不愿意的就看看投投票好了。也算是一种消遣。”

倒不如说是一种消耗。马甲虽然对安熙这个人有点鄙视,但是他提出的这个主意是很有建设性。竞选国家元首会大量的消耗穿越众的精力和金钱,还能满足一部分人的虚荣心,从而达到内部“维稳”的作用。真是惠而不费的买卖。

除了缺少必要的机构,现存的体制内还有潜在的一些问题。首先就是执委会中执委的地位。执委会主席这个职务看起来很显赫,却没有明确规定其权限和职责,使得文德嗣看起来只是个会议召集人。他的具体职务似乎只有海军总顾问和造船厂顾问。从某种意义上说,文总在现有体制内是被架空的。

当然,架空并不意味着失去影响力。王洛宾当三亚大区的区长的提名在执委会中顺利通过就很说明问题――谁都知道王洛宾是文总的亲密战友,而王洛宾在d日之后长期是无具体职位的执委,严格说起来只是工能委的顾问而已。这一任命显然有弥补的成分在内。

“所以他辞职的这么干脆利落。”马甲暗暗想,他不知道当天执委会办公楼里发生了什么,但是从执委们出来时候的反应来看,这场运动似乎并不在领导们的意料之外。

把前后的事情联系起来再一思量,马甲完全明白了:原来女仆革命并不仅仅是女人问题。过去他只是略明略暗的感觉到而已。

怪不得原执委会这干人对筹委会的工作表露出不感兴趣的模样,彻底的放权给自己和自己手下的这伙人去干。原来谁也不想在这次机构调整的洗牌中表现出牵涉太深的痕迹,以免将来落下口实。由一个中立的,甚至是参与过“反对派”的马甲来领衔,岂不是可以充分说明执委会诸公的“大公无私”和“民主”?

这样的话,新的机构如何的设置倒是要好好的思量一番了。不是简单的把成熟的体制拿出来一抄就完事了。马甲想,现在除了这个不尴不尬,没有具体职权范围的执委会主席的职位之外,最大的隐患是计委作为一个部门来说权力过份大了。它在理论上和其他委员会是平级机构,但是在实际操作中计委掌握着物资的分配权和项目审批权,这使得级别上只是执委之一的马千瞩在整个执委会中的发言权大大增强,没有一个部委不是或多或少的受制于计委。别得不说,造办公楼,添置办公设备这些没有计委审批就一概不能立项,也领不到手。

由此带来的结果就是马千瞩虽然只是计划人民委员,在整个执委会运作中却等于是没有总理名头的总理,计委的工作渐渐超出了它本身的工作范畴。这种状态在短时间内对工作效率提升很大,但是明显不利于团结。从长远看,穿越集团的摊子大了之后,计委的包揽一切的做法必然会造成机构膨胀,降低工作效率。

计委的工作最好要做一定的分解。设置一个政府总理的职位来负责整体的日常行政事务。筹委会经过讨论决定推荐大会讨论的政体结构采用成熟稳定的“议会-总理”制度。由全体穿越众组成的元老院作为最高权力机构,每年召开一次全体大会,全体大会必须有超过90%的穿越众出席才算有效。

众人很赞成这个方案,但是也有人表示反对。

“这样未必行得通。”姬信对他的设想悄声进言。

“你有什么想法?”马甲看着这个三十来岁浓眉大眼的壮汉,此人的眉宇间总有些许哀愁之色。平日里也不大愿意说话。不过他是法学四家中的华东政法的毕业生,在法学圈子里,门户出身非常要紧。华东政法的法学专业毕业生当然要比扩招之后许多地方大学突击设立的法学专业要含金量高得多。马甲既然是法学俱乐部的头头,自然不能免俗,对他一贯是另眼相看。

“议会制当然不错,可是这里的人事问题恐怕很难平衡。”姬信提醒他。

马甲微微点头。机构设置首先是人事问题,此言不假。他从来没没和法学俱乐部的人细谈过这些问题,姬信现在向他提出这种敏感话题,显然是非常认可自己的领导。这让马甲的感觉变得很好。

“督公要是出头来竞争这个总理的职位的话,他是很有希望当选的。”姬信说,“问题也就在这:原本他作为计划人民委员已经权势滔天了。现在当总理等于是为他的权力正了名。恐怕有人是不希望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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