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思路有点逆向,把单纯救济一下跳到了大局层面上了。与会者心照不宣的彼此交换了眼神:这个想法不坏。穿越集团在农业上的指导思想是大生产,并不需要一大批小农。乘着自然灾害的机会把这一批农民从土地上转移出来的意义还不止是增加穿越集团直接控制的劳动力,还能起到瓦解旧农村的作用。
“既然多数人不喜欢搞土改,”马千瞩说,“这种机会我们就要抓住了。”
“乘人之危的事情,是不是太伤体面了。”吴南海表示担忧。
“没有羊吃人,哪来的工业革命,”马千瞩毫不在意,“再说我们是公平买卖。只要不搞强迫大家就无话可说。”
于是就作出决定,将收容的难民全部就地转为公社控制下的劳工,按照社员标准分配住房和自留地,子女入学。
土地愿意出售的,由农委会收买,不愿意出售的可以保留――实际上一旦成了公社的社员,其生产劳动完全被公社所控制,就算保留土地也只会白白抛荒而已,最后还是要卖给农委会的。这种所谓出卖自由只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这种手段实在是……”吴南海表示遗憾。
“比起土地国有化,你不觉得我们还是挺仁慈的。”文德嗣说。他对土改之类的把戏不感兴趣,但是对土地全面国有很大的兴趣。
于是已经收容到难民营里的几百人和即将被收容到难民营的上千人的命运就这样决定了。这部分土地陆续落入了农委会的手里。特别在某些受灾严重的区域,整村的土地就这样转了手。不过土地方面的收益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土地多的人家往往有较好的抗灾能力,难民大多是经济能力低下的贫农和佃户。
建立难民营收容逃荒难民之外,民政委员会还根据各村的受灾情况进行救济――受灾村子被免除本年度的“合理负担”。受灾不甚严重只是农作物受损的村落,邬德的救济方案是让他们开展生产自救活动,由德隆粮行贷款给他们重新建房,还贷给他们荞麦等救荒作物的种子――这些作物生长期很短,又耐寒,很适合在这样秋末冬初进行抢种。到来年春天再贷给灾民水稻种子和农具贷款。
计算下来,目前筹措到的粮食根本不够用。光春耕的时候的种子就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凭借着现代管理经验和大批训练有素、经过培训的初级行政管理人员,救灾很快就步入正轨。原本县城内外的难民满街求乞的场面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井井有条的难民营。同时给受灾的村落提供救助的行动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
但是邬德对此不甚放心。基层行政的一大特点就是不管上层有多么良好的愿望和决心,还是很难控制住每一个底层行政人员的作为,特别是在规章制度不完善有漏洞的情况下。而一个基层行政人员的为非作歹,足以败坏全体行政人员的形象。这使他绝对不想看到的状况。
自古至今,自然灾害之后的赈济最后总会变成基层当权者的盛宴,这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连朝廷也无可奈何――明知道救济钱粮下去会被层层盘剥,到灾民手里十不存一,还是要继续下拨,否则自然灾害就会激起民变――有时候就是拨了也一样激起民变来。所谓盛世和末世的一个重要区别就是前者救灾物资多少能分到一些给灾民,而末世就成了彻底的瓜分独吞。
“说到底,就是行政能力的衰退。”邬德在和冉耀的谈话中说道,“盛世的时候,机构运转正常,官吏的腐败程度还没有影响到行政执行能力。随着腐败越来越严重,行政体系的执行能力也跟着下降了。”
现在为了救灾,已经动用许多昨天还在培训班里的学员参加第一线的工作,通过他们的手散发大量的救灾物资――很多物资只要有心,要贪污起来并不难:糙米里掺点沙子稗子,只要量控制得好,绝对不会引人注目。而百姓们也没有现代人这样强烈的举报维权意识。
登记灾民又是一项有很多漏洞可乘的工作。正如邬德过去见识过的低保。需要低保的人没低保,倒是很多吃喝不愁的人拿了低保在打麻将。以现代社会的政府对基层的强大控制力尚且要漏洞百出,何况条件恶劣数十倍的穿越集团?邬德很清楚自己是不可能一个个的逐一核对那些领取赈济米获得粮赋豁免的灾民到底是不是真得受了灾?如果有人要浑水摸鱼,不被发觉的可能性很大。
“你的意思是要我们搞反腐?”冉耀明白他的意思了。
第二百七十八节 审计委员会
第二百七十八节 审计委员会
“正是这样。”邬德点点头,“在利益面前人的良心、信仰全部靠不住。”
从征粮、丈田开始,民政部门对基层行政办事人员的需求量就大为增加了。现在又要负责赈灾,牵涉的方面越来越多,邬德和手下的少量穿越者无法做到事事过目,每件事情都亲力亲为。为此他特别担心。
“可是我们是搞政保工作的,反腐没搞过――”冉耀想反腐从来也不是公安机关的事情啊,这归纪委。穿越集团还真没人在监察局或者纪委干过。
“凡事总有个开始。”邬德说,“现在没有这么个机构,要不你就组建一个?”
“这个还是你打报告合适。”冉耀大为踌躇,组建这样一个专设机构当然不难――反腐也可以算是属于内务部门的管辖范围。但是现在的局面下反腐工作比政保要复杂得多:负责人要对行政制度了如指掌,知道其中的漏洞在哪里;要对财务会计知识有所了解,不会被假账所蒙蔽;反腐不能只反土著:历史证明,最厉害的腐败分子总是有在中央的靠山,这意味着必须在穿越集团内部也得进行反腐活动,所以此人还得是个不讲情面,极有立场的人……
这样一个人还挺难找,而且就算能找到,把这个机构放在内政部门下面也是不明智的--自己掌握的权力太大太多了。冉耀想,这机构还是独立设置为好。
“我对搞秘密机构不熟悉。”
“这不算秘密机构,有侦查的部分,但是和政保完全不是一码事。”冉耀说,“这种机构由执委会直接掌握为好。反腐工作日后必然要牵涉到穿越众的。”
“你说得对。”邬德想的确是这么回事。如果得不到最高权力的支持,这种机构的存在价值就相当有限了。
邬德随措辞了一番,写了份请求建立廉政公署的报告。
这份报告的直接结果,是执委会宣布成立了特别审计委员会――财金委的程栋也打了个报告,要求建立审计局,负责对整个集团的物料和财务状况进行审计监督工作,此事刻不容缓。
执委会本着节约人力闹革命的精神,也出于尽量减少官僚机构的目的,决定把两份报告合并处理,成立一个即管廉政又管审计的部门。于是在审计委员会的名头上又加上了“特别”二字。
第一任主任任命的是裔凡,他不但是会计,还是专业的审计。属于专业对口。他的任命是财金委一力推动的,在财金委员会看来,目前穿越集团的财政体系漏洞百出,简直就是腐败的温床,必须由一名专业审计人员进行把关。由审计专业人员出任这个职务正合适。
“这人合适么?”邬德看着一本正经的坐在会议桌后面的胖子,此人怎么看都象个小职员,他的审计水平应该是没问题的,不过要当这个职务,能力是否欠缺?
“应该没问题。”冉耀小声说,“裔凡是个极权主义分子……”
“明白了。”邬德点点头。极权主义分子一般六亲不认,为了维护体制无所不用,干这个很合适。
果然接下来他的发言就暴露了极权主义的强烈倾向。首先他就要把特别审计委员会的名字改成肃清腐败及怠工特别审计委员会,简称“契卡”。
“你看,来了吧?”冉耀嘿嘿的小声笑着,“这些人有点哈德分子,哈德分子一听铁十字勋章、坦克、88炮就要兴奋。他们一听kgb、盖世太保和契卡就会心花怒放。”
众人面面相觑,终于有人提出:就算是俄语,肃清腐败及怠工特别审计委员会的简称也不叫契卡。这么赤裸裸的抄袭是不是太过分了。
“不过分。”裔凡看起来神采飞扬,“反腐是一项长期工作,是公开活动和秘密侦查的综合体。”他慢条斯理的掏出眼镜布擦了下眼镜,“诸位大概也明白,反腐的关键是预防,而不是事后抓人。抓再多的人,办再多的大案要案,甚至把执委拉出去枪毙以显示我们的反腐决心也是无意义的――腐败的恶果已经产生了。”
“这小子够狠。一上来就要枪毙执委啊。”财政金融人民委员程栋笑道。
“说不定这小子真有这打算。”个别人在肚子里默默的想着。
“……所以,委员会必须有强大的吓阻作用――要吓阻犯罪,就必须有一个铿锵有力的名字,让腐败分子一听到这个词就会双脚发抖。”
“叫什么无所谓。”文德嗣慢吞吞的说,“你爱叫契卡或者盖世太保都行,打算怎么做?”
裔凡狡猾的笑了下:“这要看执委会授予我多大的权力。”
最后他得到了需要的权力,这个17世纪的新出炉的契卡除了掌握了财务和物料的审计大权之外,还被授权可以随时进入执委会属下的各部门检查、扣留账簿和财务、物料凭证;有权随时暂停各部门的物料申请和使用;冻结部门和个人的账户、财产;有权随时传人留置谈话――时间不超过72小时。这一传唤权对象只限土著人员,传唤穿越者必须得到执委会的批准。
为了保证这个委员会有强大的执行力,肃清腐败及怠工特别审计委员会在业务上受财金委指导,但是直接向执委会负责。
裔凡的部门很快就投入了积极的工作之中,在他对难民营进行的突击检查中,马上就审核出县城外的难民营每顿的投米数量有误。他十分精确的计算出要喂饱这些难民要多少糙米,但是现在的日均耗米量要比这个数字多了7.4%。
于是难民营负责煮饭、发放糙米的工作人员立刻就被传去问话。没用24小时,一个贪污每日煮粥用米的小团伙就给挖了出来,涉案四人。涉案金额三石米。
邬德立刻在难民营召开了难民和民政委员会工作人员参加的公审大会,随即这四个倒霉蛋在被判处六个月劳改――“以儆效尤”。
抓典型的效果很是厉害。在随后的几次突击检查中,因为疏忽引起的浪费事件发现了若干,但是贪污案子一件也没有再发生。实际上对多数刚刚被安排到民政部门工作的学员来说,这份工作的“含金量”相当高――比起公社里每天去工地、码头、工厂干活的普通职工,自己这份工作相当于是“干部”的地位。即体面收入也不坏。大家普遍认为这四个人为了几石米断送前程是件相当划不来的事情。
这起案件也给刚刚出炉的“契卡”打响了牌子,裔凡很是得意,他每天去上班或者外出的事后都穿着一件深色的风衣――临高这里穿不上皮革风衣――神色严肃,叫每个人“同志”。而且还是很正式的连名带姓的称呼,比如:“邬德同志”。
不过他的大多数时间经手的还是枯燥无味的财务和物料审计。根据财金委的计划:审计委员会或者说“契卡”将对各部门各机构开展一次全面的审计工作。
“这活很重要,堪称一副重担。”程栋在财金委的办公室里对裔凡说,“喝红茶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