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骗征粮局,就是欺君!”
“对抗清丈,死路一条!”
“早申报,早收益!”
……
口号响的连村外都听得见,震得人的耳朵嗡嗡作响。这些口号还会被刷到村里的墙壁上。牛车下是从军队和国民学校借调来的人员,一个个提着布告、浆糊桶、刷子和墨桶,满墙的刷标语,贴布告。连猪圈的墙上都不放过,手持步枪的陆军士兵和拿着棍棒的县差们如狼似虎的围绕在旁,提醒百姓们这些口号中的威胁绝非一句空话。
政策宣传队走了之后,文艺宣传队随后到来,连说带唱的宣传清丈田亩,厘清税赋的好处。乡村没有什么文娱活动,来个唱宣卷的和尚都能召集一大帮人来听。演完之后还散发一种好看的糖食,透明的糖块,五彩缤纷。不要说小孩子,就是大人也被诱惑――这是食品厂出品的水果糖。
狂轰滥炸的宣传攻势起了很大的效果,原本官府不过是个遥远而模糊的存在,现在,它时时刻刻都在你身边,有时候是宣传队,有时候是满墙的布告和标语,每天喋喋不休的提醒你应该做什么,含蓄的威胁你如果不做会怎么样,其效果是相当显著的。
在这样不断的反复的敲打下,主动来申报的百姓愈来愈多了。一些中小地主粮户知道拖下去绝无幸免的可能,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乖乖的申报为好。
符不二犹豫了几天之后,终于带上田契去申报了。临出门前。他老婆没有照过去的那样寻死觅活的满地打滚的阻拦他,只是呆呆得望着符不二,流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
原本对老婆的啰嗦感到不满的符不二有点可怜她了,想到这女人一直以来也是为了自己的家业,心有点软了。
“别担心,澳洲人对咱们不是不错么。”符不二作出信心满满的样子,“不会叫咱们吃亏的。”
是不是这样他心里不是太有底。不过天地会的帮助和最近纳粮上的新举措让符不二对澳洲人产生了很大的信任。他相信澳洲人不会干出损害百姓的事情来的
符不二就这样揣着田契背着干粮和水和村里的许多人一起结伴去了县城登记。经过符有三的大门口的时候,这个老头子用一种智者看愚者的目光看着他们:
“你们去吧,去吧,一个个自投罗网!”符有三一脸什么都料到的神情,喃喃自语。
他身边的大儿子符一壮可没这么有信心:
“爹!这申报的事情村里可办得七七八八了……”
“让他们去好了,咱们不动。”
“可是澳洲人下来就要下乡了,咱们家这么多的地,瞒不过他们的!”说着胆怯的看着刷在对面墙壁上的大标语:“对抗清丈,死路一条”。那“死”还刷得特别巨大,差不多占到了一面墙。
“你怕个屁!”符有三忽然发了脾气,“我就不相信澳洲人都是神仙!”说着狠狠的顿了下拐杖,符一壮吓得一哆嗦,以为他爹又要用拐杖揍他了。
符有三的信心当然不是白来的。符有三家的地在美洋村是最多的。而其中很大一部分隐藏在村子附近的一处丘陵地的山坳里,当地虽然谈不上地势险要,但是远离村子和大路,林密草深,路径复杂,一般人找不到。符有三在那里专门造了一处庄子,让自己的小儿子带着几户亲信的庄丁和家生子住着过日子兼耕种。连陈明刚这样对全县土地状况了如指掌的人也只知道符有三家有隐地,具体有多少,位置在哪里还是一概不知。只是藉此敲诈些钱财使用就完事了。
“庄子那块地原本就没有田契的开荒地,”符一壮小声说,“申报不申报也没什么,可是村子附近的哪些是瞒不了人,总得意思意思才能过去吧……”
符有三摆出一副教训的面孔:“换田契?澳洲人走了岂不是一张废纸。”
“新的田契还是官府的,征粮局可是县里的吴太爷坐办。”符一壮解释道。
别看符有三在美洋村里是第一大姓符家的族长,又是村里的首富,一脸谁也看不起的模样,见谁都要挖苦一番以表现其老年人智慧,但是最最怕官,哪怕一个县里的衙役到村里来,符有三都会吓得躲起来不敢相见,只叫子侄除去应付。
听说征粮局是县衙里办得,又是吴亚这个“全县二把手”当头,符有三原本笃定的神情立刻就慌乱起来。
“你个逆子!”他骂道,“这事这么不早说!”说着劈头盖脸给了符一壮一拐棍。
“这村里的布告都贴了多少天了……”符一壮白白挨了一记,满腹委屈的说。
“还敢说!”于是符一壮又挨了一棍子,“快,把布告抄来我看看!”
征粮局的一处大办公室里,树起了一座黑板。上面贴着进度表,全县所有登记在册的村落都用纸条贴在上面,旁边按照进度插着不同颜色的纸制小旗,写着最新的进度数字。
邬德每天都在黑板前根据送来的最新数据更新这个进度表――自从征粮局衙门修缮完毕之后,领导小组就从张有福家的庄子里迁入了这里,便于就近掌握清丈田亩的事宜。
黑板上,表示百分之百完成的小红旗只有寥寥无几的几面,大多数存在只是过了半数而已。
“进度开始慢下来了。”邬德看了一眼旁边刚刚绘制好的每周对比图,本周和上周比,增加比率低于前面几周
开始大规模的宣传攻势之后,自我申报的数量有了很快的提高,但是最近一周,增长速度开始明显回落了。说明宣传的效果正在消逝。
他给丁丁打了电话:
“……宣传效果正在消退之中,你得多多动脑筋,看看有没有新的宣传手段了。”
“我明白,不过宣传车实在太少了。能不能再拨给几台?特别是上面的扩音器。”
第二百七十六节 台风降临
第二百七十六节 台风降临
“车子没问题,再给你十台,二十台紫电。扩音器估计计委不肯定给了。”邬德说,“不能老在搞噪音上想办法,再想想有没有其他群众喜闻乐见的手段,简单点的,最好不用电。”
“要保证宣传攻势的持久有效性,”丁丁在专门召开的宣传部的会议上对手下的“大将”们下达指示,“宣传车巡回宣传到每个村的间隔周期必须尽量缩短――”
“报告!”
“我们是宣传部,不是军队,用不着这样。”丁丁纠正了直挺挺的站起来向他汇报的宣传培训班的学员――这批人被陆军都给训成条件反射了,“直接说好了。”
“是,”此人来了个标准式的德国式的碰靴根的礼,纪登高原来在广州卖卜为生的――这行当贫富差别很大,纪登高学艺不精,差点饿死街头的时候被广州站的例行收容行动拯救了,随后就到了临高,学习了几个月之后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就到宣传部来发挥专长了。
“现在宣传车还太少,一个周期要四十天才能重新轮过来,”季等高禀告道,“增加几台,大喇叭很好用。”
“车有,但是上面的大喇叭没有了。”丁丁摇头,正如邬德估计那样:因为高音喇叭是短时间不能自制的装备,计委把得很紧,一台都不肯多给。
“再拨给锣鼓家伙可以吗?”
“行。”说是这么说,实际上现货也未必有。锣鼓是很简单的东西,在临高一样买不到的――这个偏僻的小县城里稍有技术含量的手工业品都买不到,至少也得从府城买来。
“有多得锣鼓家伙可以组织几个舞狮队……”
“舞狮?!”丁丁醒悟过来,这个自己怎么没想到!这可是中国人民喜闻乐见的群众文娱活动啊。
“有匠人会做狮子,也有会舞的人,”纪登高是广东人,对舞狮这类活动很是熟悉,“乡下人爱看热闹,有舞狮玩意容易聚集起来。”
“不错。这个点子很好。”丁丁随手在笔记本上写了一条:狮子身上要写标语。
纪登高第一次提建议就被接受了,脸色很是兴奋:“谢谢首长!”
“这事情就归你办。”丁丁说着写了一张授权书,在上面盖了宣传部的大印,“先组织十个舞狮队,锣鼓家伙和作狮子的东西我会去找计委的。”他又补充了一句,“是业余性质的,不过可以给点津贴。平时给大伙娱乐娱乐也好。”
“明白,小的这就去办!”纪登高知道自己被委以重任,眼睛直放光,不觉把“旧话”又露了出来。土著把澳洲人的说的普通话叫“新话”,当地人说的叫“旧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