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说这些人对自己来说是如何的得力忠心,如何的好用――恰恰相反,这批人个个都非善类,但是澳洲人和自己招呼都没有一个就把人全抓走了,这也未免太藐视官府了!
“东翁!”王兆敏道,“看起来,这澳洲人是要插足县衙的事情……”
“哼,这是要挟天子以令诸……”吴明晋说到这里闭了嘴,自己算哪门子“天子”,传出去岂不是大逆不道。王兆敏明白他的意思,澳洲人这手是架空县衙,彻底的夺走县衙的行政权――以后可以堂堂正正的用大明临高县的名义办事了,算计不可谓不精。
要在大明统治的核心区域,这个把戏或许不容易成功,在临高这样天高皇帝远的南陲小县就另当别论了。这里地广人稀,几乎处在与世隔绝的状态,商品交流极不发达,很少有人口流动。内外消息流传很慢,地方士绅大多没见过多少世面,科举不兴,在官场上也缺少影响力。
第二百六十一节 秋赋(二十六)
第二百六十一节 秋赋(二十六)
髡贼即不杀官造反,也不到处杀人放火,还不断的小恩小惠收买百姓、士绅和读书人,刻意造成一种和平相处的局面。这么一来,更引不起上官和朝廷的注意了。毕竟上上下下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伙髡贼,着实可恶!”吴明晋懊恼道。
“东翁也不必烦恼。髡贼行事还有分寸,他们要如何,就由得他们去好了。”王兆敏出不了什么高明的主意,只好祭起了“鸵鸟政策”。
“只好如此了!”吴明晋知道自己有三个选择,要么立刻自尽,来个杀身成仁,让髡贼们失去利用的对象--但是就这样去死他舍不得,何况还有一家子人;要么弃官逃走,或者潜回家乡,或者到府城、省城去告急――不过县令有守土之责,弃职逃走是重罪;最后是派人去省城求救――这个更没谱了,当初他派人到琼山告急过,最后出了不痛不痒的来了几封书子之外,没见一兵一卒来剿匪。再说如今离髡贼登陆都一年多了,上峰真要过问起来,自己这一年多来都在做什么,他拿什么回答?
想来想去,除了默认现实之外还真没什么办法。
“县衙里,到底做了何等变动?”既然打算要继续虚与委蛇,就得知道对方的举措。
“除了陈明刚之外,张十也被抓了――”王兆敏把穿越集团在县衙搞得人事调整详细说了一遍,“依我之间,澳洲人多半会要东翁把这几个人全部革职罢差。”
“那就依他们!”吴明晋想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只是这些熟手都没了,以后的公事如何处置倒成了个问题。
“这倒无须担心,”王兆敏道,“户房书办补了周七――他是陈明刚的大徒弟,差使上一样老道。吏、礼、工、兵四房的书办还是留任的,至于三班班头……”王兆敏觉得眼下有没有他们也无所谓了。
至于刑房,本县原本没多少案子要办,再者刑房里还有其他书吏可以代办,少掉一个张十天不会塌下来。
这样想来,问题也不算大。
“熊老爷说了,书办补缺的规费照旧――”
吴明晋的眼皮跳动了一下,但凡书办出缺之后要补缺,照例要孝敬县太爷一笔规费,和当官的一样,根据缺份的油水大小有不同的行情。现在髡贼一口气抓走了二个书办,这笔收益可不小!吴明晋忽然觉得有点遗憾――既然抓了,干脆把六房书办都抓了不是更好,反正过去的书办也不见得忠心耿耿。
“……只是把库房的书吏也抓了。”
吴明晋吃了一惊:“髡贼要抢县库?”
“这倒也没有,只是把人拘走了。还在衙门里。”王兆敏小声说,“库房上了封条,还派人看守了。倒没有其他的异动。”
临高是穷县,县库里没多少油水。但是再没有油水,库里也有几百两银子和千多石粮食并许多布匹杂物之类,也算是不小的一笔财富了。要真给抢个精光,以临高的财政状况,三五年内根本补不齐缺口,等到离任的时候吴明晋就没法向后任交代了。
县衙的一间空屋子里,昨日被拘捕的库吏们都拘在里面,听候审讯。
负责审讯的是尤国团――周洞天已经赶去“学习班”专门讯问陈明刚一伙了。尤国团的任务就是撬开库吏的嘴,搞清楚这群硕鼠到底给自己积存了多少财富能充计委的库房,另外就是掌握其中的关节要害――他们将来还要接管更多的州县。
“你不要小看了几个库吏。”董薇薇说,“知道明清二代北京城里谁最有钱?”
“皇帝?达官显贵,大奸臣?”
“哈哈,这也算是吧。不过库吏之富,才是京师闻名呢。”
这个库吏,就是户部管理银库的库吏,他们盗窃贪污户部银两发家致富的事情,在当时的社会上是公开的秘密。
地方上的衙门库房的情况也差不多,虽然没有户部银库那么有油水,但是也足以发家致富。县衙里除了户房书办之外,以银、粮两库的库房书吏最有油水。所谓管库吃库,比起只是往肛门里塞银子,以偷为主的户部银库里的同行来说,地方衙门的库吏的技术含量就高得多了,其中作弊的花样多如牛毛。
最简单也算是“最廉洁”的花样,是挪用用库银放债生息;银子铜钱可以放债,在临高这样商品经济不发达的地方,布匹粮食一样能用来放贷。
其次就是以次充好了,库里储存的各种实物:粮食、布匹之类,储存年久,自然有损耗,损耗了哪些?是多是少,全由库吏们说了算。或者直接报损注销,或者报告有储存日久,将要毁损,请求贱价发售。
就是银子铜钱不存在损耗的问题,但是库吏们一样玩得出以次充好的把戏,用沙壳广片这样的低值小钱替换库房里的好钱。成锭的库银是不能随便动得,但是征收上来还没有重新熔铸的散碎银子,却可以用低成色的杂银取代。
这些在州县衙里门都是公开的秘密,但是地方官很少敢于整顿的,如果阻了他的财路,离任交接的时候便会闹个“账目不符”的问题,地方官还得赔累。另外,库吏对地方官也有孝敬。一般清廉有操守的地方官最多不收库吏的孝敬,但是也不敢轻易招惹他们,就算有库吏亏空的事暴露,还得设法替他瞒着,让他自己动脑筋弥补。千万不能逼得太急,让他狗急跳墙,翻将出来,库吏最多丢了差使,当官的却得吃赔累,闹不好还会搞个免官革职。
倘若是贪官,那就更可以蝇营狗苟,进一步做造假账目或监守自盗的事了。有的县太爷直接把县库当成自家的提款机,需用银子的时候就打白条直接支取。天下的州县几乎没有一个库是没有亏空的。
至于粮库的书吏,好处就更大了。因为库房里全是谷物。倒腾抽换的余地比银库料库更大。粮食又霉变陈化的问题,照例每年都要处理一些陈粮,旧谷贱价处理,再换新谷进仓。这是仓法允许的做法。县令批准之后,于是好谷也按照贱谷的售价登账,账目和实价之间的差额,便是一笔可观的“出息”了。
至于类似县库里的以次充好,在粮库里就更容易办到了。好谷子卖出去,从外面进等额的次货来顶替就是。账目对得起来就行,没有半点风险。
“这都是最最简单的伎俩,到底现实中他们还有多少花样我们一点都不清楚,你最好能多问些内容出来。”董薇薇说,“以后有用。”
“放心,我一定把他们嘴都撬开。”尤国团对此很有把握。
“ok,不过我是君子远庖厨,你就慢慢玩sm吧。”董薇薇笑着说道走掉了。
“和这几个丑大叔玩sm,”尤国团说,“这得多强的神经啊。我居然要去干这事――”
收回了牢骚的心思,尤国团来到了关押库吏的屋子里,这是三间正房。中间一间开间最大的就算作了他的审讯室,厢房权作牢房。
当下把人押了上来,他看着面前跪着的几个人――有管银库的,有管料库的,还有管盐库――临高因为本地产盐所以多这样一个库。都是管库库吏里的核心人物。
要以最快的速度撬开他们的嘴,用刑拷问当然是不二之选。
可惜愿意学习这门很有前途的手艺的人不多。周洞天带的几个徒弟都在学习班里伺候陈明刚一干人。这里只好亲自上阵了。好在皂班留用了一些擅长拷打用刑的老手,可以一用。
尤国团威风凛凛的往当中的一把靠椅上一坐,眼都不瞧他们,开始喝茶。尽管事情多繁杂急,但是却也不急在这么一时。
这几个家伙知道这是髡贼在给他们下马威,一个个不安的挪动着身子。这么久久得跪着毕竟不舒服,而且从昨晚被捕开始他们只吃到了很少的饮食,这些人平日里养尊处优,生活优越,哪里吃得起这样的苦处。不到十分钟的时候,有人就支持不住,磕头求饶了。
“首长,您说吧,有什么吩咐,小的们不敢不听。”
尤国团作出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不着边际的随口道:“听说你们几个都很富啊。”
这话犹如雷击一样,几个人的面色都僵住了。其中一个赶紧磕头:“小的不过是县里的一个小小差役,不过藉此糊口,哪里敢说富啊。”接着其他人也跟着随声附和。
尤国团眉头一皱,这几个人不但贪心还很愚蠢:看来官府里当差办事太久了对智商有不好的影响,总觉得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就算睁眼说瞎话也无人敢质疑。
“来啊!”尤国团喊了一声,新补进皂班的政保署实习生马上小跑了过来:
“报告首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