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390节

符不二晕乎乎的从天地会的办公楼里出来,脑子一时半会还是没转过弯来――自己这回到底是做得对还是错?

因为在报名的时候只说自己有五十亩土地,所以在划分客户群体的时候就成了“中农”。开推广会的时候,眼看着邻村几个比自己土地还少的小地主都签了服务合同,说到时候天地会的澳洲人会下乡来送种子,帮忙种地,自己却只是得到了领取十只小鸡的单子,搞什么订购式养殖。这下可把他急坏了――鸡,他自家院子里就有好几十只,还犯得着和穷蛮子一样来赊鸡雏来养吗?澳洲人的种子才是最要紧的。

他赶紧跑去问天地会的办事员。

“没错啊,”办事员说,“您只有五十亩地,不过是个中农。你想要的种子什么的属于种植技术服务,眼下只面向自有土地一百亩以上,同时是自己亲自主持种植生产的粮户。”

符不二不懂什么叫中农,但是说他土地面积不够的话是懂得的。一时语塞,只好支支吾吾的说自己的地不止五十亩,有一百亩――其实他自有土地有二百亩。

“那你先得先拿地契来――口说无凭嘛。”

符不二回到家里,又被老婆骂了一顿,说他灯油糊了心,非要跳火坑。当了什么代表不算,还要把自己的地也白送给髡贼。这番吵闹倒闹得他把心横了下来赌一把了――还是带了地契到了天地会验看。

“二百二十七亩。”办事员验看了地契,“都是自家种?没有佃给别人?”

“都是小的自己带着家奴和长工种得。”符不二回答。

“好,你就在这合同上签个字吧。”

符不二不认字,只好请办事员给他念了一遍,其实这就是一份合同,规定双方的权力义务之类的。天地会提供的种子、化肥和农药都是按量收费的,同时还收取技术服务费。这个费那个费的,听得符不二直想打退堂鼓。最后听说第一年是推广阶段,除了种子和技术服务费之外,其他免收。这才松了口气,当下画了押。心想只要第一年收到了种,就不参加你们这劳什子天地会了。

同时参加天地会的,还有县里的能人张有福。张有福现在是民政委员会的顾问,每个月能领一份顾问津贴――按照传统的分类法,张有福就一汉奸狗腿子的身份,专门为民政委员在与当地人打交道的时候做顾问。邬徳对他看得很紧,不给他证实的名头,也不让他单独办事,免得此人来个狐假虎威,胡作非为。败坏穿越集团的声望。

张有福土地不多,在经营土地上面没什么热情。参加天地会是被邬徳动员来参加的――他觉得无所谓,反正平日里也是交托给长工去种的。澳洲人愿意折腾什么天地会帮着种地也好。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各地的一些中小地主和富农们。土地大多在一百亩到三百亩之间。不出所料,本县的多数地主们对此事心有疑虑,虽然有不少人来打听如何买种子,但是一听说要加入天地会才能获得技术服务就退缩了。最后第一期的种植服务业客户一共十一户。其中的一户是谁也没料到的――是县里的学宫的教谕。

谁也没料到县学里的教谕这个老冬烘先生会做出这么大胆的事情,实际上他也是情非得已,迫于无奈。

县里的教谕王赐是个老秀才,在县里当这个“穷官”已经是多年了。明代临高的教育在海南尚属发达,除了县学之外,还有两所私立的“书院”,其中文澜河畔大名鼎鼎的茉莉轩书院可以追溯到宋代。农村的私塾也不算少见。不过县学的状况却相当糟糕。

第一百八十二节 天地会的客户们

第一百八十二节 天地会的客户们

经费匮乏始终困扰这里的县学。论及教育投入,临高县的学田足有四五百亩之多,不可谓不重视了。学田是官田的一种,照例有官佃佃种――吴南海的徒弟路甲家就是。这种体制早年间还算执行的不错,但是时间久了不免弊端丛生。官佃的负担过重,逐渐的佃户们就开始逃亡,到现在已经是十不存一。招佃又无人应。王赐是个书生,哪里知道经济之道,除了到处求人之外就束手无策了。白白把县门外的好几百亩上好的水田都给荒废了,县学却穷得叮当响,连每年几次祭孔时候用的猪都买不起了。县学里的秀才们好些年都领不到膏火银子了,也很少到学宫来,县学里一片荒芜。窘迫的修缮文庙的钱都拿不出来,著名的茉莉轩书院也成了危房。

所谓病急乱投医,王赐眼见县学衰败一天不如一天,要县里拿钱出来维持是不可能的了,找士绅捐助也非长久之计。还是要从整顿学田着手。但是读书人不事稼穑,又没人肯来佃种,听说澳洲人愿意帮忙种地,王赐就跑来要求他们帮忙了。

叶雨茗自己不敢做主,赶紧汇报到农委会。吴南海早就对县西门外的学田垂涎三尺了。听说此事,立刻满口答应,要叶雨茗接下来,并且要按照“vip”待遇来进行技术服务。

当下天地会和临高县教谕王赐签订了技术服务合同――严格的说这已经不是技术服务合同了,更象是承包合同。因为学田上现在除了几户苟延残喘勉强耕种的官佃之外,根本就没有劳动者了。一切都得靠天地会来解决。

这件事情引起了邬徳的高度重视――这是穿越集团切入临高的官方土地的第一步。于是汇报到了执委会,大家觉得这是个进一步深入控制临高县政府的好机会。县学虽然不过是个教育机构,却是全县读书人的管理机构,能够在这件事情上获得良好的声誉,对收拢本地知识分子的人心大有好处。

最后此事就按照国人办事的惯性,从原本很简单的商业活动升格到了政治高度,不管是县衙还是执委会,双方都“高度重视”,派出人员进行“密切的磋商”。

以吴大令的意思,最好不要招惹这伙髡贼,但是王赐要这么干他也不便阻拦。本县最要紧的古迹茉莉轩都快坍塌了,县学也破烂不堪,他至今一文修缮经费都没拨给过,还是靠着刘大霖和本县士绅的捐助才算勉强修修补补。这几年来,王赐除了自己可怜的俸禄之外,就没从县里得到过一文钱。靠着到处拉赞助才把县学这摊子维持住。

王师爷则力陈此事很好,还说了很多的理由。吴县令原本对这事就抱着听之任之的想法,被王兆敏一分析更是觉得对本县有好处没坏处,也就彻底的默认了。当然这里面也少不了他个人的好处。

农委会委员亲自出马――吴南海成了学田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他带着路甲路乙两兄弟亲自来巡视学田了。

王赐率领学田剩下了的几户佃户,包括路家兄弟的爹路大--他是学田的庄头,算是半个管事人,只是模样比其他人好不到哪里去。这十来个人候在地头,恭迎这位“首长”的到来。

吴南海和王赐客套了一番。王教谕好歹是个秀才,虽然不会说官话,一口蹩脚的广州白话还是能说得。俩人连说带比划,居然不用翻译也能沟通。

王赐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的看到“髡贼”的头目,见来得人面貌端正,慈眉善目,不是想象中凶神恶煞之辈,心里总算是落下块石头。

“这次要劳动吴先生了。”王赐作了个揖,“稼穑原非小事,学田的好坏更是事关临高的文章士气……”

“这个我懂得了。”吴南海面带微笑,“您放心好了,秋天的时候一定会有个好收成!”

王赐心想此人怎么一上来就说大话,连个客套话都没有,真是海外蛮夷。

“那就要多多仰仗诸位了。”

“这是负责学田的庄头,路大。”王赐喊了一声,“还不过来见过吴老爷!”

路大跑过来就磕头。吴南海还是第一次见到徒弟的父亲。又瘦又小的一个传统农民的模样,蓝土布衣服鹑衣百结,比乞丐好不到哪里去。

吴南海先察看了学田的状况,看了之后连称可惜。这学田比他们在美台洋看到的土地要好太多了,靠近河岸,引水容易,又没有内涝的问题。在本地堪称上佳的土地了。

路大恭恭敬敬的把田亩册子送了上来,吴南海看不懂鬼画符一样的示意图,只问:“有多少田?水田多少,旱田多少?”

“回老爷的话,水田一共三百二十六亩四分,旱田一百一十五亩一分,园子地十三亩。”

“没有其他地了吗?”

“没有了。”

“都种些什么。”

路大禀告说种得主要作物就是水稻,旱地里种得是当地的一种小米。红薯、花生也有佃户种,但是不多。

土地不少,但是乏人耕种。原本路大打算招些长工来种抛荒地。但是算下来,若是招来长工把荒地都种上了反而要多交钱粮,自己不但落不下来什么还要倒赔,不如干脆抛荒。

最有用的就是园子地了:种些蔬菜,再用菜地里的南瓜之类的菜蔬养猪,这几家佃户才算能勉强维持。

吴南海心里有了底,着手开始他的学田改造计划。

这一天的早晨,一群百仞公社里派来的劳工杠着工具,推着新出品的“紫电式”量产型独轮手推车出现在县西门外,几个学习测绘的学生带来了土法的测量仪器,随后在喧闹声中,百仞-临高公路上开始延伸出一条支线来,直通县城的西门。

要办事先修路,这是穿越集团办实业的一贯风格。路大看着热火朝天的修路工地目瞪口呆――天地会不是要帮忙来种地吗?怎么先把路给修到地头了。他原本以为天地会会送来种子,再派几个人过来指点这下,没想到会闹这一出。

赶紧带着学田佃户里的丁壮都出来,迎面看见了带队来的“吴首长”,身边还站着他的二个儿子,背着绿色的挎包。路大刚要下跪磕头,被吴南海拦住了。

“不必多礼,把佃种学田的各家佃户都集中起来,我要清点人口,分派工作。”

“丁壮们俱已到此听候首长差遣――”

“把女人、老人和孩子都带出来。路甲,准备登记造册!”

“是!”路甲从挎包里取出个本子。

“小的这就去叫。”路大想这唱的是哪一处呢?脚下不敢怠慢,赶紧回到西门关厢的一条横街上,把住在那里的佃户家属们都叫了出来。老人女人孩子,一个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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