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284节

“落帆!”他命令道。这里再用船帆的话,船速不好控制,很容易触礁。好在猫跳口就在前面不远了,那高耸嶙峋礁石已经出现出在视野里。这里有几处暗沙,变幻不定,古大春打足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牢牢的把住舵杆。

正在这时,他看到不远处的礁屿上冒出了一团火光,接着就传来了炮响。

随着应愈亲自瞄准发射的第一炮,接着各阵地的大炮间隔数秒依次发射,以便观察员们准确的判断火炮的落点。在最前面引路的古大春的座船遭到了集中射击,一发12磅榴弹炮发射的榴弹直接命中了甲板,木片乱飞,船上顿时一片哭号声。古大春就在这一次炮击中被一块灼热的铁片击中丧了命。

“注意修正目标!”应愈用望远镜观察着炮弹的落点,这真是绝好的猎杀场所:充当炮兵阵地的各个礁屿之间的最大距离也不到500米,最小的只有近百米。这里水道狭窄,几乎没有回转的空间,海盗们一贯用来脱逃的迷宫反而成了他们的绝地。炮兵们开始几炮打空之后,迅速的根据落点和四周的参照物进行修正,炮打得越来越准,虽然发射时的白色烟雾影响了阵地上的观察,但是应愈早就在其他临近的礁屿上安排了隐蔽的观察哨,用步话机传递炮弹落点。

烟雾散去之后,猫跳口海域已经是一片惨淡的模样,六艘船全部中弹起火,失去了控制的船只挤在一起,有的已经搁浅。许多船的甲板的帆桅和艉楼已经被炮弹打垮,有的则正在燃烧。海面上漂浮着尸体和船只的碎片。一根断裂的桅杆在海面上载沉载浮,上面的船帆还在燃烧。整个场景恐怖又壮观。应愈并不关心战斗的结果――这是已经注定的事情,他更关心的是,哪一种炮弹对敌船的损害最大?

结果和他估计的一样,在对中国海域的常见船只来说,榴弹的效果比实心弹要好得多。因为这些船很少用硬木制造,就算有,船壳的厚度也比较小,装填黑火药的榴弹可以轻易的炸开船板,比单纯在船壳上开洞的实心圆弹要有效的多,在杀伤人员方面的效果也好的多。

炮击整整持续了二十分钟,应愈下令停止射击,冲入伏击圈的六艘船已经全部瘫在海面上,自始至终,没有一艘船来得及进行反击,雨点般的炮弹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摧毁了全部抵抗。

“派海兵过去搜索一下吧?”有人建议。

“太危险。”应愈看了看正在燃烧的船只,“按大鲸的电报,有三条船是有大炮的,上面不知道有多少火药,万一引爆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再等一会好了。”他接着又下了一道命令,“让舢板在安全距离外救助落水的海盗,只要他们能游到船边的就捞起来。”

当最后海兵们登上那些搁浅的船只残骸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周边捞起了大约四十名幸存者。上面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战利品,海军就拆走了船上所有的铁器。

应愈按照席亚洲的要求,把甲板上和海面漂浮的尸体和都捞了起来,让俘虏们逐一辨认,哪些是头目,再把头砍下来,装在装满石灰的盒子里。这种中世纪的做法让应愈很不舒服。

海面上恢复了平静。大鲸号停泊在海上,正在修理战斗中损坏的桅杆和帆具。水兵们冲洗着甲板,为了减轻负担,船上的沙包已经被丢弃了一部分,甲板上看起来空旷多了。

在这场战斗中大鲸号上有八人阵亡,二十人受伤。阵亡者的尸体被用白布包裹起来,一具具的放在船舷边的甲板上,每具尸体的脚上拴着一枚炮弹。

“可惜我们还没有国旗,不然该给他们每人一面的。”席亚洲感慨的说着。虽然只要有战斗就会有伤亡,但是看到穿越者自己培养出来的士兵阵亡,还是有些悲伤。

“吹号!”随着哀婉的军号响起,尸体被一具一具的逐次抛入大海,全体水兵和炮兵们一起敬礼。

两艘渔轮从菊花屿回了过来,看到大鲸号上正在进行海葬,渔轮一前一后的拉响了汽笛。

“报告!”信号兵跑了过来,敬礼道:“渔一号发来旗语:‘向大鲸号上的全体指战员致敬!’”

“答语:‘向光荣的海军全体指战员致敬!’。”席亚洲说,

两艘渔轮,一前一后的护送着大鲸,向临高驶去。身后,是菊花屿里海盗船队仍在燃烧的黑烟。

第八十三节 甜港风云--人头

第八十三节 甜港风云--人头

祝安总是睡在书房的院子里,倒不是他讨厌看到老婆――他老婆早就去世多年了――而是为了处理事情来得方便,他每天都要在书房里待到很晚。看账、给外地的客户和分号的伙计写信、看信是他的主要日常工作,特别是要亲自盘算的掌柜们送来的账目――看看有没有人出现疏漏,或者更恶劣的侵吞。

对待下面的伙计,祝三爷很难说是个慷慨的东家。给他们有口饭吃,有能买件衣服,洗洗澡的钱就可以了,所以他的伙计多半都来自广东最穷困的地方――那里的人几乎可以不要工钱,只要给口饭吃。至于伙计们的家属靠什么过日子,他们以后讨了老婆有了孩子怎么养活,向来不是他考虑的事情。

这么一来,伙计们在铺子里捣鬼的事情也就时有发生了,可惜谁都比不了他祝三爷的精明,做得再好的假账,他都能从中看出头绪来,更不用说他看人的神色极准,哪一个伙计或者掌柜的眼神忽然让他产生了怀疑,回头就得卷铺盖滚蛋。所以几十年来,倒也从来没人能够沾到他的便宜。

这天早晨,祝三爷照例醒得很早。天明即起是他的老习惯了,何况最近和华南的斗法如火如荼,睡觉也不是很踏实――为了防备着华南采用极端手段来对付他,他已经把宅子周围守夜的更夫和家丁增加了一倍。

他的身子一起动弹,睡在他旁边的侍妾也醒了。旁边睡个女人倒不是为了贪图什么鱼水之欢,纯粹是为了晚上睡觉和早晨起床的时候伺候着方便。祝三爷不象其他有钱人那样贪慕女色,家里蓄养着许多婢妾。他经常说一句话:女人是一种负担――不仅是身体上的也是经济上的。

今天还是秋涵服侍他,因为古大春的关系,秋涵在祝三爷府上的身价看涨。这轮值伺候老爷的好事也就比较多的落在她身上了。

秋涵赶紧爬起来穿好衣服,匆匆的先在外屋盥洗了一番,回到卧室里已经打扮得整整齐齐,柔声说道:“老爷不再睡一会?”

“不睡了!”

这样的对话照例是每天不变。

秋涵取了一件薄夹袄披在他身上,推着他在床沿上坐定,替他穿袜子、穿套裤、穿鞋,然后又拉着他站起身来,系裤带,穿长袍。然后又是梳头,打发髻。

突然,外面响起了一声惊叫,接着是铜盆落地的声音。祝三爷皱了下眉。秋涵赶紧放下梳子,出去看。

片刻功夫,秋涵神情慌乱的回来了。

“老爷!书房廊檐下面,有很多盒子!”

“盒子?”祝三爷一时没有明白过来,不过事有蹊跷是肯定的,他走出了卧室,看到自己的书房门前的廊檐下,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十一只木盒子。

他的心一下就抽紧了。祝三爷清清楚楚的记得,昨天晚上是没有这些东西,它们是哪里来得?

“打开!”他一声吩咐,已经赶来的家丁走上前去,打开了一个盒子。家丁突然浑身一哆嗦,差点没把盒子甩了出去。他赶紧放下,颤声道:

“老爷,是人头!”

院子里立刻响起一片女人的尖叫声。

“叫什么,让她们都出去!”祝三爷不耐烦的一挥手,自己走了过去。

盒子里,是用石灰保存着的一颗完整的人头,血迹还很新鲜,应该割下来不久。这个人祝三爷从来没见过。这是什么意思?他不解。

盒子一个个的打开了,里面全是头颅。忽然他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他清楚的认出秋涵的哥哥古大春那颗被烧焦了一半,眼睛半闭的头颅。

他回过头来对着缩在后面的秋涵道:“你过来看看!”

“奴婢不敢看――”

“快过来!”他不耐烦的吼叫道。

秋涵第一眼看到自己的哥哥的脑袋的时候就晕厥了过去。苏醒之后,她大哭着爬到了祝三爷的脚下,要他为自己的哥哥报仇。

至于其他的头颅,秋涵也都一一认了出来,这些都是古家海盗团伙里的骨干们,彼此都沾亲带故。

秋涵又一次哭得晕厥过去,祝三爷已经无心再去关照她。他被一阵彻头的寒意所笼罩,颓然倒在书房的椅子里,久久的站不起身子来。

这些脑袋全部出现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不问可知:古家海盗已经全军覆没。这还在其次,是什么人能在一夜之间,神不知鬼不觉的躲过值夜的家丁和更夫,把十一个装着脑袋的木盒子整整齐齐的放在他的书房廊檐下?

这种冷酷而精确的行为,说明幕后策划者的自信到了何种地步,他们根本不把他的家丁放在眼里。而且十分清楚的知道他的一举一动。他们在深夜行动,悄然的躲过了所有的警卫,在黑暗中准确的找到了许多院落中的一所。仅仅这个现实就足以让他浑身发冷。

这是一个冷酷而现实的威胁,也是警告――华南不是没有办法来对付他。而他已经黔驴技穷了。

北炜带着人给祝安“送礼”的同一天,文同开始对海义堂的各家商行开始了行动。廖大兴带着礼物和随从到了海安街上,一家一家的拜访各家糖行,送上六色水礼。

这是华南糖行第一次公开的在海安街上露面。虽然廖大兴的拜帖递送上去,多数是很客气说主人不在挡驾,但是礼物却没有一家拒绝收下的。也有少数几家接待了他,彼此很客气的说了几句话,才送出门来。

这一番试探证实了谌天雄等人的推断――海义堂的多数商家的态度都有所松动。等到古大春在海上别歼灭的消息一出来,祝三爷在海安街的声望就会一落千丈。海义糖的这些糖行,转变立场就在最近几天之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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