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267节

“新事物大家一般不大容易接受,”严茗阐述着思路,“一开始可以直接放在广州站系统下,先通过紫珍斋吸收存款――这家已经有了比较高的信用,拉存款会容易些。估计用不了多久,紫诚记也能吸收存款了。这两家吸收的存款,就归在广州银行里调配使用。广州站属下的各家商户的财务来往,资金进出以后也统一由银行来办理。慢慢的把信用做起来。”

这么一来,等于是把广州站的财务权收回了。执委会众人自然清楚其中的好处。广州的紫氏集团生意越来越好,业务范围日渐扩大,当地有来往商户的愈来愈多了。财务上的各种问题非常突出。首先是广州站用款只是填写用款单,登记一下支出用途,就直接从广州的账目上开支了;其次现金完全是自收自支。缺少监督。虽然有每季度一次的财务审计,但是也只是核对下账目进出而已。至于各种临时性的费用,根本就无法去核实。

“缺少监督的权力必然带来腐败”,对执委会来说广州站现在就是一个缺少监督的大型国企。过去局面小,有点进出也是无所谓的,但是现在局面越做越大,这方面就得多多留心了。如果广州站的四个人联合起来捣鬼,临高的财金委员会是很难察觉的。

联想到未来会有愈来愈多的外派机构,广州站现在只是一个地方,将来地方多了,岂不是头绪越来越乱。而且在侵吞公款方面一旦形成了利益链,清理起来就会复杂万分,万一有人再来活动执委会,或者广大群众中用利诱买选票什么的……真是想起来都能让执委会的诸公睡不着觉。

现在既然设立了这么一家银行,所有下属企业和往来企业就必须在银行开设对公账户,各种专项资金也可以单独设账户,每笔资金流动都要过账记录,避免了大锅饭一锅烩的弊病。

这样一想,办银行的确有许多好处,不说汇兑之类的事情,起码在内部的控制力上就有所提高了。

“这样会不会造成对企业的制肘太多?负责人未免会缩手缩脚。”

“不会的。”程栋解释说,建立银行,要求一切往来过账只是健全财务制度的一部分,和谁用钱,用多少钱是无关的,更不涉及到干涉具体经营。

“企业的财务权依然是自主的。这点不会改动。”程栋说。

“这么说来,其实临高也该办个支行。”

“临高现在有德隆粮行在办理,再分一块出了兼营就是了。包括现在设立的各家企业和机构,都要逐步的建立起财务制度来,开设对公账户,争取在年内完成财务工作全面票据化、制度化。”

于是办银行的提议就通过了,为了避免牌子过多不好管理,计划中设在广州的这家就叫德隆银行。在管理上直接接受财政金融委员会的指挥。

“有合适的人派遣么?”

“有,孟贤就可以。”

孟贤这个人大家是知道的,不过并非他的金融才能,而是在新军训练的时候当射击教练时候的印象。就记得他枪打得极准,不愧是体校练射击的出身。

“他在美国留学念得就是金融和会计专业,是本行。”

文德嗣想了想:“不过这个人的形象不大合适。”

此人身高180,体重90kg,络腮胡,鬈发小眼睛,肌肉发达,在临高的大街上一站就和周围格格不入,派到广州去岂不是更加惹眼?

“不碍事,我觉得他的长相很有异国风情,在广州这样的五方杂处之地倒是好掩护。”程栋力荐,“而且他还能顶半个特工用。有很多枪械使用经验。”

这么个显眼的人物,就算枪法再好,最多也就能当个行动人员,搞情报显然是不合适的。但是既然程栋的力荐,大家也就不再反对了。

“好吧,这事情就这么定了。”

至于在广州高息拆借头寸投放到雷州的糖市上去的建议,执委会也一并批准了――风险虽然大些,但却是稳赚不陪的买卖。立即电告广州,准予拆借。

这边广州接到讯息,马上就忙碌起来,大家分头行动,吸收存款的事情,叫沈范加紧进行,有多少先吸纳多少进来。郭逸等人则是先忙拆借的事情。郭逸早和张信、严茂达商量过,虽然临高那边还没有准信过来,但是事情紧急,还得从权。所以早就和各家可能调出头寸的人家接好了头。批准的电文一到大家就立即动起手来。

但是事情却没有预料中的顺利。原因很简单,季风将到,洋船很快就要启航,大宗的出口货物是需要大笔的银子。现在整个城里都银根紧张。即使是高举这样的大豪商,现在的银根也偏紧。协商下来,高举答应能随时调出来的头寸才三万两,这还是叫人把账盘了又盘,推迟了几笔应付才筹到的。郭逸知道,雷州的事情,除了运走的五万,至少还要十五万两银子才能稳操胜券。

十五万两,在广州城平时真不算一回事,现在却是一文钱难死英雄汉。虽然有沈范献得吸纳存款的办法,但是远水难救近火。而且紫诚记一贯以实力雄厚的面目示人,如果在拆借上面显得过于急燥,未免“跌份”。广州的几个人混迹商海几个月,对传统商贸圈子算是颇有体会了――不管你的真实情况怎么样,该有的场面一定要有,哪怕借钱都要维持。一旦稍显现疲态,事情立刻就变得不好办起来。

不过,今天的事情,如果能够搞定的话,倒是有很大的转机。

这顶轿子,乃是沈范最近专门为他订做的,用来出门拜客之用。按理说他这样的白丁,是坐不了四人大轿的,但是广州开日埠久,服用用具逾制已是常事,四人大轿满街都是。已经不算一回事了。稍加收敛的是没有用绿呢而已。大轿十分讲究,三面都镶嵌着从临高运来的玻璃窗――透明的平板玻璃正悄悄的进入广州富商缙绅们的生活,挂着彩绸的窗帷,轿杠包铜,擦得雪亮。在轿子里备有盖碗、水果、闲食,还有一管水烟袋,一应俱全,如果是走长路,途中不愁寂寞,尽有得消遣。轿子里面甚是宽大,即使两个人坐也绰绰有余。

郭逸开始还有些迟疑,觉得这轿子坐着实在太过拉风,但是沈范劝他,做珠宝玩器这行买卖,东家不阔气些,未免让人看低了身份,连着店也跟着跌份。所以奢华一些也是应当的。

原本郭逸想提议临高的车辆制造厂,出品一批高级马车供应广州市场,不过看到广州市场里的马匹价格之后他就知道这种商品很难有市场――马匹贵得惊人。马车肯定能卖掉几辆,但是不会多到哪里去。

“马车啊马车,光有车没有马也不行――”郭逸沉吟着。身子随着轿子的韵律起伏着,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坐轿子了,对这种颠簸感早已经习惯了,心里想着见了这几个金主,该如何去说动。

这样零零碎碎的能拆借到的头寸,大约不会超过三万两,离开十五万的数字还差着十万。到哪里再去找这十万两银子呢。郭逸冥思苦想的半天,又和大家商议,谁也拿不出个具体的主意。

不过,今天的事情,如果顺利的话倒可能会有所转机。

轿子忽然停了,跟班的撩开轿帘,低声问:“紫明楼就在前面,要不要抬进去――”

“不必!”郭逸知道这紫明楼如今已经是广州头等风月场所,达官贵人往来得极多,轿子抬进去实在过于显眼。他又不是来出风头的。

“从后门走。”

后门僻静,也有一个专门的轿厅。郭逸的轿子直接抬进去,这边紫明楼的管事早就候着了。

“客人到了?”下轿伊始,就是这句话,可见东家对此事看得重,管事的忙答:“回东主的话,还没来齐。”

“引我去见裴――小姐。”用这个称呼的时候他稍稍犹豫了下,随即一想反正即以女装示人,就干脆认同好了,免得到时候闹出什么问题来。

pepi的闺房设在后楼的一个小院内,院中花木扶疏,倒是闹中取静的地方。这地方郭逸也是第一次进来,进得屋内,不见丫鬟,却是一个面目姣好的少年过来请安,服侍他更衣。

要在一年前,郭逸肯定要浑身不自在,不肯要别人动手服侍了。不过他在广州日久,掩护身份又是大东主,起居方面自然不同常人。所谓居易体,养易气,跟着沈老掌柜这个商场老行家到处跑,接触的人非富即贵,也慢慢的养出一副豪商的仪态来了,就是广东官话说起来,也慢慢得没了20世纪的味道。开始慢慢的融入他的角色中去了。

从容让僮仆帮他换上家居的衣服,又用拧来的热毛巾擦过一把脸。在大房间里落坐,有人送来清茶和四碟茶果。

环视四周,这屋子也够奢华的,全堂广东酸枝木的家具,这套东西换在另一个时空,恐怕没有百十万是拿不下来的,四壁挂了不少名人字画,大约都是人相送的。最显眼的是一只落地红木大钟,这是广州城里的独一份的东西。这大钟的“五脏六腑”都是从另一个时空带来的,只有外壳是本地工匠制造的。

不太协调的是放在桌子的煤油灯,虽然加了一个漂亮的灯罩,但是造型和整个房间极不相配。至于福建刻漆矮柜上排着的一排藤壳子热水瓶,更是让人有时空错乱之感。

僮仆到帘子旁,轻声道:“郭东主到了。”

化名裴莉秀的pepi亲自打开帘子,娉娉婷婷的走了出来,只见这些日子因为主持紫明楼,事务繁多,瘦了许多,更符合本时空的那种审美趣味了。脸上淡施脂粉,眉目如画,眼波流动,倒也别有一番异样的情趣。

出来便先福了一福:“莉秀见过东主。”

这一福,算是在场面上认可郭逸是她的东主了,虽然是演戏,却有十分的必要。否则一个来历不明的客边单身女人,开这样一所大场面的酒楼,必然会招来无穷的麻烦。

僮仆和丫鬟见本主到来,自然是有一番亲密的话要谈,不待吩咐,便退了下去。

郭逸并不客套,直入主题,低声道:“约的是什么人?”

“是几个纨绔大少。”看到周围无人,pepi收起来了风流窈窕的模样,干脆翘起来脚来坐着,“累死我了!”

“你注意点形象!”郭逸见pepi原形毕露,忙提醒她。

“没事,这里我不招呼,他们不敢进来!”pepi伸了个懒腰,“有烟吗?”

“我上哪给你找烟去。你干了这行可得注意了,身上粘了烟味不好――”

“哼,我干的这行?”pepi把身子一背,“紫明楼可是清清白白、规规矩矩的生意,你居然说出这种伤人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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