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1967节

多数团丁没经过什么训练,只是拿着刀大开大阖的挥砍――这种民间自的刀虽然仿制官刀,但是材料和制作都很粗糙,为了弥补材料的强度不足问题,铁匠往往会采用较为宽厚的刀身,重量和尺寸都较之普通的腰刀大。没有经过专门刀术训练的人是用不好的,往往一举刀就把自己的前门全开,直接被一刺刀了了账。

确实有几个略同刀法的团丁,把腰刀舞成一团白光,然而,战争不是卖解,花哨的招式并没什么用处,“卖个破绽”,立刻就会有两,三把刺刀从不同的方向齐齐捅过来,立刻一身窿眼倒地毙命死去了。

真正有用的是那些从经久战阵的明军溃兵,他们的刀法都是行伍中代代相传的实战技术,简单实用,什么“单刀破枪”之类,虽然名字不华丽,但是在有经验的士兵来说还是可以对抗刺刀的。然而这样的团勇人数不多,很快就被“重点照顾”,纷纷毙命。

一名手持梭镖的团丁向伏波军士兵叶灿明狠狠捅来,梭镖是南方的叫法,其实就是齐眉短枪,这种武器一般以竹子或者木棍作为枪身,上边装一个铁制的枪头,枪头打造成剑型或者三棱型,虽然做工一般不如临高造的”标准矛“考究,但对于火器数量质量都比较缺乏的明军及地方武装来讲,梭镖是在白刃战中,对伏波军威胁最大的武器。真实的历史时空中,无论是红军时期,还是抗日战争时期,对于缺乏武器的TG,梭镖都是非常重要的白刃兵器,如果训练充分和士气高昂,在白刃战中甚至能够和装备刺刀的敌人打个来回。

不过眼下,训练和士气这两样东西,对于些团丁们显然不大沾边,而且伏波军经过前期的剿匪和琼北治安战,对于梭镖的攻防也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防左刺。”叶灿明默念着教官教给他的格斗技巧,教官当时讲:当敌人向我左方刺来时,应以左手向左前稍下挥枪(左、前、下各约一拳),同时右手向右前稍上猛摆枪托(约一拳),以两手的合力,用刺刀座左侧猛击敌枪,这时的姿势是:左臂微屈,枪口约与左大臂外侧成一线。。防左时,挥枪动作不能过大,否则,如敌人来个骗左刺右,就会因右面暴露面大,而被敌刺中;防开后,取捷径迅速向敌反刺。

经过长期的训练,冗长枯燥的战术动作已经变为他的本能,叶灿明迅速用木制的刺刀座猛砸团丁的梭镖,一股大力从梭镖上传来,这名团丁虎口巨震,梭镖虽未脱手,却被打歪到一旁,说时迟那时快,叶灿明立刻就势一刀捅向团丁胸口,扑哧一声,团丁的胸膛被捅了一个透心凉,他两眼圆睁,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白刃战持续的时间非常短,团丁们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训练都远远不及作为职业军人的伏波军,不必说训练水平了,团丁们大都面黄肌瘦,脸颊凹陷,而伏波军普遍身材壮实,良好的营养水平使得他们脸上泛着营养良好的油光,无论是突刺还是防刺,伏波军的动作干净利落,兵器相撞时的声响和刺刀入肉的声音响彻战场,令人牙酸。

邵老三捕俘失败,白白死了两个团勇,自己也被弹片划破了脑袋。眼见大队人马冲了上来,他也一跃而起,跟着冲击。他和团丁们不同,不但一身布面甲,手里的腰刀也是广西本地打造的明军制式战刀――不是工部配发的烂货――和他一起冲锋的几个亲兵因为身着铠甲,被伏波军重点照顾,死的七七八八了,只有他见机行事,躲在人堆后并不冒进,躲过了伏波军的两轮齐射。

他看到叶灿明把刺刀捅进团丁身体里,一时拔不出来,心知有机可乘,连忙挥起腰刀,狠狠向叶灿明脑后砍去。

叶灿明正从死尸身体里拔刺刀,突然感觉脑后一股凉风,大惊之下立刻放开步枪就地一滚,腰刀失了准头,在叶灿明的背上拉出一条长长的血痕,顾不得喊疼,叶灿明抓起被他刺杀的团丁手中的梭镖,与邵老三对峙。

邵老三一招得手,后招立刻源源不断地展开,一刀一刀只往叶灿明身上招呼开来,一刀狠似一刀,叶灿明手中的梭镖只是一截竹子,并不够结实,左支右绌陷于下风,他只得努力用梭镖击打来敌腰刀的刀背和侧面,然而,粗制滥造的梭镖确实远远不如铁质的腰刀结实,窥住机会,邵老三一个势大招沉的竖劈,叶灿明无法躲闪只能硬挡,喀嚓一声,叶灿明手里的梭镖被剁成两截,邵老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狞笑,双手把大刀举过头顶,叶灿明无可抵御,长叹一声,闭目待死。

“梆!”一把步枪从旁边伸出,架住了正在下劈的大刀,垂首待死的叶灿明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他的目光向上看去。

“排长!”

来人正是此地第一拼刺高手,伏波军指挥官,排长李刚生,他把刺刀端平,冷冷盯着敌兵邵老三的眼睛,而邵老三立刻感到新的对手不同寻常,邵老三把大刀收回身侧,开始掂量这个对手的斤两。

两人心无旁骛,在地上对峙着绕了多半圈,邵老三大吼一声,举起大刀直劈而下。

“不过如此”,李刚生侧身而过,躲开了这势若疯虎的一刀,趁着邵老三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机,掉转步枪,狠狠一枪托砸在邵老三头颅上,稳,准,狠!

令人牙酸的“喀嚓”声从颅骨的结合部传来,米尼步枪坚固的枪托上沾上了红色和白色的液体,红色是血液,白色是脑浆,邵老三的头颅像一个熟透的西瓜被凶狠地砸烂,当场气绝。

“第五个。”李刚生脑子里只转了一下念头,冷冷地撇了还瘫坐在地上的叶灿明一眼,后者急忙从尸体上拔出自己的步枪,跟着连长向前杀去。

第一波的白刃战结束得非常迅速,团丁们尽管人多,但训练和素质都远远逊色,在团丁中的敢战之士以最快速度被杀光后,剩余的人四散奔逃,三十多个伏波军士兵挺着刺刀猛追,白刃战中他们只有四人受伤而已,除了被梭镖捅穿腹部的那个伏波军,背上被砍了一刀的叶灿荣已经是伤势最重的伤员,然而,过量分泌的荷尔蒙使得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伤口,排长李刚生的英武鼓起了他的滔天斗志,他平端着步枪,呐喊着紧紧跟随着自己的排长,似乎面前的一切敌人都会被他们轻易踏平。

“顶住!顶住!”眼看兵败如山倒,杨老爷气急败坏。二百多精锐伏击不到四十号人,居然一顿饭功夫就被打得落花流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要“反髡扶明”,以此来博取功名“光宗耀祖”的想法有多可笑。以他们的战力,这一百多人一旦来全了,把自家这点人马一口吞下去都不会留下个骨头渣滓。

他深知今天如果在这里失败,自家就完蛋了――县里的大小缙绅豪强都是瞅着风扯旗的,他今天一败,用不着澳洲人动手,周围那帮子豪强、客家、瑶民……一个个都会跳出来先撕咬自己。

杨二虎本已被败兵蜂拥而回,他原来已经有了退意,但是看着暴跳如雷又面如死灰的叔父,知道这一战若是就此败下去,接下来便事不可为了。一咬牙,从亲兵手中抢过一把倭刀,将跑得最前面的两个团丁砍死,大喝道:“后退者斩!”

他身边的几个亲兵也一齐拔刀向空挥舞,跟着大呼:“后退者斩!”

溃军这才稍稍稳住秩序,杨二虎铁青着脸,大喝道:

“有进无退,大伙上!冲上去,砍髡贼一刀赏银一两!斩首的赏五两!哪个敢后退,可别怪我无情无义!不但要杀他,还要杀他全家!”

眼瞅团丁们都不敢乱跑了,杨二虎道:“大伙莫怕,髡贼才几十个人,咱们上去一人一刀也砍死了他们!”

原本团丁们都有些胆寒,听到老爷出了前所未有的重赏,再瞧着冲过来的髡贼不过三十来人,怎么说也是己方人多势众,冲上去一人一刀也把他们都给砍杀了。顿时都聒噪起来。杨二虎一看士气可用,叫自己的堂弟杨小东带队冲杀。

“小东,就看你的了!”

“大哥你放心!”杨小东虽不是武人,但是自幼便喜欢舞枪弄棒,家里也请过几个教师爷来。年纪虽轻,冲杀起来煞是勇猛,前些日子扬家庄“东征西讨”的时候,带着一帮同宗的兄弟子侄冲杀在前,立了不少功劳,也杀了许多人,自诩为“猛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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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八十三节 服软

王企益的心情不错,财税局114室里专案组晚饭兼碰头会上,他甚至顺嘴讲了个荤段子,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太内涵了,除了楚小冉其他四人好像完全没有听懂。但这完全没有影响他的情绪。

林史两家对专案组的到来是有准备的,但对专案组要求封账和延伸查账的做法措手不及。王企益早就想好了,论弯弯绕这些家伙比自己手底下的菜鸟们强了不知道多少,他所能依靠的只有两条,关联业务的比对和对办案纪律的严格落实,所谓结硬寨打呆仗就是这个意思。

“那个林老爷子看到我们拿出来贵人聚的流水,脸都绿了,哈哈哈哈,”楚小冉感觉今天挺顺利,林家这种在过去她想都不敢想的大户如今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也让她十分开心,“然后,我们就慢慢往外拿其他家的账本,拿出来一本,那林老爷脸就黑一分,最后等九本账全部摞在桌上的时候,他那脸跟死人也差不多了,姚队长,许同志你们说是不是啊。”

“可不是,尤其是那个林公子,刚开始还急惶惶的闯进来,结果账册还没全部拿完,他一句话没说又急惶惶的跑了出去,哪有一点大户人家的规矩。”

“他那是吓傻了,过去哪有官差这么干的?曾队长,你们那边情况呢?”姚玉兰今天心情也不错,她们这组有许哲伟和楚小冉两个原来就干过账房当过内掌柜的人在,没费多少工夫就基本坐实了林家的白条往来,下一步就是以这个为突破点扩大成果了。

“和你们差不多,不过史家有点地方比较特别。就是除了城里的他还在琼州有买卖。”曾卷放下手中的筷子翻了翻笔记本,“对,是在三亚。之前我们外围调查只说它有个分号。这次拿到账我和黄同志大体合计一下,这个买卖不是简单的一个分号,史家在里面投的本钱可不小。”

“琼州不是早就在元老院治下么?那他是没机会偷税漏税了,你们这块肉不肥啊。”

“三亚这个分号很大?”王企益扒了一大口饭,然后拿起旁边曾卷他们组的报告边嚼边看。

“嗯……不简单,不简单。”王企益慢慢点着头,嘴角竟漏出一些笑意,“小曾,这个三亚的分号就是那个外号椅子史的史公子在打理?”

“是的,史家二公子史弥思。”

“呵呵,这就很有意思了。”王企益好像突然看到了新玩具的孩子,两眼放光,“我现在做下调整,曾卷、黄平你们两人明天动身去三亚,查下史家就捋这条线。至于他家城里的我会另安排人,做好移交。姚玉兰你带楚小冉、许哲伟继续在林家深挖!要做成铁案,懂了么?”

“是!”

两个小组的顺利程度远超王企益的想象。虽然在之前的税务普查和日常巡视中他已经见识过本位面的会计水平,但他心里不知为何总是对这些大户们有些畏惧,总是觉得这南中国第一商埠里豪商们的账房们水平应该不会比旧时空四大的平均水准差太多,担心自己成为元老院里第一个被落后几百年土著们啪啪打脸的“专业人士”。结果今天的成果踏踏实实给他吃了个定心丸,这些豪商们是很努力,手段水平也着实不低,可功夫都下在了账本外面,用曾卷的话说:“我们还帮着找回来许多亏没,这算检查还是行善”。

想到下一步随着税收制度的逐步落实,反倒会倒逼这些大户们开始认真做假账,王企益又觉得有种荒诞的喜感。

当然,这也是情有可原,本时空的舞弊分子一般都不会容许事情发展到“查账”这个地步,真到了需要“查账”的程度,事情基本上也就算定了下来。难怪今天他们去梁家的时候,里面的仆役一个个面如死灰,如丧考妣。连着梁家父子的脸色都不大好看――看得出不过是勉力支撑下的从容而已。

今天的走访情况使得他对未来的稽查工作充满信心――广州城里的缙绅大户不少,眼下他们的黑材料已经积攒了不少,一家家的查账,“有法可依”“违法必究”“执法必严”,几个回合下来就能从经济上破坏他们的根基。

这世上的一切说到底都是要物质基础的,摧毁了他们的物质基础,这些世家大户自然就会败落下去,用不着动刀动枪,还能让百姓亲眼看到他们无可奈何的衰败过程和败落中挣扎的丑态,彻底剥夺他们拿自己悲情一把,留下贵族精神美名的可能性。

和林史两家相比,梁家的做法让王企益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新时空政商世家的不同。他是第一次见这个传说中的梁公子,近四十岁的年纪,一派雍容,进退言谈颇有气度,不卑不亢,应对作答气定神闲好似在说别家的事情。

当李福来拿出贵人聚的流水副本让他说明一下两家钱银往来的时候,他也不过是轻摇折扇慢言细语道:“王局长,李处长明察。我梁家的文书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撤股平账。罗家和我梁家签名画押,股债钱银自此一笔勾销。至于这账本子,学生不是学账房出身,看不来……”

“呵呵呵,如此干脆的一刀两断了?当年贵人聚投效梁家的时候,梁家所求应该不是这么一点吧。”李福来不依不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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