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1964节

“是!”

“没别的事了,去吧”

“是”

“姚队长,”就在姚玉兰跨出门外的时候,王企益又喊住了她,“明天可能会有重要任务,你记得送完抓紧回去休息。”

姚玉兰一愣,犹豫了下旋即回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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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节 埋伏(二)

一行人鬼鬼祟祟地摸到林子边缘,悄悄抬起头,往路中央看了一眼,此时,正在埋头开路的熊丕,没来由地脑后冒起一股恶寒。

“那个髡贼低头开路,肯定好打,后边那个髡贼还没发现我们,嗯,大人交代抓探子,可没说抓几个,把后边那个抓来就是了,阿泽,阿俊,你们等着,我用弓箭射翻前边那个髡贼,你们去抓后边那个!”

两个团丁里韦泽是广西的俍人,祖辈是被明廷调到广宁来“防瑶”,在此落籍。他是本地人士,平日里以走山耕作和打猎为生,擅行山路,个子矮小精悍;另一个叫阿俊的大名李俊俊,亦是猎户出身,有一把好力气,亦能走山射猎,只是心思朴拙,不大聪明。

以这两个人的本事来说,突然冲出去擒拿一个敌兵,应该是不费力气的。

俩人默默点头,表示明白。

邵老三呸呸往手心吐了两口唾沫,从身后摘下一张弓,示意其他团丁准备射箭。他自己弯弓搭箭,稳稳瞄住了懵然不觉的熊丕。熊丕挥舞着砍刀对付灌木,干了好一会儿,后颈在阳光下汗津津地发着光,不到六十步的距离,他有把握一箭射个对穿,而两个团丁提着刀向李路虎摸去。

“嗯?”树林深处,几丛树枝突然不自然地一晃,李路虎立刻留上了心,定睛一看,一枝羽箭已经破空而来,直扑不知大祸临头的熊丕。顾不得多想,李路虎纵身扑向熊丕,将他粗暴地推倒在山路上,两人被石子磕的生疼,手上脸上顿时被荆棘树枝划破了数处。这个举动不仅救了熊丕,也救了他自己,几枝羽箭也唰地掠过他刚才所站的位置,射了个空。

“丢你X……”熊丕一时懵懂,骂了起来。

“敌袭!”李路虎顾不得废话,按照条令扔掉砍刀――“遇袭的时候,立刻卧倒,然后用枪支快速还击!别指望手里的砍刀,尖兵的刺刀一定要上好,刺刀比砍刀好用的多!”当年教官的吼叫,如今已化为他们的本能。两人把步枪放平,朝着羽箭袭来的方向就是啪啪两枪,随后就是头也不回地向后逃窜。熊丕的一枪打空了,李路虎刚才一直在观察密林,他概略瞄准的一枪似乎打中了追来的团丁,清脆的枪声回荡在山林中。

“啊!啊!”被打中躯干的李俊俊扑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喊叫,米尼弹撕裂了他的右胳膊,几乎把手肘以下的部分打得血肉模糊。邵老三哪里在乎几个团丁的生死,他记着要抓到髡贼,并不停下来施救,提着腰刀一咬牙继续追,几个团勇亦在他的一声吆喝下发足冲出树林,想把这两个警觉的探子抓回来。他们离熊丕二人还有不到三十来米,而冲在最前边的韦泽已经快够着两个探子了,他纵身一跃,持刀向李路虎砍去。

李路虎但觉脑后一股凉风袭来,来不及回头,他就地向左一滚,避开了这力大招沉的一刀,但是用力过猛,他的左脚被自己一崴,立刻痛了起来,随后赶来的韦泽见机,举起腰刀又是一刀砍来,李路虎想把压在身下的步枪抽出来招架,却死活抽不出来,黄豆大的汗珠从他头上滚了下来。敌人已经离他近在咫尺,他清楚地看着这个身着破夹衣,戴斗笠的敌人狰狞的面容,嘴里喷出的口臭都能闻到。

“杀!”这个敌军的胸膛突然透出一截带血的三棱刺刀。一个漂亮的跨步突刺,熊丕的枪刺从背后捅来,贯体而出,韦泽的脸上露出讶异和不甘心的神色,熊丕把刺刀猛地一搅一拔,一条血箭追逐着凶器喷出,溅了熊丕一身,敌人的尸首砰然倒地。

“还楞什么,快跑啊!”熊丕伸手拉起李路虎,此时的李路虎也管不上疼不疼了,,拎起步枪当拐棍,一瘸一拐地向后跑去,但是有了这次耽搁,后边的敌人越追越紧,眼看快要被追上了。邵老三那怪异的白话吼叫声充斥在空气中。

李路虎一咬牙,把步枪甩到身后,从怀里摸出手榴弹,此时临高制造的的手榴弹虽然填充的还是黑火药,但已经改用压缩黑火药,威力翻了几倍,还配上了拉火管,不再需要点燃了。李路虎捅开油纸做的防潮层,拽住木塞猛地一拉,导火索立刻滋滋作响,随手把手榴弹甩向身后的追兵,随后一拽熊丕,两人卧倒在地。

“轰!”

二百米外,李刚生的3排已经停止前进,不管是枪声还是喊杀声,已经说明派出的尖兵遭遇敌袭,现在,应该做的就是立刻准备战斗,李刚生的大脑飞快地转着。

行进间的部队,派多少尖兵,朝哪个方向派是很有讲究的,对于明军来讲,他们只有百人以上的部队才会派巡哨人员,而伏波军规定,派出尖兵的最小建制是一个步兵班,确切地说,处于敌情不明的行军状态时,就算是一个十人制的步兵班,也会派出尖兵在队伍前方活动,而搜索和攻击时,讲究就更多了。他还记得当初他的连长,那个多次参加琼北治安战,经验丰富的老军官给他们讲过的话:

“但凡部队遭伏击,大都是为了省力而走了山下的路,说到底是因为偷懒而挨打;而我的官兵走的是山脊,总是保持居高临下的态势,大队人马数路开进,后左右都有尖兵巡卫,营连班排步步为营,就像一个巨大的阵地在引动,不管地形多复杂,情况多紧急,阵形总是不乱,随时都准备开打,而且是找着敌人打,哪还有遭伏击的道理?三国时的马谡兵败街亭山,那是因为汉中的山上没有水,海南的山上泉水叮咚响,风光好得很呐!”

这片小丘陵没有山脊可以走,如果单纯为了行军快速,他们完全可以走山谷里的平路,然而他固执地选择了走山道,果然,真的有敌人在前边等着他,中奖了!他的嘴角泛起一丝冷酷的微笑。

“全体都有,上刺刀!”他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三十四名士兵,连同他自己一起从腰间掏出三棱型的刺刀,用力套在步枪的枪口下方,目前临高本地产的钢铁还没法大量制造质量优良的短剑型刺刀,同时比起现在明军和建奴普遍使用的长矛以及形形色色的铠甲,短剑型刺刀无论是杀伤力还是长度都不能令人满意,因此伏波军的标准刺刀参考了18世纪的英军、法军,外形是套管式的三棱枪刺,刺刀长500毫米,即使是建奴的棉甲和明军的厚皮甲都可以轻易洞穿。

伏波军士兵叶灿明从腰间的刺刀鞘中取出刺刀,将套管用力套在枪口下方,还左右晃了晃――套的很结实。左右的袍泽都在做同一个动作,望着一片刺刀的寒光,他不由得精神一振,一股杀气在阵中升腾而起,他有种预感,今天的刺刀不会白上,他的刺刀上一定会沾到敌人的鲜血。

叶灿明是珍贵的“本地人”,前些年家乡遭灾,收成不好,不合家里有事又举了债,利滚利的被债主收了房子不算,连他妹子也要被拉去抵债。眼瞅着一家人就要家破人亡,一跺脚便带着全家逃亡去了临高。肇庆府地处山区,土地较之珠江流域贫瘠的多,当地人本来就有不少为口中食投军吃粮的远走他乡的――何况他还是为了躲债。

广东攻略前,广东籍贯的兵员被当成了宝贝疙瘩,在经过一些培训后均匀地分散到各个战斗部队中,除了步兵的本领,他们普遍还要学一点战场救护,还发了一点药品、酒精、绷带之类的东西,即作为部队卫生员的助手,也方便将来打到基层去收买人心,澳洲人管这个叫“做群众工作”。

前边跌跌撞撞的两个人正向他们跑来,叶灿明看得清楚,正是他们早晨派出的两个尖兵,一个跑在前边,一个一瘸一拐稍稍落后,不知道是伤了腿还是扭了脚,跑在前边的那个尖兵――应该是南直隶来的老李吧――反手扔出一颗手榴弹,轰地一声,对面的追兵躲闪不及,伤了好几个,其中有一个仰面躺在地上大声叫唤,叫的杀猪也似,应该伤的不轻,叶灿明暗赞这一手漂亮,不过,远处又是一声喊,密林深处突然涌出大批敌兵,向他们冲来。

早在枪声一响,杨千总就知道坏事了,邵老三失手了!髡贼大队肯定已经知道前边有埋伏,好在髡贼还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现在冲出去还来得及――至少还能打他一个冷不防。

“叔父,髡贼已有察觉,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们上吧!请叔父带好后队跟着小侄!”杨千总当机立断,大喝一声:“兄弟们,给我上!”说罢带着两百人,抬着那门宝贝虎蹲炮,冲出山林,炮手们把虎蹲炮架起来,杨蛟粗略瞄准了一番,便将火绳伸向炮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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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八十一节 梁府

梁存厚轻蹙着眉头,手中捧着早已冷透的茶盏,坐在书房中静静出着神,窗外一缕清风徐徐吹入,将桌畔新刻的诗集柔缓的翻开,发出哗哗的轻响,让今日的风儿显得分外喧嚣。

院子里却是静悄悄的,一丝咳嗽声都听不到。依旧是多年前的老样子:绿苔森森的假山、苍翠的古木,一池碧水,还有他最钟爱的几十盆兰花……

这静谧的安逸还能保持多久呢?梁存厚暗暗问自己。

贵人聚的事情似乎已风平浪静,可熟悉髡贼套路的梁存厚还是嗅出了山雨欲来的味道。明里暗里似乎都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慢慢的收紧,让梁公子感觉呼吸渐渐地困难,心烦意乱,但却又什么都抓挠不着,让他充满了四面不靠的虚浮的不安全感。

门外丫鬟轻声传道:“林尊秀林公子来了……”梁存厚似乎猛地醒来,放下茶盏,长出一口气道:“速请。不必到花厅,直接请到内书房来。”

不多时林尊秀便急急走入,一见面也不客套,便将一张报纸放在案头,直言道:“梁兄请看,这是前日日报上登出来的新文章《财税的罪与罚》,小弟细细看了,文章写的是所谓澳宋征税的诸般判例和情弊,澳洲人叫做案例和解读。洋洋总总明里暗里都是一句话,依法纳税,隐税必究。可按澳洲人的律法,咱们参了股的暗门子买卖可全是非法生意,全在打击征缴之列,可其中行院、赌坊之类若是过了明路,不说补缴税款、罚没,便只这乡梓之间汹汹物议你我便如何承受,可少了这一大注流水运转,又如何与髡人周旋。”

梁存厚怔怔的看着窗外,许久才道:“昨日赵举人来了。”

林尊秀一怔,问道:“他来又是何意?”

梁存厚道:“赵家与我梁家素来交厚,多有银钱往来,昨日却将账目平了,又言语闪烁,怕是一时半会不会再与梁家往来了。”

林尊秀道:“这是为何?”

梁存厚道:“赵举人说自前些日偶得郑主任一言要他守法遵法后,他已将家中大小资财营生重新具结上报财税局,认罚认缴。昨日里特来告罪,言外之意,要梁家多多保重,好自为之。只怕是髡人要与我等不利了。”

林尊秀大怒道:“这软骨头的老儿,这髡人还未怎的,便将他吓得这般模样!”

稍一犹豫,林尊秀又道:“不至于此吧?髡人自诩仁德,梁家多次相助髡人,又共办善堂,王督伐琼之时又多与髡人便利,可说于髡人有恩,这般作为岂不让缙绅士子齿冷,日后如何得民心揽贤才?不得人心何以得天下?”

梁存厚轻叹道:“髡人之人心在小民不在士子,严刑峻法,苛待士人,却又擅百工、精农耕、通商贾、兴伪学,而愚民多贪图小利,不晓大义,视不过尺寸,故多为髡人所惑。虽不能收天下读书人之心,但髡人兵甲精利――天子者,自古兵强马壮者为之,几个读书人又能如何?澳洲人有自己的读书人,用不着咱们呐!髡人便如蠓元一般,怕是只恃弓马亦可腥膻华夏啊。”

林尊秀低头一思,也确实如此。虽说澳洲人占领广州之后便搞了什么“公务员考试”,许多人以为便是“澳洲科举”,但是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科举――科举是选官,这“公务员考试”其实只是募吏。不但条件宽松,录取的更是三教九流,无所不包。要认真说起来,根本就未把士子们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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