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1932节

“学生久在外省,”易浩然知道自己的相貌气质不是平常的冬烘先生,便道,“多在官宦人家当塾师。”

从骆阳明的角度来说,且不说他的“官宦人家塾师“的履历,光他是藤县“敌占区”来的就会被直接否定。不过眼下他心中多少对丁阿桃子有些愧疚,不忍心就这么违了她的面子,便又看了看他的字和算盘,觉得都很好,而且谈吐应对也很好――实话说当个账房先生是屈才了。不过,丁阿桃说他是因为被“战火路阻”,滞留本地的,说明他原本也无意在这里久留。短期用用应该没什么问题,再说他只求三餐一宿,工钱“随意”。是个很优质的“廉价劳动力”。当下便答应了下来。

“这里房子是现成的,先生什么时候方便搬过来就是。可有什么行李?叫几个伙计一起过去帮忙便是。”

“我今晚便搬过来,”易浩然道,“原本来梧州只是为了游玩访亲,没想到兵阻在此。哪有什么行李。”

易浩然匆匆吃过午饭,便往善后局而去。

善后局设在梧州西门的城隍庙里――据说这样大伙不敢“欺心”――善后局经手的都是大笔的粮款。骆阳明知道善后局目前为止还算“干净”,不过这和城隍的监督没多大关系,纯粹是对澳洲人“严刑峻法”之下的畏惧。

虽说如此,小偷小摸占便宜以次充好多算工也是少不了,对此骆阳明也是见怪不怪了――这种事,就算是在临高也是难免的,这梧州刚刚解放,用的人又大多是过去的旧人,就那几个北上干部,连走路说话都忙不过来。能把善后的事情做个七七八八也算不错了,其他也只有睁一眼闭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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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节 整训

善后局里,今天的局董们来的倒是齐全。就算本人不到,也打发了个清客师爷之类的人物来“代表”。骆阳明一看这阵势就明白了:又要谈钱的事了。

现在正是春季,农村青黄不接的时候,夏粮尚未登场,秋赋更是遥不可及。这城里的开销自然就落到了商贾们的头上。这位解元老又是个好大喜功的,进城不过一个月,已经连着下了十几个“文件”,要推行什么“澳洲新政”。

要推行“新政”,少不得得有人有钱。原有的衙役大多留用着,只是改了名头,又招募了不少新人,编了各种各样的“队”。什么“治安队”、“侦缉队”、“宣传队”、“劳工队”……

如今城里城外各类“当髡差的”的就有好几百人――要在过去倒也不算什么,衙门里的用的“白身”也比这个多,不过以往就是正身衙役一年的役钱也只有几斗米几百文钱,全靠他们各自“揾食”,澳洲人不承认灰色收入,但是工钱却是要足额给的:只要“吃公家饭”的,每人每月发给工食米200“标准斤”,这个数字不算多,维持一家温饱基本算是够了。比起过去大明基本不发工资的做法来说,算是相当先进了,这也是澳洲人要求公职人员“廉洁”的基本底气。

这么一来,仅仅梧州市政府的财政要供养的人员开销每个月就是个庞大的数字了。还有好几千虽然不用养家却得吃饭的俘虏和难民。

除了养人,还有各种修复的工程,每一桩都要钱粮。一开始解首长摊派下来的钱粮,便以飞快的速度消耗着――为此本局的局董也多次向解迩仁诉说,要求“削减开支”。

没料想解迩仁却完全不以为意,反而把去关说的售后局坐办乔老爷说了一通。

“……钱粮是花出去了,可是用的都是正道上。这钱粮出去了,百姓得了,又花销出来,不是活跃了市场吗?你们商人天天说:‘开门经商也无生意’,百姓有了钱,自然就有生意了,受益的还不是商人吗?”

这套歪论,乔老爷实在是无言以对,不过“节约”二字显然是提不得了。

既然解首长不肯“节流”,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开源”了。善后局最近没少为各种工程筹款的事扯皮打嘴仗。

这几天,善后局里正商议着两座浮桥的重修工作。这两件事是解首长特别看重的,所以善后局里的诸公们也特别看重,每日都在局里议事,如何筹措修复的钱粮。

技术上,修复浮桥没什么难度可言:铁链子虽说被打断,但是两端都还系在两岸的铁柱上,顺着铁链,劳工队已经把沉在江水中的铁链从江水里拉了出来,缺少的部分,城里有铁匠也有生铁,只要有钱,就可以开炉打造。重新接上就好了。

让局委们和负责修桥的工匠们挠头的是没有船。桂江浮桥需要56艘船舟,苍龙浮桥是岭南最长的浮桥,需要142只船。而且这些船都必须是舟宽三米以上的较大船只,不能用小艇替代。

原先两座浮桥上的船只,都在梧州战役中浮桥被毁的时候击毁或者失落了。事后陆陆续续的伏波军从江滩上回收了若干搁浅的船只。至于本地的水师官船和民船,要么在战前便已经逃走,要么在官军崩溃前被纵火,百不存一。伏波军和善后局的人竭力搜索,也只找到少量船只,结合船只尺寸吨位,能用也不到三十艘。连恢复桂江浮桥的船只都不够用。

要造船当然是行的,本地船匠正愁没活干,可是造船不是雇人往城墙缺口填土,干一天也不用给几个钱,船匠不能白干活,低价也不成――不然一个月的活他可以干一年,下水之后三个月保证漏水。匠役又有行帮,彼此沆瀣一气,很不好对付。善后局的诸位局董一算开销,都暗暗皱眉:不再搞一次合理负担,这件事便办不下来。

但是再收一回,大户们都不乐意――距上一次收钱才不过一个月,就算是大明,也没有这么收钱的。所以大伙谁都知道这钱是非收不可的,却没有一个人提。一屋子的人只是唉声叹气。

“起来!起来!你们这帮懒汉!”

杨二东还来不及反应,重重的一脚就踹在他的腿上,疼的他一激灵,赶紧从墙根边站了起来。

“全体集合!”随着这一声高亢的生意,原本分散在三总府墙根下的各个中队的士兵都急匆匆的往三总府门前的空场跑去――这是梧州国民军大队的第一次全体集合。

杨二东原本有些懵懂,不过“集合”他还是明白的,赶紧跟着众人跑过去。

梧州破城的时候,杨二东没有象其他滞留城中的军兵一样仓皇出城,而是丢掉了武器,从死人身上剥了一套衣服穿上,混入难民群中,准备择机再逃出城去。

没想到澳洲人来了之后就立刻就把难民都给圈了起来,集中安置,按天发筹换粥喝,除了本地难民可以自由回家之外,其他人一律当“劳工”换饭吃。杨二东是贵州人,学不来广州官话,冒充不了本地百姓,自然脱身不得。

在劳工队干了几天活,因为身体健壮,又是家丁出身,便被选到了“民兵队”。每天站岗放哨,巡逻值更。倒比在劳工队来得轻松。至于改换门庭,他倒不太在意:他只会当兵,给谁当不是当?只要给饭吃发饷就成。

民兵队里有几十个髡军当头目,即使以杨二东这样的“精锐”来看,这些人也是少有的“强兵”。别的不说,就人往你眼前一戳,那挺拔精干的身体和冷峻的眼神就能叫你知道“我不是好惹”的――让大头兵们乖乖听话。当然,也有不太信邪的,觉得澳洲人打仗就靠火器厉害,非要让他们见识下自己的功夫的――少不得被打的哭爹喊娘。

不过他们人虽然厉害,却还好相处。第一便是不摆架子,也不使唤虐待下面的兵丁,第二是大伙都平等:轮到各种体力活,大家出力,他们也出力,伙食也是一起吃,一样的饭菜,并无特殊。

这让在当了好几年家丁的杨二东颇为惊奇――要这样还当官做什么?

在他还没把当兵为了什么这件事想明白之前,国民军大队便来到了梧州。

国民军大队一到梧州,分配完驻地和防区,钱多便开始了整训。

国民军虽然现在已经扩大到了四个中队,但是这里面大多数的士兵都是仓促扩军的产物,兵源大多是明军降丁,因为时间仓促,也没有受过多少训练,军政素质都靠不住。国民军指挥部专门下达了相关的整训指示。

钱多全副戎装,站在这个临时操场的木台上,看着台下三个中队的乌合之众。

按照事先的布置,唯一由老归化民组成的直属中队目前接管了其他中队的防区,让这三个中队能够有时间整编。

这三个中队的人员,要说体格和健康状态,在本地来说都是中上水平,作为兵源来说基本上是合格的,但是钱多很清楚:这些人大多没有经过很好的训练,也缺少战斗经验。旧军人习气浓重。不说把打仗的死守烧杀奸淫视为寻常事,光偷懒耍滑就是个普遍现象。

下面的三百多号人穿着一色的国民军制服,服装装具都是全新的,除了没有步枪之外,和直属中队并无两样。只是队伍是歪歪扭扭的,军姿那也是各式各样的,前面的尚知要挺胸叠肚,做出“威武”的模样,后面的那就什么姿势都有了。

“你们现在就是元老院指挥下的国民军了!”钱多大声道,“不管你们从前是做什么的出身,在明军里又当过什么官,现在都是一名光荣的国民军士兵!你们要时刻记住自己是元老院和人民的士兵!要以元老院的军人为荣。服从纪律,无畏战斗。用鲜血和生命来捍卫军旗!”

他说完扫了下面死鱼眼一般神情的国民军士兵,大声道:“现在宣读元老院钦准:武装力量全体军人训令!”

旁边一名士官立刻站了上来,用一种近乎声嘶力竭的声音吼道:

“”

“第一条!一切行动听指挥!”

“第二条!不拿百姓一针一线!”

“第三条!一切缴获要归公!”

……

军事纪律对于那些广州过来的国民军来说已经不是头一回听到――他们人手一份的《军人手册》上就有,但是对杨二东这样“就地扩充”的士兵就显得很新鲜了。等到念完这些规条,他又有了第二个念头:“要这样当兵做什么?!”

纪律宣读完毕,钱多又审视了一番下面略略流露出不安的士兵们,大声说:“元老院的武装自建军起,南征北战,从无败绩,一切敌人都如土鸡瓦狗,靠的便是这铁一般的纪律!要时刻在心中牢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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