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1885节

这位参将还在城中完全是不得已,因为梧州是他的防区。一旦丢失朝廷必然要追究他的责任,还会祸及家眷――明军的将领多来自卫所的世袭军官,实际就是封建小领主,家族的利益和他本人是有着切身的联系的,所以于情于理他都要死守到底,以身殉城才行。

所以乔老爷派去的使者是“死士”――因为对方很可能会出于“汉贼不两立”的决心直接诶杀了使者。

乔老爷叫使者带的话很简单:只要他立刻谕令手下开城投降,约束好人马。投降之后,立刻奉上两万两银子作为犒劳,另外馈赠他个人三千两银子。澳洲人那边,亦会帮他斡旋,保证他的安全。

打发了使者去了,乔老爷又把骆阳明叫到一旁,低声问他澳洲人军中他可有熟人?

骆阳明自然不敢透露身份,便说他素来与大昌有联系,这次听说大昌帮办澳洲人的军米供应,说不定有熟人在伏波军军中。

“如此说来并无靠得住的熟人?”乔老爷的眼中流露出疑虑的目光。

“虽无熟人,不过伏波军向来军纪森严。自然有人来接洽,乔老爷不必多虑……”他看到乔老爷的并没有放下心来的意思,只好又补充道,“我这里有和大昌交易的‘授权证’,只要拿出来,求见主事之人大约亦不成问题……”

说了他有“凭证”,乔老爷这才脸色松快一些。他久居梧州,虽然听说过澳洲人之名,用过澳洲货,但是对“髡贼”的行事做派缺少直观了解,又是破城这样的兵危之事,一个应对不妥,便是奇祸立至!

还好有骆阳明这么个“通髡”的人物在。乔老爷多少觉得有些依靠。接着便将城中缙绅商人们商议好的“犒劳”说与骆阳明,大致兵丁每人多少“犒赏”,军官每人多少,主将又是多少。又问骆阳明这个“价码”是否合适--自然,到时候还得请他“骆老弟”出马去接洽……

骆阳明暗暗好笑,但是这些钱粮不要白不要,自己也没必要替老财们省钱,而且大军远道而来,获得一笔收入亦不无小补。当下表示自己愿意去“接洽”,这才让乔老爷松了口气。

大云门破城之后,城内明军的最后有组织抵抗彻底瓦解。以浔梧左参将麾下的亲兵家丁为核心的少数精锐几次反击大云门不成之后,部队基本瓦解。至于原本就在城中作恶,意图趁火打劫的乱兵,此刻更始陷入了最后的疯狂,建制完全溃散,乱兵们到处纵火劫掠。城中陷入了全面的混乱之中。

朱全兴指挥的第二营入城之后,一面占据要点,沿途搜缴乱兵,一面派人与降兵接洽,凡是投降的明军,不论本地还是客军,全部命令他们开出城外,听候点验收编;城中的壮丁队和壮班,则命令他们各守卫道路要害,剿灭流窜来的乱兵,随时分片出动灭火。

随后杨增的营从城南入城,以班排为单位在全城搜剿乱兵,协助壮丁灭火。事事井井有条,不到中午,梧州全城便已平靖下来,虽然各处火头不断,但是在及时扑救之下并未形成大规模的过火。虽然有部分贫民街巷被烧毁,造成几百户难民,另外便是城外沿江的码头区受损较为眼中,几乎夷为平地。但是总体来说全城的损害并不太大。

饱受惊扰和侵害的梧州百姓们,不论贫富贵贱,终于在恐惧和不安中迎来了新的主人。不过,有些人再也看不到今天的日出了,在昨晚暴乱中死去的百姓还横尸在街头,而在苍梧县衙门里,在绝望中自尽的县令悬在二堂的房梁上,后院一片狼藉。

朱鸣夏并不入城――梧州对他来说不过是个地名,他的任务是作战:明军主力可就在距这里不远的地方。

于是这临时军管会主任的工作就落在了朱全兴头上。

朱全兴是徒步进城的,梧州城不同于其他城池,没有进过大的破坏就开城了,围绕梧州的几次攻防和城内的纵火阴谋使得城池受到了不小的破坏。虽然因为“孤狼”的努力,挫败了熊文灿的烧城阴谋,但是城内依然不太稳定。这种情况下自然也不宜搞什么入城式。

城内的乡贤要到城门口来“迎接”,朱全兴回应说“不必”,都叫他们去府衙――临时军管会所在地候命。

照理说这种活用不着元老出马,自然有琼崖纵队的北上干部组成的接收组来负责,但是梧州的地位不比寻常,不管是立刻挥师深入广西还是在这里厉兵秣马等待时机,梧州都是一个重要的交通节点,必须加以好好的经营。

“城内壮丁队除救火会和府、县衙门壮班人员留守原地外,其余就地就散,各自回家。”

“城内所有军丁,不论土、客军,全部开出城,在北门外接受点验,日落后留在城中者以乱匪论处。”

“明国官吏,限日落前往苍梧县衙门报到,听候处置。藏匿者以谋叛论处。”

“城内所有硫磺、火药、桐油等易燃物品,全部移送出城,集中存放。”

……

一道道命令从临时军管会的门口发出。接收工作千头万绪,但是几年来元老院对接收城市工作已经有了一套成熟的经验,北上干部里也有几个老手。进城之后指挥部队占领要害部门、查封、收缴武器、搜捕溃兵……各项工作井井有条。

朱全兴得省事,他在临时军管会所在地府衙里布置好桌子地图,着手安排梧州的防务治安工作。

目前的形势来说,梧州是一座“前线城市”,而且环境十分不利。它不但距离元老院在广州的同治核心珠三角地区甚远,而且偏处两广交界地区。往西,是实力尚存的广西明军集团。此时汇聚了从广东退下来的两山防瑶参将、中路守备的人马,实力又提升了一个等级。虽然广西历史上就贫困,但却有好几个产粮区,自给自足尚不成问题。相比之下,在梧州的伏波军因为交通线拉长,已经有接济不上的困难。往东,从肇庆到梧州,沿江山区有大量的瑶峒,一旦发生大规模的暴动,梧州就会成为一座孤城。

第二营不论是作为攻略广西的尖刀还是固守广东的盾牌,都要先做好梧州的守备工作。

第一步工作,自然是弄清楚梧州的现状。要说最合适的人选,自然是给他们发信号,送密信的“孤狼”了――按理说这会这位情报员应该悄悄的来接头了。

不知道这位孤狼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情报呢?不仅是他,包括许可,都对这位梧州城内的情报员有着莫大的兴趣。要不是他的及时活动,破坏了熊文灿的烧城计划,他们恐怕要面对的就是一座烟火弥漫的梧州城和满地的难民了。

可是到现在,这位神秘的孤狼依旧没有现身。

这时候,身边的勤务兵又一次来报告:本城“乡贤”们已经等候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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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广州治理篇328节

第五十五节 烂摊子

“噢。”朱全兴看了看手表,已经快中午了,这帮子乡贤等了三四个小时了――虽然他打心底里不待见这群人,但是目前还得利用他们。毕竟乡贤们对本地的情况最清楚,掌握的社会资源也最多。特别是梧州的米商公会――他是颇为寄予希望的。

“请他们进来吧。”

“乡贤代表团”为首的正是骆阳明。按照纪律他不能主动暴露自己,只能等“上级”发出“接头”的指示。

此刻,他算是“身负重任”,怀里的“护书”里不但夹着礼单,还有当初大昌粮行发给他的“代理授权证”――其实这玩意就是个商业上的合作伙伴的凭据而已。但是“乡贤”们认为这是澳洲人的“官给执照”,多少能攀附一下关系。

梧州的乡贤们对元老院所知甚少,但是元老院的传闻或多或少的都知道一点。伏波军进城之后的表现也印证了过去的传闻,所以此刻他们的心情已经不像今早那么惶恐忐忑。虽然城里的最大的几个富户没有敢亲自来,但是包括已经逃到乡村去的缙绅在内的各家大户都派了人,来得至少也是一个近支宗亲。

骆阳明知道:乡贤们这次拜访最急于知道的是元老院是不是打算在梧州待下去,这是其一;其二,如果要待下去,他们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第一点,似乎是毋庸置疑的。澳洲人兴师动众而来,不可能打完就走,梧州的重要性,稍有些地理概念的人自然也能明白;所以他们更关心第二点。

自古客军入境,大户们都要破费一二,这是自古以来的铁律。前些年王督师征讨髡贼打了败仗,一时间全粤风声鹤唳,调了不少广西兵来援,梧州一度鸡飞狗跳;至于最近的熊督师请来的客军,那是干脆准备把梧州来个一锅端了。

澳洲人即来了,军纪再好,财主们也得有眼力见才行。大户们不知道澳洲人的胃口有多大,“公”、“私”又是怎么分的。虽然计较了一份礼单和劳军清单,但是能不能让澳洲人满意,大家都不清楚。所以不免有些惴惴不安。生怕这澳洲人大将翻脸,直接就把人给吊起来――这样的传说他们可听了不少。

朱全兴接见了骆阳明一行人,照例说了些抚慰的话语,保证他们的人身财产的安全;又指示来接收的梧州军管会的归化民副主任和他们接洽,宣布成立“善后局”,让乡贤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这都是应有之义,众人也都应了。

“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朱全兴最关心的是粮食问题,“梧州城如今遭了兵火,城中多有损害,百姓们不少流离失所,要尽快给他们修复住所;还要赈济受了兵灾的难民,这些都得请你们多多出力了。另外,本军亦需军粮,夏秋两税尚未到时候,百姓们又多是家无隔宿之粮的小户贫户,这合理负担就得请诸位乡贤多多承担了。”

要钱要粮,这是应有之意,并不出乎乡贤们的预料,所以话一说出来,便有人出来叫苦。

“银子,小的们凑些出来也不是难事,只是这粮食……实在困难……”

说话的人叫笪辛轩,在梧州城里亦有一家米铺。不过这米铺背后的东家却是本城有名的缙绅吴家。笪辛轩此来是有一点底气的,为什么呢?因为吴家的少爷,早年就和澳洲人有来往,据说还和广州的郭东主有交情,合伙做过几次“大买卖”。

据说澳洲人特别念旧,为其效力过的人不会吃亏。所以第一个出来哭穷的便是他。

笪辛轩哭诉说城中原来不少存粮,不敢多说,各家各户的米行三四万石的存货还是有的,只是自从熊督师到了梧州之后,人吃马嚼,又抢着把粮食外运到广西,存粮已经少了一大半。这几天打仗过兵火,又是被烧又是被抢,各家米行损失惨重,以他家来说也不过四五百石了。

“……小的还算是好的,有的小户,货栈内的粮米几被抢劫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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