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不点火把灯笼――容易失火,但是马灯的数量又不足,无法保证足够的亮度,这就给了暗夜中的盗窃有了可乘之机。
“……我们的哨兵是见人就开枪,不过他们鬼的很,经常被他们得手。虽然损失不大,心里不痛快。”
“这种事情在所难免,就是旧时空的军运列车,照样有人扒车偷盗。还有聚众抢劫军列的。”席亚洲说,“实话说,他们偷掉一点粮食,弄走几套被装倒不要紧,关键是我们的武器弹药不能流失出去。”
“暂时还没发生这样的事情。不过以后我们军运频繁了,难保不发生类似的事情。”洪璜楠说,“现在我们执行弹械分开运输,虽然不能百分之百杜绝丢失,至少能将丢失的后果降到最低。”
“所以还是要剿匪啊。”席亚洲说。这一路上走来,其实军事压力并不大,各方面的焦点都是在“治安”上,“西江、北江上的匪情怎么样?你有了解吗?”
“水匪如毛。”洪璜楠说,“而且情况复杂。”
西江北江上的水匪,以疍家的徐、郑、石、马四姓水匪为主,势力遍布整个西江北江流域,手下人船众多。而且能控制影响到西江北江流域的许多疍家船民。堪称势力滔天。
“基本上干这行上点规模的,不管是否是疍民出身,都要依附于这四姓之一,按时上贡。”洪璜楠说,“干船户的也得给他们上贡,否则就是船毁人亡的下场。”
伏波军光复广州,在珠江三角洲乘胜追击的那段时间,堪称是水匪们的“黄金岁月”,大批从珠三角各州县逃难的官吏缙绅们,携家带口,满载细软的往肇庆等处逃奔。不但水匪们享受了一顿前所未有的“饕餮大餐”:每出击一次,都是子女玉帛满载而归。连带着载运逃亡者们的船户们也明抢暗偷的发了笔小横财。
“……我们刚到三水的时候,江面上,滩涂上,到处都是尸体,全是吃了板刀面馄饨面的。水匪们发了横财,船户都红了眼,自己先抢起客人来了。不从的便直接丢江里--乱世的人心啊……”洪璜楠说着这段往事,摇起头来。
不过伏波军到三水之后,这一段的水匪活动已经急剧减少。这不仅是因为联勤的船只船坚炮利,戒备森严,更主要的是战乱一起,商户们待在家里不出门,人员和商品流通也停滞了下来,船户们没生意可做,水匪再到江面上“游猎”,充其量只能打劫几条渔船或者渡船,没多大油水。
“……虽说活动减少了,可是他们实力尤在。一旦被人煽动成为‘政治土匪’,有目的的对我们展开水上攻击,以我们的护航力量是捉襟见肘的。”
现在联勤的物资运输的警戒,主要从从其自身的警卫兵力和海军珠江派遣舰队派出的。一般来说,一个船队有一二艘武装中发或者小发艇掩护就可以保证沿途的安全。遇到零星的水匪,放几枪就可以驱离。但是护卫兵力并不强。
“看来还是很要尽快展开剿匪――”席亚洲说,他想起洪璜楠早就提过,要沿着兵站线设立由联勤指挥的警备司令部,统一承担兵站沿线的剿匪和护送任务。避免沿江各县分片包干必然会出现的联络不畅,配合不利的局面。
洪璜楠说:“沿江剿匪最好要吸收些熟悉江上情况的土著。总部要拿出一个具体的政策来。就我的了解:江面上的情况非常复杂,不仅有职业化的水匪,渔民、短工、船户,本身也处于‘灰色领域’,杀人抢劫偷盗的勾当对他们来说就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分寸如何把握,都要考虑清楚。”
接着洪璜楠又介绍了他目前组织的补给船队的情况。联勤除了从香港调来部分制式化船只之外,目前在西江和北江上航行的运输船主要是在三水就地征发的船户船只。最大限度的减少了船只的调动。
往东江流域的补给,联勤使用得是在广州征发的船只――广东的船户,主要集中在三水和广州。两地都有大量的运输船只。
“所以在船只和水手方面,我们是不缺的。但是这些人我刚才也说过了,长期处在‘灰色领域’,没有经过改造,旧习气非常重,纪律约束也很困难。”
“你用他们的船只,给多少运费?发给你的经费够用吗?”席亚洲有些担心。
“席军长,我是征发支差,可不是雇佣。”洪璜楠说。
征发船只的开销,不过是水手舵工每日消耗的口粮和定期修缮船只的资材费用。除此之外,联勤是不费分文的。
“你这么搞,船户们还不跳脚?”
“跳脚?我这征发可算是优待到极点了。”洪璜楠不以为然,“大明也有征发船只的,那叫‘钉封’――派人拿公文往你船板上一钉,你就出皇差去吧。别说运费,连口粮都自备。万一沉了船,也是船户自认倒霉。要是被抓去打仗,船毁人亡也不是稀罕事。”
“你这是比烂……”
“这就是个比烂的世界嘛。我不说其他了,如今西江、北江上的航运几乎都停了,船户们的船泡在水里也是要烂的,船工舵手就算不发工钱起码也得有碗稀粥喝――这可都是开销。真金白银的往外掏得。如今他给我们运货,起码船工就不用他养活了。船坏了我们还给他修。万一船只毁损,咱们也照赔。就这几条已经是几百年不遇的仁政了。”
“船户怎么样,合作吗?”
“很合作,”洪璜楠说,“这里最大的船户叫陈洪义,当初索普到西江参谋旅行的时候路过三水,这位陈掌柜还送了一桌酒席呢。”他说着笑了笑,“当然酒席是送给那个陪同的锦衣卫的,不过啊,陈老板一直以为索普是京城来得大人物,后来听说居然是个‘髡贼’的时候惊得连下巴都快掉了。”
“要不怎么会人称索豪呢。”席亚洲说。
“自从知道了有这层关系,这陈洪义突然就变得非常积极起来了,不但一个劲的要我帮他和索普联系,还不断的送东西来要我转送,‘孝敬’索普。”
“他倒是善于攀附!”
“怎么不是!”洪璜楠摇着脑袋,“不过能在这西江上走船,没点手腕也的确不成。”
“为人怎么样?”
“典型的封建老把头,”洪璜楠说,“心眼多,戒心强,家长做派,讲义气。但是心狠手辣。”
“说得还真传神。”
“要见一见吗?他家就住在三水县城外,离这里不远。”
“没这个必要,”席亚洲说,“他有多少船?”
“一百四十多条,船工舵手差不多有二千人。算是这西江上的一霸了。办事倒是很牢靠。虽然从上到下识字的人不多,不过他们运货真有一套,运粮运物资,一个命令下去,不管是拼货还是沿途上下货,不管多复杂的安排,种类、数量……就靠口头传达,居然很少出错。”
“传统行业都有自己的绝活。”席亚洲说,“这种人的办事能力我是放心的。不过,自古干船行的就不是善男信女。‘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在其中混饭的人,哪个也不是善主。你现在征用他们的船只,自然也得用他们的水手,要小心他们假借名义,滋扰百姓。”
“这我会注意的。”洪璜楠说,“前不久各路好汉在西江上发横财,想必陈洪义的手下也是有份的。”
“要是没份,我才觉得奇怪。不过这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既往不咎。以后的事情,你可得盯紧着点――自己的队伍也要慢慢建立起来。联勤不能总靠海军的船只嘛。”
洪璜楠眉目微微一扬:“席军长你说得。内河航运这块任务重,事情杂,专业性又强,还是需要专门的队伍来管理才行。”
第十一节 羚羊峡口
西江从广东往广西去,必经肇庆小三峡,而小三峡的第一峡便是这羚羊峡。这羚羊峡北面是羚羊山,南面是栏柯山,峡口两岸山峰高达多米,集奇、峻、险、雄、秀于一身,峡势险要,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就在这峡口外的山坡下,有两座古寺南北对峙,如今兵荒马乱,自是不会有人来进香。而两座寺庙里里外外,却突然热闹了起来。庙前的大江中,泊满了威武的炮舰,有着大大的拨水轮子的拖轮,大大小小的运输船。这些船上满载着武装士兵,帆布下是一门门的大炮和辎重车辆。江岸边那用长条麻石砌就的简陋码头上,军靴震响,往来的全是穿着笔挺的灰色制服的澳洲人军官,他们大多腰间挂着指挥刀,胸口悬着望远镜。在码头上对着江面指指点点。警卫人员沿着码头警戒,码头上、寺庙外都垒起了沙袋,布置了火炮和打字机。
龙华寺现在是混成第一旅的旅部,而一江之隔的峡山寺则是联勤的兵站。这里,便是第一混成旅向肇庆发动进攻的大本营。
肇庆周围几乎全是山区,给部队的机动造成很大的困难。因而自古以来肇庆便是两广门户,西江交通的中枢。而羚羊峡又是这大门上的钥匙。熊文灿当粤督之后,为了防御澳洲人可能的北犯,在这里新设炮台,并派驻有营兵数百人,红夷大炮十二位。
如今炮台还在,甚至是完好无损。企划院的工作队正在组织俘虏拆卸炮台上大炮。混成第一旅甚至没有等负责火力支援河川炮舰“珠江”号抵达,就用小发艇发动了对炮台的登陆作战。设在峡口两侧的红夷大炮交叉火力对航经此地的大船的确有很大的危险,但是对使用发动机推进,目标小的小发艇来说,要在宽阔的江面上命中并非易事。十二门红夷大炮没有一次击中目标。尽管台兵以超常的速度发射了五六轮炮火,交叉火力一度对小发艇形成了很大的威胁。但是最终他们还是没有抵挡住。步兵登陆后,爬上山脊,用三轮齐射和白刃突击打败了掩护台兵的几百明军,顺利夺取了炮台。
虽说这次战斗和几年前的虎门作战几无二致,但是第一混成旅的元老军官们发现了明军的改进。他们在炮台上惊讶的发现了这些火炮已经从过去常见的仿西洋舰炮式炮座改成了一种独特的磨盘式炮座,尽管这种炮座因为没有滚珠轴承,转动起来颇为不易,但是也看出明军引入了新得思路。而炮台也有了改进,从过去难观察,难改变射界的高厚的石壁炮垒改成了射界更为宽阔的露台式炮位。在作战上,显然也吸取了过去的经验,有专门的护台部队。
朱鸣夏在龙华寺的大殿里,注视着桌子上的肇庆周边的沙盘模型。实话说,肇庆战役并不需要多复杂的战术机动――实际上这一带的连绵山地也使得部队很难展开大范围的机动作战。最简单明了的打法就是全军乘船强突三峡,直扑肇庆府城。
自古以来,广东攻广西难,广西下广东则易。西江是从广西流向广东的。广西的军队只要顺流而下,突破肇庆的小三峡天险便可直下广东的精华珠三角地区,而广东军队要攻广西,必须逆流而上――如果没有纤夫背纤的话,上行的船只几乎是无法通过小三峡的。
对伏波军来说,小三峡的天险却不足为凭。机动船只逆流上行,小三峡的水深条件又足以使河川炮舰直抵肇庆城下,
尽管根据侦察报告,肇庆的明军有水师营,但是总兵力不过一千二百多人,船只不过一百多条,且多是适宜内河航行的百十吨级的小船,和伏波军内河舰队硬碰硬,则必败无疑。
如此看来,明军会用什么手段来截击他们呢?朱鸣夏知道,肇庆是明军在两广的重要支撑点,丢失肇庆就意味着丢失广东,熊文灿若想对朝廷有所交待,必须守住这个地方,否则他不但乌纱不保,连人头都岌岌可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