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甲点点头,含蓄的笑道:“你这个常务检察官,等于就是最高检的检察长。听起来的确威风。不过现阶段只能算是个光杆司令。组织处已经批了编制给你,可以正儿八经的要人了。不过人员培养,制度建立,部门协作等等都要你白手起家,实话说难得很啊。不过你放心,你有难处,会里都会尽量帮你的。”
第二天,正式的任命就下达了。沈睿明家的女仆从前跟着读书人的爹读过些书,知道自家首长升了大宋的御史大夫,自然喜不自胜,连带他的波斯女仆也兴奋不已,虽然这女仆不知道啥叫“御史大夫”,但是主人升官总是好事。
沈睿明却知道职位高,责任更重。自然没敢闲着。先是私下拜会了姬信。别看姬信位不高,权不显,几年来默不作声的鼓捣一个“土著权利保护协会”,不争不抢,反而养出了莫大的人望。超脱的地位和专业素养,隐隐约约就有法学会二把手的意思了。
两人就人员来源和培养机制进行了一番探讨,最后决定由姬信负责教材和案例的编纂,而沈睿明负责为司法口招兵买马――并不仅仅为检察官办公室。
马甲给他这个甜头自然不是平白无故的,现在法务省百废待兴。归化民司法干部比本时空的大熊猫还稀少,沈睿明想要日后顺利转正,这“附带的任务”也得办好。
要大量扩充就牵扯到人员来源的问题,要说本时空最理解司法的,除了元老们就属像王兆敏那样的刑名师爷了。而师爷这一行当又以绍兴为魁首,沈睿明是上海人,一口吴语与他们交流起来倒是无碍。
别看很多元老对绍兴师爷这样的旧体制人员抱有很大的成见,但是在沈睿明看来,这些人算是少有的能理解法律概念的专业人才了。他们的“奸猾”主要是环境造成的,单论职业素养来说并不差。
问题是这样的“人才”并不多,一座县衙门只有一个,全国的刑名师爷,连在幕的、失业的、学幕的,加起来大概还不到一千人,整个广东充其量也只有几十个。原来海南各县的刑名师爷大多留用在法务省内,加上留用的部分府、县衙门的刑房书吏――这些人连现有的职位都填不满――更何况这些人大多积习甚深,和元老院期望的“新人”标准相差甚远。
司法是国之重器,马虎不得,沾染旧社会习气的人不能大用,更不能安排在重要岗位上――元老数量的有限使得监督不可能面面俱到,而司法不公的情况若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不但危害元老院的形象,还可能引发社会动荡。思前想后,沈睿明还是决定从头开始培养归化民,所谓一张白纸好画图嘛。
第二天下午沈睿明前去拜访了杨云――归化民的干部人事安排都在他手里。
杨云对这样“新店开张找伙计”的元老见得多了,他们总是热情似火,然后痛陈本部门对元老院的大业有多么重要,多半还带着点“小礼物”,至少一半的人会提出请他吃饭,三分之一的人邀请他去临高紫明楼“洗个澡”。
所以他对沈睿明的套路完全视而不见,照例把“可分配人员”表格浏览了一遍,又计算了各部门最新的需求申请和企划院给定的“优先级”之后,杨云批给了他二十五个人。
“现在干部紧缺,你就先凑合一下吧。”
“人数倒还凑合,毕竟广州那边的公务员考试也招了不少人。”沈睿明大致看了看这些人的人事资料,“不过他们都是要作为种子的,这履历似乎太空白了……”
这二十五个人都是芳草地行政干部培训班毕业的学员,从履历来看,大多是芳草地的学生出身,少量是工厂优秀职工提干,总得来说就是大多没有经过太多的历练。基层经验欠缺。
“我这里的能力止于此了。”杨云说,“如果你要基层经验较多的干部,那得去马袅农讲所去弄――农村干部培训这块他们做得还是不错的。”
沈睿明心想那不是杜雯的地盘么?马袅农讲所现在的正式名称是马袅农村基层干部学校,是杜雯把持的社会工作部的地盘。别看社会工作部隶属于民生劳动省,实际却是个独立王国。而在农村基层干部的选拔、培训和任用上,社会工作部更是有极大的发言权。
杜雯和法学会并不对付。《启明星》上经常有杜雯的署名文章:“警惕讼棍乱国”、“以法治名义给反动阶级提供保命符”、“严防资产阶级法学腐蚀我们的肌体”之类的文章。公开抨击“依法治国”的元老她算是独一份了。
“干部调配不是人力资源部门统一进行的吗?”沈睿明想到去见杜雯,满心的不乐意。人能不能搞到不说,去了之后少不得听上三十分钟的对“资产阶级法学”的批判。问题是按沈睿明的理解来说这批判全不在点子上――这主要是屁股问题,而不是理论问题。
“理论上是这样,但是农村基层干部这块,其实我们只是承办组织手续。”杨云说道,“具体的人事安排,社会工作部的建议权是主要的……”
“找她要人,这不是与虎谋皮吗?”
“这也不见得,”杨云微微一笑,“反过来想一想,把司法这个专政的刀把子掌握在可靠的工农干部手里这个诱惑也不小吧……”
二百三十七节 续招兵买马
沈睿明虽说对去见杜雯不感冒,但是思前想后,觉得杨云的建议不错:法学会几乎人人都有外派巡回法院的经验,属于元老中对基层社会情况相对了解,但是对于归化民干部培养就是两眼一抹黑了。
杜雯自盐场村就开始培训讲学,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前段时间勋素济的文章沈睿明也仔细看了,倒不是对下乡本身有什么兴趣,而是重点查看了归化民干部的表现――这些人的表现很大程度上能看到未来司法归化民的行为模式。在他看来,杜雯所培养出的干部是执行能力最好的一批,当然也存在手段粗暴,不够灵活等缺点,但沈睿明觉得,这些人来当法官反而能够人尽其才――只讲法律不讲情面,才是当好法官检察官的最高原则。
杜雯很忙,经常各地游走下乡,不过这几天回临高述职,沈睿明赶紧让秘书去预约见面时间。
“小沈你来了啊”杜雯从文牍中抬起头来,“你不是要去广州了吗,怎么有空上我这个地方来了?”
他的来意,在约见的时候已经说明了。和杜雯约见,不能简单的说“谈一谈”、“聊一聊”之类,必须说明主题。这规矩大得简直赶得上几位“相”了。
沈睿明瞄了眼桌上“铁人”的石膏像和宽大的办公桌后墙上悬挂的若干位领袖的画像,有点紧张:“这不是怕您太忙,找着空档就赶紧来拜访了嘛。”他接着说:“我就开门见山了,主要是在司法干部上需要你的帮助。”
杜雯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对于如何说服杜雯,沈睿明是做了充分的功课的。杜雯对什么“依法治国”是不感兴趣的,但是她和马督公一样,对基层控制力是非常看重的。所以就从这方面入手。他想了想,说道:
“这次大陆攻略展开之后,我们的地盘扩大很快。但是问题也不少。就说我们司法界的情况吧:虽然我还没到广州,但是广东方面的报告还是看了不少的。总得来说,除了县城的核心区域,大部分大方都处于无法状态。有宗族存在的,由宗法管控:这还算好的。更多的是由地头蛇等黑恶势力把持。老区海南的情况稍好些,但是百姓的司法观念淡薄,相比我们的‘官府’,更信任当地长老一类人物。相比之下纯粹的移民村落比较好,毕竟村落都是重新组成的,干部得力,我们的制度落实到位。”
杜雯没有接话。
“但是。”他重重叹口气,“我们的归化民法官太缺了。自元老院进驻广州以来,原本大量在大明统治时期被忽视的案件,我们基本都捡起来了。这第一是为了与旧社会划清界限,显示元老院的先进性;第二也是加强基层建设的重要举措。毕竟我们的很多施政是需要法律座位后盾的……”
杜雯脸上露出了不以为然的表情。沈睿明知道杜氏理论的“终极奥义”没法院和检察院什么事的。所以他决定不在这上面太纠缠太多,直接进入主题。
“老百姓长期在明国的统治下,旧思想根深蒂固。我们崭新的司法制度起了很大的思想冲击的作用。效果是非常显著的。问题就在于我们的人手不够,检察官还好说,目前用警察机关来暂行替代――法官就是大问题了。目前广州就两位元老法官坐镇着,当然我们法学会这几年也带了些徒弟,不过你也知道这对于一个五十万人口情况复杂的大城市是杯水车薪。特别是下一步我们要在整个珠三角建立起核心区,对司法人员的需求就更大了。”
“所以你就把主意打到我这来了?”杜雯不急不慢的说。
“这话说得就见外了,大家都是为了广大劳动人民的福祉努力嘛。”沈睿明知道对杜雯说“为了元老院服务”没啥效果。
“呵呵,为了广大劳动人民福祉?那为何到现在连劳动者权益保障法都没有拿出来?”杜雯敲了敲桌子。
沈睿明一时语塞,归化民劳动权益到现在还没有出台法律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是目前各部门乃至各工厂都有自己的一套规定,现在出台法律影响太多;二来劳动者权益属于人权的一部分,而人权必须和社会发展接轨,现在的元老院政权还不能说有多先进,搞这一套还不是时候。
“好了,我也不和你深究这个了。”看到沈睿明支支吾吾了半天,杜雯说:“你们搞的法律总是要比封建社会反动阶级那套强的,当然你们要是搞成资产阶级护身符那一套,我就恕不奉陪了。
沈睿明赶紧说:“那是自然的,我们法学会的宗旨就是依法治国嘛。不论当事人是出身于哪个阶级哪个背景,我们都是一视同仁的,不偏袒富人也不会偏袒穷人,一碗水端平。”
杜雯沉吟了下说道:“我记得广州已经开始招考公务员了,司法口的招考数量也不少――为什么不立足本地来培养呢。海南人口就这么点,识字方面也成问题,行政干部尚且不够,要招满司法方面的人才更无从说起。”
“事实上还是招了一些人的,但是不敢多招。”沈睿明说,“这方面我是有顾虑的。司法口招生的时候来了很多人,大多是有宗族背景或大商人背景的。你也知道,在大明的社会环境下,能读书的人很少是穷人,至少是小康之家才能供养的。司法是国之重器,这些人不必说都是家里指望‘朝里有人’的了。这些人我们不能说不要――毕竟识字率摆在那里,但是不敢全用他们。否则司法界就成这些人的后院了。但是这样一来能选择的余地就很小了,贫民们基本没有识字的,从头开始培养太费力气,现阶段没这个精力。只能从广州城的小商人,手工作坊等有一点闲钱能供着上学的良家子中选择,这样的人少之又少,堪堪挑了不到百人。其他的都给行政方面的挑去了。”
“所谓的良家子弟,不过是些软弱的小资产阶级分子,小沈啊,你居然认为他们是可靠的,真是……”杜雯开始摇头了。
沈睿明心中一喜,这样的谈话,最怕对方无话或者毫无表态性发言,现在杜雯直接批评司法口公务员考录,就说明她对此事有兴趣。
“你说得当然有道理。但是我们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矮子里拔将军,不让大地主大商人子弟和宗族分子占据的比例太高。所以也希望社工部能给我们调派一些政治上可靠,有基层工作经验的干部去广州充实司法队伍。”
“你说得我明白了。”杜雯说,“不是我说你们司法口这些人,尽整这些虚的东西。假模假式的弄个法庭,还要检察官、法官、公诉人外加装模作样的辩护律师――要多虚伪有多虚伪。法庭应该有,那就是直接审判的革命法庭……”
沈睿明对她的“法院检察院就是刀把子”的理论不敢苟同,但是此刻有求于人,也不能反驳,只能默默的听她痛斥“资产阶级司法的虚伪性”。
杜雯这一番高谈阔论持续了差不多十分钟,这才转入正题:
“你的关于保持司法队伍纯洁性的想法是很好的,”她突然抛出一句肯定的话语,让沈睿明瞬间有些不太适应,只好随声附和了两声。
“但是你这个缺口――社工部是补不上的……讲习所培养出的干部数量有限,而且我也不可能把干部都给你――海南各地干部都是不足的,给不了你几个人。”
沈睿明心中一喜,有戏!他赶紧道:
“这个我也想过了:从海南调一些基层干部,作为广东的司法干部的基础。加上我们司法口原有的干部,这样就可以形成队伍的基本核心。有了这么一个政治上可靠,业务上熟练的核心,就能大概保证司法口的新干部队伍不会跑偏了。从广州招的那些人经过培训后跟着这些人边学习,边工作。先把架子搭起来,再慢慢的扩大队伍,提高业务素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