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1802节

既然摊开了说,刘三反而去了“按剧本走”的种种桎梏,心里反而一松。张岱是个聪明人,甚至可以说比大多数元老都聪明。自家这点小伎俩,真正是班门弄斧!

说到底,大家还是想让历史名人折服于自己,享受那种凌驾于名人至上的快感。

“因为你有莫大的文名。说出来的话,对那些大明的官僚儒生来说,更有信服力。”

张岱微微点头,这个他懂。

刘三酝酿了下感情,说道:“我大宋元老院,远承殷商天命,近续大宋法统,此番回归华夏,为的是要带领炎黄子孙往前大跨一步,让我华夏在接下来的两千年里,继续领先世界诸国。不管是这岭南,还是江南、淮南、河南,包括长城内外,白山黑水,大漠东西,但凡汉唐旧疆,我们终究是要统一的。但我们放眼望去,就算是华夏人文荟萃之地,那些所谓社会精英,在我们看来不仅是井底之蛙,还自欺欺人,或许对蝼蚁来说,猫和大象是一样重——都可以一脚踩死它。但某些蝼蚁,连‘可能被一脚踩死’这个概念都没有。对我们来说,踩死一只蚂蚁和踩死一片蚂蚁,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对我们预想的新华夏来说,少死几个人总是好的――尤其是那些受人蛊惑,本来可以在新华夏得到新生的百姓。”

稍微顿了一顿,刘三才肃容对张岱说:“而先生是一个愿意睁眼看一看的‘大明精英’。”

“在下家中三代为官,世受皇恩……”张岱虽然听了颇有感触,但仍然表明了立场。

刘三打断道:“我们并不在意你是否投诚。只是希望明朝内部有那么一些人能够认识到我们究竟拥有什么样的力量。”

不在意我是否投诚,但希望我能看清楚澳宋的实力,并把这份观察的结果带回去,带回江南,带回士林,带回大明。归根结底,澳洲人确实不指望我是否投诚,他们指望的是在更多的人意识到澳宋的实力后会在将来选择投诚啊!

这份结果是否应该带回去呢?想想张溥对自己的叮咛,还是应该带回去啊——大明朝堂,上下内外,对东虏无知,对流寇无知,对西夷无知,对澳洲人更是无知,“连‘可能被一脚踩死’这个概念都没有”。是无知而亡,还是知敌而降?

他一时陷入了深思。

“我看,我们说服他很难……”刘三灰溜溜的对刘翔说,顺便把下午的会面过程讲了一遍。

“算了,人毕竟是宿儒,论玩嘴皮子咱们哪里是他的对手……”刘市长此刻不得不扮演安慰者的角色――毕竟这剧本主要是他搞得。他转换话题道,“至少他现在去临高的心情愈发迫切了不是。”

“这倒是。”刘三还没有从失败感中缓过劲来,“他在等我们的船票,船票一到就起身。”

“咱们的确辩不过他,不过不要紧,让事实去说服他吧。”

张岱回到梁府已是黄昏,回到自己下榻的小院,他回忆起今日的会面,说起来,髡贼还真是一群“妙人”。他现在愈发肯定的一点就是,髡贼绝不至于扣留自己,不但不会扣留,还会好吃好喝一路伺候周到的让自己游览临高,充分的让自己看这“澳洲景”。

这群澳洲人,倒是“制度自信”的很!

实话说,他并不太相信各种消息中吹嘘临高是“人间天堂”、“千百年未有的治世”――这牛皮吹得未免太大,除了谁也没见过的三代圣王之世,即使汉唐盛世,亦免不了冻馁之人,逢到饥荒,也少不了饿殍满路。这刘大夫吹得“生产力”真能解决这些?

想来,不过是因为他们治下州县少,人口亦少。又有些奇技淫巧的法子,能造许多玩物还取大把的银子。纵然有水旱灾荒,亦可从做生意的盈余中拿出贴补罢了。

这法子,用在一州一县固然使得,治下州县一多,便会顾此失彼――何况他们再能赚钱,总不见得把天下黎庶的生计都包揽下来。就说这广州,虽然入城几个月来气象一新,但是乞丐亦未绝迹,因为战乱,四乡流民逃入的倒增加了不少。市井穷苦大众,虽得粗安,也不见得安居乐业。

澳洲人又是如此的穷兵黩武,小小的琼州,供养数十万大军,又造炮,又造大船,花钱似流水,能有多少银子花在民生上?想来临高是澳洲人的京城,必是不惜金钱人力,装点一新,用以粉饰太平――不外乎当年隋炀帝故伎――出了临高,可就未必如此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到底如何,自己且先去看看。(未完待续。)

二百三十四节 新来的法官

这天中午的时候,法务省的沈睿明元老临高抵达广州。

作为法学会的一员他来到广州是为了加强广州的司法领域的工作。原本广州城里司法界的元老只有一个梁心虎,忙得脚不沾地不说,活也干得差强人意――毕竟司法口本身也没几个像样的归化民工作人员,梁元老本事再大也施展不开。

原本城里的法律工作就不少,巫蛊案告破之后,按照刘翔的思路又要公审公判,作为“普法”教育的重点案子来抓;连带着还有“新生活运动”、“风俗业整顿”、“社会治安强化运动”、“工商业新秩序”和“清理田赋”等一系列社会经济改造运动――这些都需要大量的司法工作来为之服务。这么一来,梁心虎可就招架不住了,和马甲在电报里一诉苦,就把沈睿明给调来了。

沈睿明在D日前不过是个本科毕业没多久的小律师,生活平平淡淡。偶然之下得知虫洞的事,那颗建立后宫的粗胚心立刻就被激活了,辞去工作就南下投奔光明了。D日之后几乎法学会所有人境况都不佳,沈元老只能勉强在法学会混日子――他那法学学位是在某海事大学拿得,在讲究出身四大家的法学会里简直就是歪门邪道。要不是他好歹把司法考试考了出来,还正儿八经的有了律师证,他差点就沦落到和安熙称兄道弟的地步了。

沈元老和法学界的大多数同仁一样,一边当到处“借调”的“基本劳动力”,一边在法学会干活,参加各种法律的编纂工作。随着统治区地盘越来越大,司法实践活动愈来愈多,对法学人才的需求量也大了。仲裁庭成立之后,法学会里的成员才算是摆脱了“兼职”工作,被充实到了各个巡回法庭去工作。

元老院提倡“依法治国”,但是掌握现代法律知识的人却不太多,地盘小的时候倒不觉得有多匮乏,统治区一扩大,立马就显得捉襟见肘。

按照司法和行政分离的原则,地方行政首脑是不过问司法实践工作的,但是地盘一天比一天大,法学口的元老却多不出来――至于归化民干部,因为法学口在人力分配上又处于最低一级,没培养出几个人来。

于是乎,一直被人视为“废物”的法学口元老变成了香饽饽。为了满足各地方的需求,法学会制定了巡回法庭制度,将元老院管辖下的各个行政区域按照人口多少划分为多个巡回法庭管辖区,定期巡回审理案件。

法学会除了走不开的马甲长期驻扎临高外,其他人轮流出差,其他人一年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分散在各地,包括台湾、济州和越南等地,最近加上了广东。江南山东还未建立完整政权的地方是不用去了,在有当地官府的情况下抢了对方生意不是明智之举。

沈睿明接到去广州通知的时候,正从济州岛回临高的班船上下来――他刚刚结束了为期三个月的高雄-济州的巡回法庭审理工作。

接到这个通知虽然有些突然,但是也没觉得太意外。大陆攻略一展开,法务省的工作重点自然就要转到大陆方面去了。

既然接到了通知,沈睿明一下船,连家都没回,直接去了法务省,找到了马甲。

“你辛苦了。不过接下来的任务只会更辛苦。”马甲开门见山,“你拿到通知了?”

“拿到了。”沈睿明点头,“如果你没有什么具体指示的话,我明天就出发。”

“不要着急。”马甲说,“广州堆积了无数的工作,你早去一天,晚去一天并不要紧。我们得先把事情给理顺。”

沈睿明明白马甲说得“把事情理顺”是什么意思。严格说起来,元老院的法律机构一直是一个“办事机构”,秉承着“头疼医头,脚痛医脚”的原则,运用的法律体系不但不完善,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的混乱。当然这不是法学会的问题,而是现实不得不如此。

沈睿明道:“仲裁庭的格局太小,而且名不正言不顺。以前是没条件,因陋就简,现在广东在手,地盘扩大不只一倍,人力上更是有了本钱。再维持权宜之计的旧体制好像就说不过去了。”他又补充了一句,“会里的同仁们都是这么议论的。”

“因为大家都有这个想法,所以我们法学会准备开个扩大会议,正式弄个章程出来,讨论一下我们今后的体系和方针。”马甲看到沈睿明眼里有了喜色,心想年轻人还是沉不住气:“马国务卿的意见呢,是要我们搞一个完整的法律体系了。当然,是搞成TG式、德国式、英国式还是美国式,这要我们提议案,走完程序才能决定。”他满意的看着瞪大了眼睛的沈睿明,“你且回去研究研究,后天我们开会。”

法学会的扩大会议异乎寻常的火爆。不但仲裁庭的成员到齐,法学会的成员更是一个不拉,反正只要有点法学背景,各路牛鬼蛇神纷纷出动,都想在未来的体系中占有一席之地。

“咳咳,大家都说说吧,有什么想法都发表。”马甲见来得人比估计还多,嘴角不由得微微露出笑容来,看来元老们对法律这个顶层设计还是很看重的。法学这一行当将来大有可为啊!

眼见着大家都还有些迟疑,马甲又说:“虽说现在体制改革了,仲裁庭等于是最高法院和最高检察院的结合,但是具体怎么搞,也还没理顺清楚,执……内阁的几位也想听听大家的看法。”

安熙作为马甲心腹第一个发言:“所谓法律体现的是统治阶级的利益,在本时空,就应该体现的是元老院是广大元老们的利益。”与会元老纷纷露出了这不是废话的表情,安熙见没人接话茬,只好自己接下去:“要说维护统治,莫过于英美法系。”

“英美法系的优点很明显,运用方法灵活,普通法和衡平法相结合,不拘泥于形式,当然美国式的比英国式的更好,制定法较多,相对符合我们的法律习惯。更重要的是最高大法官拥有法律解释权……”

“咳咳,美国式体系确实有独到之处……大家还有什么看法?”马甲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安熙这人啊,虽然很会奉承,但是在领会领导精神上面差了那么一点。

作为法学会的一分子,他自然是更喜欢美国式的体制。言语中也多次表达过这个意思。问题是元老院不喜欢。架子还没搭好就想着把手伸到解释权,不怕扯着蛋么,况且在场的还有非会内的元老,传出去影响不问可知。

第二个发言的是许可:“诚然,英美法系的一大优点是入门门槛高,需要大量的实践和知识储备,将来垄断这一行业的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那些元老后代们,那些没有继承席位的后代们可以大量进入行业,也算是一种保障,但是――”他顿了一下,“但是入门门槛高更有可能会带来大资本影响控制司法的倾向,有钱人请好律师很容易脱罪。将来的国家肯定是多民族的大帝国,经济水平差距大,要是让人觉得司法偏向有钱人还好说,要是引发了别的矛盾,那可是贻害无穷啊。”

沈睿明接着开口:“元老后代一个个进入司法领域,再加上家族内拥有元老席位的成员,这就是新时代的法律门阀吗?到时候大家政权夺利,咱们的法治还搞不搞了?”他越说越激动,弄得安熙想说的“那就立法禁止元老后代进入司法领域就好了”都没有说出来。

最后还是马甲拍了板:“英美法系的精英、门阀化确实是个大问题,生搬硬套肯定是不行的。退一步说,现在这个时空我们上哪去找那么多有经验的法官?同志们,十年内我们是要搞定整个中国的,这么大的盘子到时候我们能拿出多少菜?”

马甲一席话算是彻底枪毙了英美法系派,单论大陆法系的话沿用旧时空体制就成了比较现实的选择。目前元老院的法律体制还是相对混乱的,仲裁庭庭长由元老院主席任命,仲裁庭既是最高法又是最高检――此时元老院的检察院还没有踪影,不过是仲裁庭下设的一个办公室而已。在过去元老院统治仅限临高一地的时候,自然没有那么多案件需要专门设立检察院,一个检查办公室足矣。而在接连占领多地的过程中,又以军事审判为主,元老院自然也没有心思关心“***敌人”的司法权利,几个归化民干部按照首长给的罪名判了就是。而有几百万人口的广东成为大宋领土后,案件数量成指数型增长,检察办公室这几个人自然是不可能应付这么多,况且还有海南除临高外的各府县需要处理。因此目前案件公诉和建国初期一般,主要由慕敏管理下的国家警察代行职责。(未完待续。)

二百三十五节 顶层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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