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1779节

“也幸亏姐姐你在,换作其他人大约是要抓瞎了。”月婉低声道,“东西现在不能动,焉知澳洲人在外面有没有设圈套?在这里藏一时还不要紧,若事由紧急,一把火烧了就是。只是这个女孩子没了,访春院又遭了难,再寻一个可就难了……”

“这不是急务,”月婉眼含忧色,“请姐姐回去转告公子:凡事还是先站稳了脚步再说。髡贼毕竟与大明不同……”

练霓裳收队回到警局,先找慕敏汇报了情况,慕敏听完她的报告,点头道:“你做得不错。可是犯了一个错误。”

“我知道撞门进去搜查有些冒失――”练霓裳以为首长要怪罪她不经请示就直接撞门进去搜查的事。

“不是。”慕敏说,“临检的权力在你,你觉得可疑,当地又确实是访春院的范围,进去搜查并无不妥――元老院可不承认有什么法外之地――只是临检讲得就是突然性,让嫌疑分子猝不及防,来不及隐匿他们的罪证。你和那月婉在前面纠缠了这么久,便是真有个大活人,他们也藏起来了。”

练霓裳顿时恍然大悟,想到月婉在前面又是磕头,又是说好话,再来训斥处罚婢女,打了四十再打二十――原以为是为了讨好自己或是趁机泄愤,原来竟是为了拖延演戏!不由的脸涨的通红,双拳紧握,又悔又恨道:“想不到竟着了她的道!”

“你也不必自责了,”慕敏道,“这女孩子的生辰八字的确很可疑。你在报告里把她的八字和属相都写上,我们会请专家来研判一下――这事到底和冒家客栈那案子有没有勾连。”

练霓裳道了个“是”。慕敏又说道:“不过这次你们也不算没有收获,起码说明这位梁公子在访春院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以后慢慢再查就是。你去吧。”

练霓裳敬了个礼,正要退出去,慕敏又叫住了她:“那女孩子怎么样了?”

“现在在李子玉那里。看样子身子无碍,就是受了很大惊吓。明日就叫她父母具结来领回去。”

“不,这事不着急。孩子你且先照看几天――李子玉毕竟是个男人,”慕敏说,“她可能知道不少情况。等她平静下来你再和她谈。”

练霓裳走了之后,慕敏打了个电话给午木,将访春院里的情况告诉了他。

“虽然没发现什么可疑的迹象。不过从月婉等人的表现来看,他在访春院的外宅里肯定有问题。”

“我这就安排人手去监视。”午木说。

李子玉将明女带回警局,先到食堂弄了些热饭给她吃――访春院里不许琵琶仔们随意吃喝,吃得即少不说,里面往往还加入各种药材,据说都是“将养姿容”用得。让她一直觉得肚子饿。这会见了热腾腾的饭菜,竟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李子玉说了几声慢些吃。颇为爱怜的看着这个朋友的外甥女。明女也是他打小看大的,还没留头的时候便跟在他们后面叫舅舅。自己和张毓他们经常逗她玩。看着她吃饭又想起她幼童时天真可爱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柔情来。

只是这孩子放在警局总不是事,但是叫曾卷领回去又不合法――曾卷不是监护人,至于叫她父母,那岂不是才出狼穴,又入户口。何况明女的继母还有贩卖人口的嫌疑。

练霓裳回来,将慕敏的意思说了,李子玉道:“组长你工作这么忙,哪能让你再帮忙带孩子!不如我带回家去,让我娘照看便是。”

练霓裳一听,正合心意。不过她想了想又道:“这怕是不妥,你和这孩子有旧吧?若是带到你家,将来办理案件的时候难免有站不稳的地方。”

李子玉听她口气,并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当下感激道:“不要紧。她又不是我亲戚。这孩子如今是证人了,没处去,我这个办案的警察不带回去,难道送到皇华寺那个鬼地方么?”

当下便决定让赵贵先送明女去李子玉家。李子玉又嘱咐了赵贵几句。便起身去找曾卷――即是报喜,也是让他能及早放心。

练霓裳没了看孩子这个负担,干脆不去宿舍休息了。又回访春院去“现场办公”。她在局里先将法律手续办妥,签发了一张拘捕令,正式将访春院内韩乔姐、黄相、慕云、姚嫂等一干人全部拘捕到案,逐一审讯。

韩乔姐在市局转了一圈,又被送了回来。原以为已无大事,没想到一回来便要“过堂”。带到花厅上一看,不由得面色惨白――有这几个“魔王”在,自己今日不死也得脱层皮!(未完待续。)

二百零三节 拷问

练霓裳当初因为家庭变故,几乎沦落风尘,因为对老鸨之类极为憎恶。明明审讯科里有受过现代审讯技巧培训的归化民警员,她却偏偏点了解布辽等几个过去留用的皂班衙役――都是心狠手辣的用刑老手过来讯问――关键是还要杀杀老鸨的威风,打破她们在妓院中有“生杀予夺”大权的心理优势,否则妓女心有顾虑,难以打开突破口。

解布辽见练科长点自己的名,紧着巴结还来不及,何况这韩乔姐当初得罪过他,这种堂而皇之公报私仇的机会岂能放过。练霓裳也不怎么懂审讯,就由解布辽安排,她问过几句姓名年龄之类的话,解布辽便带着下手上去,二话不说先将韩乔姐衣裙剥下,赤条条如捆猪一般捆在长凳上,篾条编得小板浸了凉水,上来便是四十小板。

解布辽这种公人都是家传的手艺,下手轻重都在收放自如,从前他年轻的时候曾经院里一个“妈姐”相好,这妈姐过去亦是院中的老举,年岁渐长生意不好,便沦为仆役。解布辽原有意花几个钱給她赎身。没曾想韩乔姐狮子大开口,非三百两银子不办。这事就黄了。后来妈姐病死,解布辽一直耿耿于怀。

所以这会下手即重又狠。可怜韩乔姐平日里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当老举的时候又是红倌人,没吃过太大的苦头,这顿小板直打得她魂飞魄散,连“救命”二字都叫了出来。

众老举、豆粉水、妈姐一干人都聚在厅下,见平日里威风八面,说一不二的老鸨被打得皮开肉绽,赤条条入条快要涸死的鱼一般在长凳上打挺惨叫,心里不由得暗暗称快。那些韩乔姐平日里的亲信:慕云、黄相等一干人,则面色惨白,几欲晕倒。

练霓裳却暗暗诧异,她原还担心这些旧公人因为过去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会对韩乔姐这样的老鸨手下留情,可也没想到这前公差居然如此的卖力。从韩乔姐声嘶力竭的呼疼和求饶和她不顾绳索捆绑的拼命挣扎来看,解布辽别说放水,还加了料。

四十板打完,韩乔姐已经是幽幽然只剩一口气了,屁股和大腿如发面馒头一般肿起数指高,淤青发黑。

练霓裳皱眉道:“你怎得打这许重?打得这般模样,再拷问的时候又如何用刑?”

解布辽哈了哈腰,毕恭毕敬道:“科长您老有所不知,这班老鸨龟奴最是刁恶,这一上来不打掉他们的威风,决不会老实。再说您老是个女子,那老鸨必存了懈怠轻视之心。所以小的給她点苦头尝尝,所谓官不威,爪牙威!”

练霓裳摇头道:“虽说如此,接下来又如何用刑?”

解布辽笑道:“这有何难?若要行杖,小的先几板子給她屁股上开个花,让她双股的淤血先散了,行杖行鞭,再打个四五十也不会出人命,最多留个板花下来――她一个老举出身的鸨子,还能在乎这个?若是科长垂怜她,小的这里有铁链,先叫她跪上去回话,再不老实,套上拶指,先拉上一把,任她是铁人也得开口!”

他说得此气闲神定,让刚刚回过神来的韩乔姐听得肝胆俱裂,顾不得双股如火烧火燎一般忙叫道:“奴婢愿招啊,求老爷饶刑!”

练霓裳扫了一眼下面跪着的韩乔姐的大小亲信们,一个个面色惨白,脑袋缩得恨不能掉到脖腔里。老举们则一个个探头张望,开始交头接耳的说话,有得甚至露出了些许笑意。

这板子打得有效果,练霓裳心想。

因为接下来要问的事情牵扯到案件,练霓裳不得不放弃“公审”这个戏码――好在今天这次事情一出,访春院就是整顿风俗业中的反面“典型”,到时候怎么料理韩乔姐都不在话下。

审讯的重点是访春院与梁公子之间的关系。韩乔姐原不敢说,只说是因为月婉的关系,梁家对访春院有所照顾。这话在练霓裳看来倒也算合情合理,只是这话能糊弄外来的归化民干部,却糊弄不了本地土著。解布辽知道她家与梁家素有渊源,便说韩乔姐不老实,用蘸水的牛皮鞭子又抽了几鞭。

这几鞭抽得原就淤肿不堪的屁股顿时皮开肉绽,差点叫韩乔姐灵魂出窍,杀猪似的嚎着叫饶命。满院人都听得打冷战。

“你叫姚嫂拷打女子,逼良为娼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要受这罪?”练霓裳平日里很严肃,感情少露于表,此时却觉得心中痛快,调侃起韩乔姐起来。

“都是奴婢该死,奴婢愿招啊。求老爷饶刑啊――”

韩乔姐哭哭啼啼,再也不敢隐瞒,招认说梁家的确是访春院的后台之一。之所以说之一,那是因为梁家对家声看得很重,不愿直接为娼家撑腰。平日里若有什么结交官府、缙绅的事情,都是由钟家出面。

钟家在广州城里,勉强亦可算是缙绅一流。这家的家主钟艾教钟老爷祖上原是乡下的地主,祖父进城经商发了横财。子弟念书,出了几个秀才,算是衣冠中人了。钟艾教自己考了个秀才,一直考不中举人,到了四十多岁干脆捐了个监生。钟老爷家里有钱,又和文阑书院的掌事莫容新结了儿女亲家,混上了文澜书院的院董之职,堂而皇之的也混入了“缙绅”之列了。

钟老爷这种缙绅和梁家自不能相比,不过正因为他们出身低微,多少还有点破靴党的做派,许多事情正经缙绅不屑不能去做得,正好叫他们去出头。有一回梁家老爷子的小妾过生日,钟艾教钻营了她身边的一个丫鬟,让自家太太与梁老爷的姨太太拜了姐妹,搭上了梁家这条线。

除此之外韩乔姐就所知不多了。韩乔姐和钟家的女眷走动很勤,和梁家的女眷却完全搭不上关系。不过,访春院过去有几次遇到为难事,都是通过钟家通过梁府的势力解决的。梁存厚梳拢月婉也是钟家在其中穿针引线。

“梁存厚号称素来不近女色,为何要梳拢月婉?”练霓裳问道。

韩乔姐龇牙咧嘴,忍着痛道:“男人哪有不好女色的。只不过他家规矩大,不许随意勾连行院女子,若不是给他家为妾为婢,也得卖绝了身子在他家做家伎――梁家自家便蓄有戏班子。当初钟老爷说梁公子要梳拢月婉,奴婢都吃了一惊呢。”

四年前,月婉十七,已是本地极红的清倌人了。不少缙绅老财都想梳拢她。韩乔姐自也是待价而沽,准备卖个好价钱。没想到钟老爷却悄悄的来访春院,说梁存厚有意要梳拢月婉。

“铺房间”的代价是六千两银子。这个数字虽不比其他财主来得更多,但亦是中上水准。韩乔姐有心想来个“价高者得”,奈何不敢得罪梁家,便忍痛答应了。

梁存厚梳拢月婉之后,立刻大兴土木,将访春院的一处偏院修缮一新,金屋藏娇起来。

“……她那里用得仆婢全是梁府派来得,虽与奴婢院子有门相通,平日里关防甚严,除了从奴婢院中取些酒食、衣饰外,几无往来……就是月婉,奴婢也是十天半月方能见到一两回。”

妓女老鸨都是极善察言观色之人,虽说此时深受苦刑,疼痛难耐,但是从练霓裳的讯问内容中还是感觉的出澳洲人对梁家有所企图,因而赶紧加以撇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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