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的骨干,是原来起威镖局在本地从事“坐店”和“护院”业务的镖师。他们人数不多,但是对广州的社会民情非常熟悉,起威作为元老院最早控制的传统企业,其人员自然属于“政治上可靠”。
另一部分,则是留用的原来快班衙役,正役白身都有。侦缉队经过几轮清洗之后,留下的都是“历史罪行小,无血案”的,这批人元老院认为不甚可靠,但是他们对广州的三教九流,城狐社鼠的情况极其熟悉,对警务工作很有用处。也就补充到了刑事科来了。
派去的两个刑警,一个便是快班的留用衙役高重九,另一个是原来起威镖局的镖师李镇国。
李镇国是个地主子弟,从小喜欢舞枪弄棒,十二岁时已经能把一柄单刀耍得虎虎生风、泼墨不沾,十六岁那年,李家与邻村富豪因地产纠纷发生矛盾,对方收买土匪将李镇国的祖父、父亲刺杀。李镇国一怒之下将对方多人杀死,家乡自然是待不了了,带着家人改名换姓奔广东来投奔同乡了。从此就在起威当上了镖师。
他因为家庭出身关系,耐不得走镖的劳苦,却比较能言善道,常年在城里“坐店”,与地面上形形色色的人都有接触,对各种鬼蜮伎俩非常了解。所以在进城之后,就把他列为刑警的重点培养对象。慕敏和乌项都亲自带过他处理过一些案子。
这两个虽然没受过正规的刑警训练,但是过去从事的工作和刑警多少有类似之处,又有丰富的社会经验,跟着刑警实习了一个多月,对刑事侦察的思路和技巧也学习了不少,刑事科人少事多,就算是独立上岗了。
两人赶到事发地派出所,所长见总局真得派了刑警来,不敢怠慢,亲自带着他们到事发地点――李子玉和赵贵还在原地看守着。
可是到了事发地点一看却实在没什么头绪,地上一点痕迹也没留下,两人在据说发现尸体的地方端详了半天,没看到可疑的留存痕迹。
高重九是老公事了,又和李子玉和赵贵谈了谈,觉得他们不像是“中了邪”,要说天黑眼花也说不过去――尸体不是地上一块小石头,要两个人同时看花眼还真不容易。
“李爷,就算不是尸首,也是尺寸模样差不多的东西才说得通。”高重九在现场转了半天说。
李镇国点头,镖师虽是武人,但是心细如发,又是人情世故熟透,他也觉得李子玉不可能看错。
既然不可能看错,那么尸体或者类似尸体的东西去了哪里?显而易见的是不管李子玉他们看到的是否是尸体,那都不是活物,不可能自己走路,惟一的可能便是有人趁着李子玉和赵贵离开找人的空档搬走了。
既然是搬走了,说明原来不打算抛在街上,多半是搬运中看到巡警的灯笼光,仓皇之间弃尸而逃。后来发现警察又离开了,才又返回去搬运。
问题是搬到哪里去了?原本又是从哪里搬来的?
搬运尸体的人抛下尸体之后,肯定是躲在附近,看到了李子玉他们离开现场,又折返回来。他们能躲在哪里呢?
李镇国看了看周边的环境,巡警巡逻的巷子是一条南北向的长街,名叫剪子巷,旁边就是一条无名的支巷,这条小巷子没名字。在前阶段的钉路牌门牌的治安清查中就编了个号,叫“剪子巷东支七巷”,意思就是剪子巷东面第七条支巷。这条巷子并不深,站在巷口一看就知道是典型的大户人家或者寺庙的后巷,到底是一个河埠头。
在这条支巷口的对面,是另一条支巷“剪子巷西支十一巷”。两条巷虽然相对,却不是十字交叉的式的巷口对巷口,实际上西支十一巷还要往南走二十几步路。
李镇国估计着搬运尸体的人应该就是躲在“剪子巷西支十一巷”。第一,虽然事发时天黑,但事发路段很直,也没有可以供人躲避的地方,如果有人在近处,李子玉他们不可能不发觉。而剪子巷东支七巷李子玉又是进去过的。
现在的关键就是这“尸体”去哪了?没有尸体,他们的工作就是无本之木,完全是浪费时间。
李子玉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在这一小块地方打转,心里很是紧张,万一弄出个“报假案”来,自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搞不好连差事都给丢了。
想到这里李子玉不由得暗暗懊悔为什么不听看街的劝告,只当不知道就是了。
赵贵傻乎乎的站着,时不时还是抓一把裤裆。李子玉也不知道他是真傻还装傻。心道:这家伙倒是笃定!果然是人傻心宽。
这赵贵除了抓裤裆,时不时的还挥舞着手,驱赶苍蝇。
街巷里环境卫生很差,垃圾水洼到处都有,天气一转热,苍蝇自然就多。
可就这几只苍蝇救了李子玉,高重就忽然道:“李爷,你看地上!”
原来巷口有好几处地面都聚集着好些苍蝇,嗡嗡的乱转。可是仔细看,它们聚集的地方即没有垃圾也没有粪便。下面要么是泥土要么是铺路的碎石。没什么好招惹苍蝇的东西。
可是对高重九这样的老捕役来说这就足够了:没有污物,却有成群的苍蝇聚集,说明其上曾经有过血迹,而且量不会太少,虽然隔了一晚已经渗入泥土,人眼难以发现,却瞒不过苍蝇。这也符合李子玉“白布上渗出来得血迹乌黑的一大片”的说法。
昨晚虽然下过雨,但是雨并不大,还不足以将泥土内的血液彻底冲刷稀释。
李镇国二话不说,蹲下身子从随身的帆布包里取出一副手套和几根竹签和写有“大食数”的黄色纸签。在挥手驱赶走苍蝇之后,先用纸签逐一插在刚才苍蝇聚集的地方做好标记,再用竹签开始在挖掘起来,不一会,他就掘出了些黑色的泥土,凑在鼻子上闻了闻,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高重九虽然觉得这是多此一举,但是李镇国毕竟是“首长的人”,也赶紧接过来嗅了一下:有一股血腥的臭味。
李镇国并不罢休,继续往下挖掘,只是他每挖几下,嗅一嗅,便将粘着泥土的竹签装进一个油纸小袋里,又写好标签,再换一根新得竹签。
李子玉看着只觉得新鲜。连他们在干什么都不知道――要挖尸体的话应该用铁锹,就拿个竹签能挖到什么?他虽不解却依然饶有兴趣的看着。看着他一直挖了好几寸深,才从包里取出一把尺子量了量,在本子上记录几笔,又换一个地方挖。重复刚才的那一套,最后才和高重九嘀咕了几声起身。
高重九冲着李子玉一点头,笑道:“好小子,真有一具尸体!你们两个傻小子可发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节 排查
李子玉不知道这老高的“发了”是真心恭喜还是调侃,只好闭嘴不说话。赵贵倒是“嘿嘿”的傻笑了几声。
既然确认的确有过尸体,自然就要确认这里是否是案发现场,高重九和李镇国都认为不是。他们的理由都是从血迹上来得。李镇国是从血渗透的面积和深度这么认定的。慕首长说过:人的颈部有动脉静脉,一旦被斩首,就会大量失血,渗透进泥土的血液不可能这么少。而高重九多年来看多了刑场上被斩首的犯人:头颅是六阳之首,血气旺盛,脑袋被砍掉会瞬间形成喷射状飞溅痕迹。但是周边墙壁和地面上都没有。
死者是在其他地方被斩首的,然后才被移动到这里来的。问题是,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移到这里来呢?
高重九认为这不难解释,因为剪子巷东支七巷到底就是一条河涌,抛尸入河是个轻松简单的处理尸体的方法。即使过几天尸体飘起来,也早不知道漂到哪里去了。警察就算想找事发地点也是大海捞针。何况城里的河涌大多和六脉渠相通,要是漂进了暗渠,搁在哪里烂掉了,真是神仙也不知道。
理顺思路,事情便很简单了:在发现李子玉他们离开尸体折返回去之后,就躲在附近的凶手迅速回到现场,将尸体运到巷底的河埠头上,直接抛入了河涌。
所以李子玉和看街的回过来尸体已经消失不见了,尸体现在肯定还在河中。
“不但尸体还在河里,就是抛尸的凶手也还在这条街上。”李镇国有点惋惜的说道,“可惜我们这里没有狗!”
他听乌项和其他临高来得归化民警察说过,澳洲人的警察局里有可以嗅味识人,专门用来抓捕犯人的狗。只要牵狗到现场闻一闻,就能寻踪追逐逃犯,非常神奇。
但是这种狗在警察局里并没有配置――澳洲人倒是带了很多各式各样,他们从未见过的狗来到广州,但是它们更多的是随同治安巡逻队在大街小巷和周边农村巡逻,龇牙咧嘴的低声咆哮着。李镇国只是听说会有个“警犬队”,到底什么时候有,连慕敏都不知道。
虽然没有传说中的澳洲警犬,但是他们还有街闸这个东西。
这剪子巷因为长度将近有五里,为了便于设闸管理,官府过去以两条东西向的主要道路为分割,分为南剪子巷、中剪子巷和北剪子巷。每段各设南北街闸,有“看街的”负责启闭。
案发现场在南剪子巷接近南端的一头,刚才高重九来得时候就长了个心眼,叫看街的不要开街闸――本来天色微明就要开街闸了。现在,整个南剪子巷依旧被封锁着,外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除非这抛尸的凶手是个能窜檐走壁的飞贼,否则他肯定还在这条街的某个角落里。而杀人的现场也必然是在这条街的某处。
高重九这么肯定自有道理,街闸制度其实就是复活过去的“里坊”制。只不过城市已经不再是“棋盘格”,所以就采用了街闸的体制。夜间落闸之后,除了大夫和接生婆,普通百姓都不能通过,就是有权有势的大户人家,晚上也不会没事随便叫人开街闸。
这么一来,虽然对市民来说有些不便,但是在治安上确有很大的用处。除了能高来高去的飞贼,一般小偷窃贼夜间很难活动。高重九在衙门当差的时候,每次遇到上官切责严办的大案子,只要大概知道犯人在哪条街上,快班头子大多会让街闸关闭,随后衙役由保甲长领着挨家挨户的搜查,除非消息不准,否则缉拿犯人便是十拿九稳。
这法子屡试不爽,就是扰民太甚。但是对衙役来说却是发财的好机会:不论是挨户盘问还是搜查,店铺和住家都少不得拿出银钱来的孝敬,哪个要是不开眼的,把住家和铺子翻个底朝天再顺手牵羊那是轻得,直接弄个“通贼”嫌疑,拉到班房里款待几天,那就不是几百铜钱能解决的事情了。
李镇国也知道这个法子,平心而论这是眼下最简单最快速法子,找到了罪犯,自然也就找到了尸体。当即同意。两人马上回到派出所和所长一说:由所长派人将南剪子巷通往各处的街闸全部封锁,防止有人偷越街闸,一面又召集本片保长和组头来派出所开会,盘查最近有无可疑人员。
李子玉和赵贵呢,既然是本片的巡警也得出力。所长原想叫他们去看守街闸,但是李镇国说了,他们是第一发现者,还是留在所里合适,以便再想到什么可以马上询问。同时又派人去市局,要求派出仵工在河涌里打捞尸体。
所里值班警察分头出动,这会天色刚刚放亮,各家各户都还没出门,派出所一声招呼,除了一个卧病在床不能来之外,南剪子巷这片的保甲长们没一会便来齐了。
李镇国先询问了本地这几天有无可疑的外来人员,最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事情。
按照新得户籍管理制度,凡是在本片住户商铺逗留超过二十四小时的外来人员,都要来派出所申报临时户口。这项倒也不是现代社会的发明,王守仁搞保甲制的时候就有了类似的规定,不过当时的户籍体系还没有明确的制度化,执行效率也得看官僚和保甲长是否用心。
元老院在广州搞得户籍制度自然比简单的保甲制要有效的多,保甲长们头上有了专管的“官”――户籍警。自然办事效率提升了不少。尤其是目前各派出所的户籍警其实都是临高派来得归化民干部。自有一套办事手段。很快就把体制给建立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