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1709节

“我按您的吩咐,礼物一概收下登记了。”韩月赶紧递过来一个手折。

郑尚洁打开看了看,高举来送礼她一点不意外,这些天他几乎每三五天就会派人来送礼,都是些时鲜水果特产之类的“水礼”,显然是试探性的叙旧情。后面这些可就不一样了――大多是城里的牙商。不但来得齐整,礼物也送得相当贵重。

“……我回了您赴宴去了,今个不在,那些递名帖的小子们就赖着脸姐姐长姐姐短地要我指点呢。”

郑尚洁听着却不做声,心中却想:指不定,不,肯定还给你封了红包吧。且看你怎么说。

“您下午走的匆忙,这事您没吩咐过,我可不敢乱开口!依旧退了他带来的礼,只按您往日吩咐的,告诉了他咱这元老院属下的官府各司其职,处事公断,该哪个部门的事就上哪个部门去,该是什么事就是什么事。”

“就只说了这些?”听着韩月明显停了话,郑尚洁便追问了句。

“奴……我,我还多了句嘴,骂了他们几句,说就算是在伪明,窥伺宫闱衙司、刺探宰辅大臣行止也是重罪,他们犯下这等糊涂事,怎么罚都是活该!”韩月说着说着就义愤填膺了起来,眼中手中却一直感应着郑尚洁的反应。“奴婢……我骂顺气了,才又劝他们说,该出首作证的就出首作证,不要妄图侥幸,咱元老院可什么都知道!然后……然后就打发他们走了……”说完,韩月就心情紧张了起来,手上也不自觉地轻慢了些。

小丫头这些反应哪能逃得过郑尚洁的感应,心中却是叹着气:这丫头如果还沉浸在这种环境里,这辈子也别想在临高体制下往上走了,还是送去芳草地上学吧。

“不敢乱开口,都说了这么多!”郑尚洁作出一副严厉的口气,揉着额角的手伸开摆了摆示意韩月走开。“以后这些迎来送往的事你不用管了,明天开始让临高那边新安排来的那个通讯员石冈管着。夜宵好了没?”

“备!备好了!”韩月慌慌张张地应着:“五更鸡上的羹汤不知道火候到了没有,我再去看看。”

望着韩月的背影,郑尚洁心中又是一软,“是不是吓着这孩子了?不行!不能惯事她,那是害了她!”

回想着刚才那一幕,她又觉得,自己好像都不认识自己了:这还是那个在灯塔国的商界一路血拼的现代女性么?这才几年,就一副老爷做派了!钱水协那个死鬼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会不会吓着不敢认我了?这个死鬼,这些年一年见不了几回不说,来一次过个夜就跑,当老娘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郑尚洁烦躁地翻过身趴在了床上。酒劲似乎又上头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郑尚洁的鼾声才轻轻地飘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五节 拜见

“高大掌柜,这求见刘府尹的事情,还是不成么?”穿着件旧茧绸直缀的中年人一脑门子汗,坐在坐在高举左手边的客座上,很急切地发问。这是本城最大的牙行的老板,世代为牙的“官牙”世家何桂容。

何家原是广州军户,好多代的广州老土地。据说他的家领牙帖当牙人的可以上溯到成化年。早先不过是在码头上替粮商拉纤过买卖,赚些辛苦钱。慢慢的就成了把持广州米粮贸易的行业一霸。广州城里凡是领牙帖混事的,不管是不是过手米粮的,都唯他的马首是瞻。

不过如今他却比谁都要着急。

大明的牙帖如今已经是一张废纸,可是这大宋的牙帖到现在连个音讯都没有!

牙行的商人能依仗的,就是张盖着户部大印的牙帖,没有这个,他们就什么都不是!

房牙、人牙这些,靠着他们多少年的老关系,人头熟,就算没牙帖,也总能混一碗饭吃。他们这些人,靠得就是这张虎皮吃了卖家吃买家。若没了这张虎皮,那些西江上跑船贩粮的潮汕佬哪个是好相与的?

自己和他们关系素来不睦,真要没了这张虎皮,这帮潮汕佬会干出什么事来还真难说!

“何老爷!昨日去郑主任府上拜访的时候,你的师爷也是一期去的。”高举颇有些不耐烦,“郭东主已经转回京官了,这广府地面上话事的却是那刘市长!”

高举和牙行没什么交情。严格说起来他们还是对头。因为经营洋船货物,严格说起来也是要有牙帖的。不论是装上洋船的出口货还是从洋船上卸下的进口物,照旧例都必需牙行经手。只不过海贸向来利润惊人,高举这样的背后有大门槛的私商很早就涉足其中,牙行虽然对他们无可奈何,但是一有机会还是会多方制肘,给高举他们“上眼药”。

这何老爷求到高举门上,也足够可见他们是如何的“病急乱投医”了。至于牙行馈赠的几千两银子和四个绝色歌妓,高老爷还真没看在眼里。

“那,这元老院的牙帖……”何老爷就差急得揪着高举的脖子问个明白了。前几天听闻那女髡郑局长宴请了广州城内主要商户五十多家。几乎可以说是覆盖到了广州城里各行各业的主要商户。然而,这张宴请名单上连一家牙商都没有!

商人是很敏感的,和官府勾连很深,几乎是半官方的牙商对官场的动态更是敏感。澳洲人进了广州改朝换代。何老爷和一干牙商们都嗅出了不好的气味。

没了澳洲人发得牙帖,接下来货物一进城就和他们不相干了。这吃了百多年的财香就只能白白拱手让人!

为了能尽快得到澳洲人发得新牙帖。何老爷到高举府上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请托的价码也不断提高。

然而高举却始终左顾而言他,因为他很清楚,何老爷他们想要的元老院的牙帖――这东西,还真没有。

高举虽说从未去过临高,可是派去做生意办事打听消息的管事和小厮可不少,澳洲人是很讲“贸易自由”的,十分“重商”,对商人贸易最讲“便利”。自然不会有以从中作梗为能事的牙帖制度――至少他可是从没听说过。

高举又缓了缓,故意说:“不过若是为了生意上的事,我却是可以找郑局长说说,咱这张老脸也就这点本事了。”

但我今天就不是为了生意上的事来的!这位何老爷心中恨恨地暗骂了一声。心中又不死心,又说道:“听闻当年髡……额……澳宋的文主席与高公你……”

“诶!”高举很不客气地立马打断。“当年之事我高某人已经是祖宗八辈修来的福分,得以仰慕文主席清光,我等小民当有自知之明才是。”

这何老爷却是不依不饶,又分辩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无功而返――高举根本不给他出价的机会。

点汤送客后,高举啜着济世堂出品的袋泡凉茶,望着落寞离去的何老爷的背影,呸了一声。

“当年的账还没给你算呢!这点东西就想和一笑泯恩仇么?做梦呢!”高举暗暗觉得痛快,他们这些私商,吃了不知道多少狐假虎威的牙商的“苍蝇”。

管事的过来求示下:何老爷送来得礼物怎么发落?

“银子交账房,”高老爷慵懒道,“其他礼物交三姨太收着。四个歌妓,摘了她们的首饰衣物换上粗布衣裙,交中门上管家婆严加管束。你传我的话:每人先打四十板。再发去干洗衣烧火的差事。”

这最后几句让管事的不由一愣,但是高老爷的话在这府邸里就是圣旨。他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虽然高举不知道新来的刘府尹打得是什么算盘,可是看情况,自己在澳洲人治下最不济也能保全家业。他深悉澳洲人的为人:第一讲信用,第二不忘故人,第三便是人尽其用。

有这三点,他高举自然不必担心什么。

正在怡然自得间,阎小帽忽然一溜烟的跑了进来,和他的年龄很不相称。高举正觉得奇怪,阎小帽已经满脸喜色的凑了过来:

“老爷!喜事!郑主任请您过去,说有要事相商!”

“啊?!”高举猛得站了起来,元老单独相请,这还是入城之后的头一遭。他将手中扇子一阖,“更衣,备轿!”

阎小帽一迭声的应了,正要除去,高举又叫住了他:

“我看这回的差事,就叫小四跟我去吧。我看他这个人还算机灵。”

阎小帽大喜,阎小四是他的孙子,今年十二岁,已经开始跟着老爷办差了。自古给人当奴才的,一定要当主子的贴身奴仆将来才能有“出息”。他赶紧跪下磕了个头:

“多谢老爷提拔!”

阎小四走到门厅里,出来迎接的却不是惯熟的那位寒月姑姑,而是一个很精神的小伙子。阎小四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澳洲人的所谓“干部”,类似“书办”、“小吏”。仔细一看那大头兵胸口的布标,写的是“通信”二字,想来就是澳洲人的急脚、铺兵一类。

阎小四虽然随着祖父和父亲去过几次临高,却没直接接触过太多的“干部”,待人接物上除了听说门子不收打点银子一类“清正廉明”的传闻,也没什么实际的经验。倒是寒月姑姑一直都照着大明的一套人情事故来交接,如今突然冒出个干部挡门,阎小四倒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听着老爷在后面不满地清了清嗓子,阎小四也只好双手捧着拜帖,照着往日的规矩凑上去说话。

“这位门公!我家东主是……”

“同志!来访登记!有预约没有!”话没说完,门口的干部直接将阎小四给打断了,还塞过去一个簿子。阎小四本来两手捧着拜帖,这一本簿子塞过来,突然之间也只能手忙脚乱地用胳臂按在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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