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1696节

“谁家用得了这许多布匹,何况还是粗布。”毛修禹道,“原是要等董老爷、高师爷他们将布变了价才分润。”

刘三点头,关照手下先将布匹贴上封条,粮食虽陈,好歹还能吃,先照旧供应。

“清节院里凡是有孩子的妇女,每个月加供三升米。”

“是,”毛修禹嘴上虽然答应了,却显得犹豫不决。刘三问道:“怎么,有难处?”

“清节堂的事,小的做不了主。就是董老爷也不见能完全做主。”

毛修禹说这孙五嫂是城里一个大门槛荐来得,把持清节院多年,虽然在皇华寺内,实则普济堂除了按月供米之外根本管不到。里面的详细情形连董老爷、高师爷也不清楚。

“……这清节院倒是不全靠堂里的钱米过活,听说主要是靠着城里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发善心施钱米布匹的。”

原来如此!刘三想如果是这样的话,清节院的物质条件应该比现在好很多才是,可是自己刚才进去一看,也不过是勉强糊口而已。而且孙五嫂还说节妇们从早到晚都织布织绸,说明其本身也劳动自救,看来这里面的弊端也不小。

“我自有打算。”刘三想了想,从桌子上扯过一张白纸来,提笔写道:“兹任命毛修禹为广州特别市民生劳动处普济堂救济所协所长。”随后从腰间取出自己的名章盖了下去。

他把墨迹吹干:“我现在就任命你为这里的临时掌事的。干得好,过半年就给你转正。”

毛修禹接过这张白纸,手都抖了起来――他在这里干了二十多年,永远只是一个工役,靠着菲薄的钱粮和吃老爷们的残羹剩饭度日,澳洲人来了居然立刻赏了他一个官做!

虽说这官小的微不足道,还不是正式的。但是好歹也是个“官”,在这普济堂里少不得大家也得叫他一声老爷了。

“小的一定竭力报效……”毛修禹激动道,“只是粮食……”

刘三知道他的意思,虽说吃空饷的都跑了,可是毕竟也有几百号贫民要点缀,十几石粮食支撑不了多久。

“粮食的事情,我会想办法。你且按照我说的去办。布匹你看好了不要随便动用,过几天我们自然会派人来和你办交接。”刘三嘱咐道,“原来的工役,你安排好,叫他们各按本职,看好这里的门户。其他事情,我们自会有派人来办理。”

他原想叫毛修禹把这里的环境卫生清理一下,转念一想他不过是个工役,能有多大威信?眼下财政体系尚不完善,干部也没到位,救济院是不是还会设在这里亦是未知数。不如暂且维持原状。

处理完一应事务,日已西斜,警卫班长催着动身――侦缉队的衙役说这一带治安极差,盗匪遍地,要他们赶快回城。刘三不敢大意,便关照即刻回城去。

一行人出了皇华寺,滑竿抬着刘三,正急匆匆的往城里赶。这里到处是荒坟,原就显得凄凉可怕,现在日头一偏西,老树昏鸦,布匹碑荒冢,愈发让人感到阴森可怖。轿夫都不由自主的带快了脚步。

走出去没多远,忽然从路边荒坟堆里跳出一个身影来,拦在路上。风一吹,长发飘起,露出一张惨白的面孔来,用嘶哑凄厉的声音喊道:

“老爷救命!”

领路的侦缉队衙役吓得怪叫一声,几乎瘫倒在地。轿夫惊得差点没直接把滑竿给丢在地上。随队的警卫们立刻举起步枪,围了上去。

刘三也被吓了一跳,这时候班长跑过来报告说是个女人,要见“刘典医”。

刘三纳闷,这里他一个人不认识,怎么有人知道他是“刘典医”?

“让她过来。”

警卫将人带过来,却是一个少女,头发散乱,沾满了草叶,身上穿着靛蓝粗布的衣裙――这装束很是熟悉,这不是清节院里的节妇们穿得衣服吗?

莫非是从清节院跑出来的?刘三疑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见我?”

只见那少女跪下磕了个头,道:“奴婢何晓月,求老爷救我!”(~^~)xh:.234.44.19

第九十九节 措施

刘三道:“我不是地方官,亦非法官,你有什么冤屈,进城去找市政府,那里有人接待……”

自称何晓月的少女摇头道:“奴婢有冤屈不假,可是若大人此刻不救奴婢,奴婢便永世不脱苦海了。”

刘三仔细看了看何晓月,见她年龄极轻,不过十六七岁,大约是钻过荆棘的关系,头发衣服凌乱不堪,衣服也被撕破了几处,脸上还被划了了几道血痕。他想这个少女应该就是从清节院跑出来的,否则怎么会知道自己是“刘典医”?

他问道:“你是从清节院里跑出来的?”

“是!”何晓月道,“求老爷大发慈悲,带奴婢回城!救奴婢一救。”

带路的侦缉队衙役小声道:“老爷,这使不得,她是清节院里的节妇,断然没有偷跑出来的道理,若是传出去,便是老爷您拐带妇女,有碍官声……”

刘三一想有道理,自己刚刚来普济堂视察工作,转手就把个小寡妇带到城里去,外面会怎么说自己?有些嫌还是要避的。想到这里他说道:

何晓月见他面露踌躇之色,跪上几步道:“老爷,您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求你救救奴婢吧。奴婢再待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了。”说着伏地放声大哭。

刘三被这凄惨的哭声一震,不觉心软了,心想这少女跑出来,躲在阴森可怕的义冢地里,如果不是有莫大的冤屈是不至于这么干得。便道:“你家可在城中?”

“在,可是奴婢回不去家。”何晓月满面凄凉。“求老爷带奴婢回城。只要回到城里,不管哪里奴婢总有去处。不需老爷费心。”

此地虽距城不远,但是犹如法外世界。匪人甚至白日行劫,孤身女子行路不啻于羊入虎口。

刘三纷纷警卫将她带上,一行人回到城里,命令先将何晓月送到临时拘留所――过去的班房暂时扣押,等找到合适的去处再派人送她过去。

奔波一天,已经十分劳累,王三苟给他送来了晚饭,他草草吃过晚饭,又去了一趟林佰光的办公室。看到里面灯火辉煌,门刚刚打开,一群归化民干部从台阶上鱼贯而下,林佰光在门口相送――大约是会议刚刚结束。看到刘三过来便招呼他进去坐。

刘三见他眼帘浮肿,大约睡得很少,劝道:“工作多也得注意休息。睡眠不足疲劳过度可容易猝死。”

林佰光点点头,却不多说什么。刘三还是头一回来他的办公室。一明二暗的东厢房,中间是会议室,南头大概是卧室。挂着竹帘子。北面是他的办公室。林佰光请他进了办公室落座。煤油灯点得雪亮,一大一小两张办公桌上,书架上、砖地上到处是成摞的文件,贴着各种颜色的标签。

看到刘三的眼神。他笑了笑:“我现在算是半个市长。杂事都归我。说吧,这几天转悠下来什么感想?”

刘三说:“担子不轻。要做得事情太多了。”他打开笔记本,大致谈了下他的观感和看法。

第一便是通沟清淤积。清理城市垃圾。这是市政府的既定方针,但是刘三还是把它放在第一位。因为他觉得这里面的问题太大了。

“……根据我的调查情况,成里各种烈性传染病都有发病。现在天候渐渐回暖,马上就会进入一个发病高峰期,一旦爆发出来,我们除了搞隔离营外没什么应对手段。所以只能在‘防’上下工夫。清理沟渠和垃圾,搞好环境卫生,消灭中间宿主。垃圾堆和下水道都是蚊子、苍蝇和老鼠的天然栖息繁殖地。还会对地下水造成污染――城里的饮用水大多还是地下水,”刘三继续说道,“我粗粗看了看,地下水的水质总体还不错,即使饮用江水的,也知道用明矾消毒,煮沸。但是大量赤贫户没有这个条件――特别是广州城外珠江上就有好几万疍民,他们虽然不在城里,其实离城很近,如果爆发瘟疫一样会传染到城里来。有条件的话,我建议应该在城内设立有水质保证的公用水井来供水。”

林佰光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第二件,是清理城内和近郊的墓地和棺柩。现在城里城外都有坟地和义庄,寺内停灵的也很多,许多和店铺住户不过是一墙一街之隔。我看有的棺柩因为停灵太长,已经朽烂,有尸液渗出。至于义冢地的情况更糟,坟墓几乎是层层叠叠的堆起来,有的义冢地的地面已经比周围高出许多来。附近住户反映:一下雨不但臭水横流,尸骸更是被冲的到处都是,许多都直接被冲到了街道和河涌里。对环境污染很大。而且许多棚户区就在义冢地旁,本身就是卫生情况很差的高密度居住区,一旦传疫就是毁灭性的。”

第三是关于在广州尽快推行垃圾清运、粪便处理还有食品安全的法律,这些法条在海南已经实施很久,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刘三建议在广州也要大力推行,力度甚至要大于海南。

“最后一件是要尽快建立传染病院,将烈性传染病人隔离起来。现在传染病几乎毫无隔离措施。现在除了麻风病人被驱逐到城外,算是有隔离措施之外,其他传染病人都处于放任自流的状况。”刘三说,“建立传染病院不但要快,而且规模要大。还有一件事,”刘三说,“我今天去察看了普济堂,里面的问题很大,虽然慈善事业和我的业务不相干,但是我觉得还是应该尽快由我们接收过来。”

他说了在普济堂的见闻和见闻,特别是提到了普济堂内还有二千多匹布,要尽快派人去运回来。

“普济堂里的关系错综复杂,是个黑窝子。如果能彻底调查一番,应该能查抄到很多财物。这样也能支付新慈善机构的费用。”

林佰光听完了他的建议,点着了一支雪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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