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1660节

刘三心中无底,因为手术过后还有抗感染这一关要过,否则术后能否痊愈就完全看病人自己的免疫力,死亡率是相当高得。他既已说过不动用管控物资,自然不能用从原时空带来的抗生素,那么就只能使用卫生口制药厂自己的制造的抗生素,不但纯度有限,毒副作用也很大,每年卫生口收治的病人因为药物副作用嗝屁都有不少。

“先给他用上吧。”他开了处方,交给护士,“都有吧?”

“这些药物都有。”护士恭恭敬敬说,“首长你的手术真高明……”

“还好,还好。”刘三说道,“好久没做了,手有点生。”

张易坤过来与他叙话,也恭维他医术高明,功德无量,令疲惫的刘元老颇为受用。

接下来数日,刘三自去各地处理公务,只在几天后复诊了一次并作了移除引流管、拆线等善后处理,嘱咐留守的刘德每日以通脉四逆汤给病人服用,继以黄芪建中汤、归脾养心汤等善后调理。张易坤也命一侍者日常照顾。

这后生身体本来强健,加上调息得当,营养充足,数日后已渐渐痊愈。他这些天已与刘三的徒弟非常熟悉,得知救了自己性命的是威震天南的澳宋元老,频频以手加额,感激涕零。

这一天是三月三日上巳节,刘德告诉他刘元老回来了。他忙请引自己去拜谢。一进刘三的临时办公室,但见精神愉悦的刘三正与张易坤谈笑风生,他立刻扑倒在地,叩谢刘三救命之恩。

刘三命徒弟将他扶起,询问他的身体状况及身份来历。后生一口陕西味的官话,恭敬答道:“蒙恩公垂问,小人身体已大好了。小人姓余名庆字则成,陕西绥德人氏。因家乡连年遭灾,不得已背井离乡。逃难路上,父母双双亡故……小人辗转流浪至荆湘,听闻广州有人招收流民至琼州种田,供应一日三餐白米饭,管饱,衣食无忧。小人得此喜讯,特来寻条活路。那一日乘船将到广州,不想竟遇到白龙巡江。那时天色傍晚,忽然眼看着天地变色,风疾浪涌,一条白龙头接云天,尾垂江心,游转而来,刹时间航船倾覆。乘客全都被淹,小人落水后亏得遇到一条船板,这才逃得一命。不想小人肠痈之病又暴发,于风浪暴雨中又痛又冷,自忖万死难逃……不承想苍天如此垂恩,竟得元老恩公于黄泉路上将小人搭救回来,否则小人早已身处鱼腹之中矣!恩公又以神术治好了小人的重病,如此天高地厚之恩,小人终生难报万一……”一边说,一边引发了伤心事,不禁流下泪来,恸哭不止。

刘三皆以好言抚慰,余庆渐渐止住悲声,不敢再哭。那张易坤却兴趣盎然地问道:“你那天遇到的白龙,想来就是在中国南方不常见的龙卷风了,这个在美洲司空见惯,并无神异。你详细说说那龙卷风是何状况。”

余庆显然不想再回忆那惊骇的一幕,又不敢不答,只说:“当时小人惊慌失措,魂飞魄散,只依稀看到那白龙连天接地,紧接着船就翻了,后来的事小人记不得了。”

张易坤似有点遗憾地咂咂嘴。刘三安慰余庆道:“你病刚好,先去休息吧。”

余庆却又道:“恩公于小人有再造之恩,实是重生父母,小人无以为报,身边别无长物,唯有祖传医书一部,乃小人世代赖以营生者,今献于恩公,万望恩公收纳。”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打开后是一本线装书,双手献于刘三。

刘三接过来,见此书以腊笺为封皮,上书《青牛医方》四个字,似遭水浸,字迹有些模糊。打开后是硬黄纸的书芯,内容皆是手写的,翻了翻,都是一些医方。于是合上书,郑重说道:“君子不夺人之爱,这既是你的家传之物,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是个医生,既然路见危难,岂能不伸手援救?救死扶伤是我的天职,不是图你什么报答。就说我的医术,这大明的达官贵人来求,我也未必愿意治他。你我能相逢,实乃是缘分。能把你的病治好我就高兴了。”刘三这话一半是实话,一半是唱高调,以显示一下澳宋元老之博大胸怀。

余庆又恳求道:“小人知恩公医术通神,即便华佗再世、药王复生也无不能及。但请恩公念小人一片感恩之心,收下此书,倘能拾遗于万一,亦算偿了小人一点恩情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节 不能收徒

刘三坚决不收,此时旁边的张易坤却“哦”了一声,说:“这不就是那天你给弄干的那本书吗?”

余庆也向张易坤道谢:“正是,小人还要多谢张老爷费心,保住了小人这点祖传的东西。『,”

原来当天余庆被救起后,一应细软自是失落水中,护士在收拾他的湿衣时,在怀中发现了这本油布包裹的书籍,便交于张易坤处置。张老爷并不在意,吩咐晒干了还给他便是。正巧刘三在旁边,他曾对整理修复古籍有过兴趣,见状说道:“不能晒,这书虽然包裹严实,浸水不多,但一暴晒就会书页粘连,纸张发皱,字迹湮灭。万一这书有价值,这样毁了岂不可惜?你把它用细布吸干水,放在一只干燥的盒子里,用重物压住,四周放满吸水性强的石灰,每天一换,两天就能把水吸干。”侍女如法施行,果然救了这本书。

张易坤笑了一声,对余庆说:“这书你还是留着作个纪念吧,你刘恩公用不着它。”说着径自从刘三书架上取下一本书递给余庆道:“你看看这本,比你家传的如何?”

余庆接过来,看那书名是《民间偏方集锦》,底下一行字是“大宋澳洲行在科学院中医研究所 刘三编著”,快速翻看一遍,自家手抄本上的方子基本全在其中,配伍略有不同而言。不禁又惊又窘,期期艾艾说不出话,心想:“我家这明明是祖传秘本,从不示于外人的,自己原以为是无价之宝。谁知这位恩公是位杏林大家,所知的妙方比我家何止十倍。自己班门弄斧来献芹。却是出了丑了。”当下面红耳赤,十分失落。

刘三不由横了张易坤一眼。心说:“这家伙还是这么不会做人,我难道看不出他的宝贝不值钱?但是何必说破了给人难堪呢?”当下安慰道:“祖传之物,对你来说有特别的价值,你好好收起来不要损坏了。另外你既然也有家传医术,想来或是同行,我这本书也送给你吧。”

余庆却又跪下磕头道:“小人现已无家可归,既遇恩公这般神医,求恩公收留我做个弟子吧。小人愿追随左右,终生服侍师父。以报重生之恩。”

刘三见他意诚,人也颇聪明精干,很有收他做徒弟的意思。但是他想到政治保卫局最近做得安全形式教育讲座和发出的各种提醒。这个余庆来历不明,政治保卫局又没有能力去调查他的真正背景情况,贸然收在身边会有很大隐患。不觉有些踌躇。

余庆见他面露难色,知道他为难,也不敢吱声了。

张易坤出来打了个圆场:“这位刘大夫轻易不收徒弟,这样吧,我们大世界里也要开家药铺。你且在这里坐个堂,一则也有个生计,二来也能让刘大夫时时教导。”

这样虽然不算拜师,亦能朝夕相处。时时接受教导,余庆大喜,又说刘三既是自己重生父母一般。为表忠诚,愿从师父之姓。改名刘庆。

刘三劝他说:“这个使不得,祖宗之姓岂可随便改。”那余庆却执意要改。最后张易坤打圆场,建议他改叫刘余庆便了。于是两人都同意了,刘余庆又与师兄弟见过礼,这才无话。

刘三令徒弟下去整理行装。张易坤道:“这人来历不明,你可得多加小心。”

刘三不以为意:“他就算是奸细吧,总不见得这盲肠炎也是伪装的……”

“临高抓得那个奸细王七索,也不是故意在赵皇上面前挨刀的。这人又是陕西来得,别是李自成张献忠一伙派来得奸细。”

“你也太草木皆兵了。李自成有这么大本事?”刘三表示不信,“再说他离着咱们十万八千里,在咱们这儿安个坐探有什么用,联络消息一去一回也得一年吧。”

“你这个人就是麻痹大意,纯情派。” 张易坤摇头,“你不知道这大明人士肚子的弯弯绕,可比咱们厉害多了。”

“不说了,不说了,”刘三赶紧打断了这个话题,两人又提起先前中断的话头。刘三笑着对张易坤说:“润世堂是小本经营,比不得你张老板财大势大,今后广东的生意还请你多多照顾。咱们在这里开分号的事情……”

润世堂目前在广东还没有自己的直属分号,在广东开设的都是通过杨润开堂合作的联营字号,销售成药。只能算个专柜。现在要攻略广东,又有了大世界这个现成的据点,刘三当下鼓动卫生口的大佬们支持润世堂挺进广东,开个润世堂中医院。一则可以宣传各种中成药的疗效,二来也能籍此来收编广东的中医药人才。

奈何卫生口的大佬们基本全是中医黑,幸而中药、针灸之类的还算颇有疗效,解决了不少d日之后的医药问题,刘三在卫生口里还算有一席之地。但是在开办一所带有带有“中医院”性质的润世堂分号这件事上,时大夫等人就显得不那么痛快了――毕竟这要挤占省港总医院的资源,具体经办庶务的邓科长更是百般的推诿,弄得刘三束手无措,最后还是商业口对此表达了浓厚的兴趣,才算通过了立项。不过也因为是商业口的项目,只能算是药店带坐堂医。

张易坤拍着肚子笑道:“好说好说,大世界这一亩三分地我说话还是管用的。”他这几年在广州混得风生水起,志得意满,生活优渥,已是一副标准的大明毫绅派头。“咱又不是外人,刘兄的事就是我是事嘛,没说的。不过嘛……我虽然顶着个财主的名儿,但其实所有的资产都是元老院的,我是使唤丫环拿钥匙,当家不做主啊。别看我这里店面、人员、银子有的是,可是要花钱动用资源也得先跟上级申请,批了才敢动。当然了,刘兄既然开了口,能帮的忙我还是会竭尽全力的,都是为元老院服务嘛,哈哈。”

刘三见他话语圆滑,说了一大通就没一句牢靠的,不由有些生气:“老张,前几年刚认识时,你还是个挺爽快的人,怎么现在变得一身铜臭气了?难道是大明的封建腐朽风气把你给击垮了?果然这人一有钱就不一样啊哈哈。”

张易坤听这话心里有点不高兴,脸上还是春风满面:“小刘啊,你这话可是冤枉人了,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你要是也能出来负点责任了,就知道我们在外面的难处了。就说大世界筹备这几年吧,虽说靠了咱们攻打广州的余威,又有特侦队管杀不管埋的支持,还是费了无数的心力啊。”

“少来装,谁冤枉你了,你这家伙就是良心大大的坏了。”

张易坤见话不对港,便叉开话题,讨论起广东攻略的事:“这次来了这么多元老,看来元老院是要这里大干一场了。”

“这回进攻大陆,虽然还没有具体的计划,但与以前几次进攻都不一样。以前打广州、打厦门都是打完就走,管杀不管埋的方式。这回上了大陆,可是要占住不走了。建立有效的统治比单纯破坏可困难得多。”

“咱们也不是没有经验,现在在海南全岛、台湾、济州岛,政府的生产建设不是都搞得有声有色嘛。”

“不一样,这几个地方咱们不管军事还是组织、人力上都有压倒性优势,说白了,这些都是大明社会的边缘地带,统治力量很弱,民众的势力也不强。一旦到了大陆上,面对的可是百倍于我们的封建百姓和盘根错节的封建势力,不像想像中那么容易啊。”

“要我看也没什么大不了,满清鞑子入关时人比我们多吗?生产关系比我们先进吗?它那套全民奴隶制比大明还不如,不是最终统治中国了?别忘记还是封建社会统治最成功的王朝咧,凭什么?拳头硬就是真理呗。”

“我觉得现在还不是好时机,还是应该从长计议,这次听从军方那些家伙的盲动主义开战,我是很不赞同的。如果再等十年,大明、满清、流寇等打得两败俱伤,不,三败俱伤,全中国生灵涂炭时,咱们以解放者和拯救者的身份去摘桃子岂不是更轻松更得民心?”

“原本也是这么想得嘛。问题是再等十年,咱们等不及了啊。” 张易坤摸着脑袋,不胜感慨,“人虽说能活个七八十岁的,其实真正能工作的年份有多少?我d日的时候都三十好几的人了,现在已经过四十的人了。人生有几个五年十年啊。”

刘三张了张嘴,原想说下卫生口正在研究的“南山专案”,但是又想到这个专案是秘密进行的,贸然说出来会给卫生口带来很大的压力,还是不说为好。还是忍不住点了一句:“说是四十多了,你看你的精力比过去怎么样?”

“倒还不错。没觉得有衰退的迹象。” 张易坤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可能咱们生活的自然环境好,吃得是有机食品,生活又规律的关系。”(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节 广州城里的人们

刘三没有再说下去,既然他没感觉,自己也不要再多说为好。当晚照例是接风洗尘的一套,第二天刘三就开始着手广州的医疗卫生的准备工作。

随着预备接管政权的元老不断到来,大世界的“里世界”中的气氛渐渐凝重起来。已经抵达大世界的部队安静的住宿在临时营房里,每天做室内体操来打发时间。军官们在地图和沙盘上一遍又一遍的推演着进军和接受的方案;林佰光指挥的情报系统现在已经正式改名为广东大区城工部,形形色色,三教九流的人鬼鬼祟祟的日夜川流不息的出现在大世界的侧面的几个小门;侦查总局特侦大队的到来更增添了紧张感,他们昼伏夜出,进出都走专用通道,成为这里最神秘的所在。

广州城内的大商铺、缙绅和官衙周围,从去年年底开始便冒出来许多小贩和乞丐;茶楼酒馆里到处流传一些令人不安的消息。正月里流寇大军攻占中京,焚毁皇陵的大事,居然比官府的消息来得更早,还充满了各种各样令人惶恐却又血脉喷张的细节。接着,各式各样的小册子又开始流传起来,这几年大明在各处的糟心事,一五一十,都给细细的写了一遍。最令人感到害怕的是,各种原本百姓很少能看到的关于兵乱、天灾、饥荒的奏折、廷议,甚至官员之间的私信内容都被刊刻在一本名叫《文春》的小册子上开始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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