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启动,马蹄得得作响,这马车坐起来倒是很是舒服。林铭去京师公干的时候坐过大鞍车,那真得“颠得脑浆子都要出来”,何况还得盘腿坐着,时间久了腿麻得都站不起来。
这马车坐着,不但两腿垂下,伸展自如,车子走起来也十分平稳,感觉十分惬意。难怪髡贼们都喜欢用这马车。
只是自己头一回坐马车,居然是一辆囚车……想到这里林铭不觉暗暗丧气。
不知道走了多久,马车这才停住。门哐当一声打开。林铭下了车,只见自己是在一个大院落里。蓝白相间的院墙,在晨曦的微光下倒像是在白墙之上漆了几条黑带,让这神秘的院落增添了几分肃杀感。
院子里停着好些马车和两轮车,不少穿着黑制服的番子和灰衣士兵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手里拿着煎饼果子、包子之类的吃食或蹲或站得吃喝着,地上还有好几个大铁桶,正热腾腾的冒着热气。一股热汤的香味飘了过来,让他一大早空空的肚子一阵空响。
院子正北是一排在这东门市最常见的四四方方没什么特色可言的红砖小楼。在两名警员的带领下,林铭穿过一扇小门,走下长长的台阶和走廊,带到了一个门口挂着“预审室二”牌子的小房间里。
房间空旷仿若无物,四面是白色的瓷砖,地上也是瓷砖,雪亮的煤气灯光把屋子里照得一点黑影都没有。正中间,是固定在地板上的椅子,面前是个同样固定在地板上不能动的简单白木桌子。
“坐下!”随着一身呵斥,林铭乖乖的坐了下去。随即他的手脚都被镣铐铐了起来。
林铭的心越沉越底,这架势可不是随便问问话,大有“严审”的意思。
一瞬间,他原本空荡荡的胃一点食欲都没有了,反而还有些恶心。想到当年自己参加审问的各种案子,各种严刑拷问的场面,他觉得小肚子一阵坠涨,竟似乎有要尿出来的感觉。
警察把他铐在椅子上之后就出去了,把他一个人晾在那里。林铭努力镇定着自己。虽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是看样子,此处大约就是髡贼的东西厂之类的去处。自己既然被带到这里来,最好的结果也得脱层皮……
他努力回想着自己一路的行程和到临高之后的行动,自问是无懈可击――再说自己在临高也没干什么。除了和小姨子暗中联络,留下的暗号。
莫非这暗号髡贼已经知晓了?!想到这里林铭不觉紧张起来。别得不说,自己顶着锦衣卫这三个字,就足够髡贼把自己“另眼相看”了……
门上的小窗不时有人打开,似乎有人在窥视着什么,然后又啪嗒一声关上。这个时候他总能隐隐约约的听到一些熟悉的声音:男人和女人的尖叫声、失控的哭泣声和厉声的呵斥。
他主持审问的时候,对这种声响早已经有了免疫力,完全不受干扰,然而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些声音听起来是这么恐怖。
冷汗,开始一滴一滴的从他额头上滑落下来,身子,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终于打开了。走进来两个警员,其中一个是个精神凌厉的女警。
他立刻就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质,或者说,气势。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精神力量,林铭好像记得,多年以前,广东布政使大人巡视佛山,自己做为暗中保护的力量,远远看过一眼,那时候,布政使大人给自己的感觉就是……不,不对,相比布政使大人,林铭在这警员身上感觉到的,不仅仅是这份强大到不可思议的自信,还有一种随时可以掌控一切的凌厉感。
“好厉害!”林铭赶忙避开了望向对方的眼神。
“姓名?”
男警开口问话了。
“小的叫林铭。”
“年龄?”、“到临高多久了?”、“哪天到的?”、“坐得什么船?”、“船主是谁?”……
他一口气问了一连串的问题。林铭暗自默念:“稳住,稳住。你不是林百户,你只是个普通的店铺伙计。”口中却是有意装出一阵紧张然后又故作轻松地陪着笑脸,一一回答着女警的问题,心里却是真正紧张地小心谨慎选择着用词用语,生怕哪句话说错了,不符合自己现在的身份。
主审的警察详细地询问着,又不时跟身边的女警小声交流着什么。林铭意识到她一直在观察自己的面部表情,显然,这个女人应该是办案人。话题从基本情况转到了最经的案子:“昨天你去哪里了?”、“这些日子你有没有去过体育馆?”、“你去过南宝吗?”……
林铭一一作答。事实上也确实没有问题,至少这位百户大人还没来得及办什么出格的事。所以他回答的十分坦然,而且这几天他都在店里,能给他作证的人起码也有七八个。
有了这样的底气,他的回答很快,神色也很镇定,只要髡贼不是准备“屈打成招”,他自信还是能够混过去的。
这时候,警察拿起一块纸板,竖在桌子上:
“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林铭定睛望去,不由得浑身一哆嗦:这正是自己留在墙上联络小姨子的暗号!
“东窗事发!”一瞬间他的心顿时沉到了底,髡贼此时拿出这暗号来,不由说已经知道了里面的奥秘,十有八九也已经把小姨子抓了起来!(未完待续请搜索飄天文學,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第四百一十一节 深喉
他强作镇定,说道:“小人不知道这是什么……不像是字句……”
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女警忽然问话了:
“你认识李永薰么?”
林铭一震,虽然已经知道了自己大约是为了这事被抓进来的,但是被人兜头一问,依然手足冰冷,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嚅嚅道:“小人不认识……”
女警察居然笑了:“别装糊涂了。你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找她吗?林-百-户。”
林铭无话可说,为了做最后的挣扎,他强笑道:
“首长,我是个穷水手出身,不是什么百户……”
“你就别装了,润世堂的刘掌柜,他可是认识你的。他的三节两敬,您可是没少拿啊……”
林铭暗暗叫苦:自己怎么把这茬给忘记了!临高的润世堂在佛山开得药铺,管事的和自己家走动的很勤。
眼见再也无法抵赖,他垂下了脑袋:“你们既然已经知道,还多问什么?”
见他已经承认自己是林铭,女警察继续问道:“你到临高来做什么?”
“找李永薰。她是我的姨妹,在濠镜澳失踪了,我不能不给她家里一个交待。”
“你怎么知道她在临高,有人给你传递消息了?”
“没有,我猜出来得。”
看样子女警察并不太相信他的话,反复盘问他本地有没有内线,有没有其他目的。林铭矢口否认,表示自己此来临高完全是私人行为。而且也没有内线接应。
“他全招了。”几小时候之后杨草向午木汇报道,“和李永薰说得一样。”
午木翻了翻杨草拿来的材料。有点失望――没油水。
“你肯定他们说得都是实话?”
“他们的供词完全对得起来。”杨草说,“所以李永薰应该没撒谎――她一直在我们的监控之下。至于林铭,我们正在核对他的供词。按照他的供词和社会关系情况,我们已经开列了协助调查名单,正在逐一将相关人员拘捕到案。”
午木站了起来,双手背在身后烦躁的在办公室里踱起步来。这可不妙,他想,就这次骚动的规模和钱朵朵被袭击的事件性质来说,自己如果不抓出临高的“深喉”来,是无论如何也交代不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