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比烂的世界里,谁稍微有一些人性,谁就能获得“大义”的名分。
自d日之后。丁丁在稿子不断被退回后把握出了一个度:执委会希望临高日报能够毫不留情的揭大明疮疤,黑的就是黑的,灰的抹成黑的,白的还是要抹成黑的。但对于元老院,哪怕是有检讨错误的部份,都应该要像是皇帝的下诏罪己。一切都要在“元老院的统治是一种拯救”的前提下进行。
简单的说,就是中国版的“君权神授”。元老院要为自己的统治抹上一层“神圣拯救”的色彩。丁丁很明白,潘潘自然不迷糊。最好的证据,就是潘潘的话越来越少,也慢慢的不再自己要求要去哪边跑新闻。
每一篇归化民的专访。那些结结巴巴甚至怪腔怪调的普通话,描绘出了一个潘潘根本不敢想象的地狱。
不错。真正的人间地狱,在现代时空都会被视为罪大恶极的犯罪的事情,在这里都是公然的,不受任何惩罚的发生着。上位者压迫下位者,强者欺凌弱者,都是"chi luo"裸而理所当然的。
无法形容的苦难,仅仅听说让人毛骨悚然的暴行,普通人为生存而毫不犹豫的犯下的可怕罪行……
对潘潘来说,她的没钱,只是薪水还没发不得不在街角那间难吃到爆的比萨店胡乱塞饱肚子,而她吃过最大的苦,是d日刚登陆那段期间,食物的贫乏以及战备期间的军训。
很讽刺的是,元老院利用她的专业摧毁她的原则,目的则是要把许多活在地狱里的人拉回人间。
是的,人间。这是潘潘最后与自己的妥协:元老院统治下临高当然不是天堂,但起码是个人待得地方,所以她才选择了默默的为元老院服务。
但是,这种妥协经常在内心使得潘潘的良心感到不安。几天前被枪毙的新闻和程咏昕今天的一番话愈发扩大了她内心的阴影。
“你知道,”潘潘终于开口了,“我一直觉得元老院的一些做法是欠妥当的。不过,不论元老院的动机是什么,客观说是他们正把这个世界向着好的一面去引领……”
“‘为了生存’、‘为了多数人’,这样的借口会让人产生一种除罪感,认为自己所制造的罪恶都是一种“不得不”,最后的终点就是连德国人都羞于提起的铁十字集团及毒气营。”
程咏昕又点了一句。她深知纳粹在欧美的政治正确中所占据的分量,暗示元老院正在滑向政治不正确的深渊,对潘潘这样从事新闻业的人来说有着极强的心理暗示作用:必须立刻做点什么。
“您说得很对。”潘潘果然被她的话打中了内心深处的忧思。其实用不着程咏昕来特意点醒,这几年来她何尝不知道元老院是个什么性质的政权,男友和自己在政权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看到潘潘的表情,程咏昕知道自己的话语已经起了作用。她决定点到为止,就此收兵,让她好好的考虑考虑。
她开始把聊天转为轻松的话题,然而潘潘一直一副魂不守舍的表情。程咏昕觉得暗暗得意,今天的“作战”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潘潘忽然像下了什么决心一样的开口了,“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和丁丁吵架?”
“不知道,这是你们的私事。”
“不,是公事。”潘潘的表情有些扭曲,“我真是寒心。没想到他会这样。”她迟疑了一下,“你会保守秘密吧?”
程咏昕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共享秘密”,是女人之间的友谊升级的表现。
“当然。”她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这事情是这样的――”
事情的起因,是三天前在百仞城发生的一起“坠楼事故”。死者是一名女仆学校的“待分配”女仆,名叫林小雅。早晨五点,清洁工发现她死在元老宿舍区的一栋楼下。警察随即进入现场做了勘察,初步判定是坠楼身亡。随后将尸体运往法医中心待检。
意外事故在任何社会都不罕见,坠楼可能是自杀,也可能是失足。但是事情的疑点就来了,作为一名“待分配”的女仆是不可能自己进入元老宿舍区的--没有通行证。临高警备营对元老宿舍区的保卫工作做得是非常细致的,绝不会出现让一个没有通行证的归化民进入宿舍区的事情。
“这件事情有蹊跷。”程咏昕说。
“是的,我也这么看。我去了现场做了采访,回来写了一篇稿子,然后就给丁丁枪毙了。”
“为什么?”程咏昕故作惊讶的说道。
“他说这事情不能见报――容易在舆论方面引起不良后果。”潘潘又激动起来了,“我只是做了如实的报道,根本没有做任何推测,为什么一定拿下来?我和他说了半天,他坚决不同意,难道真是元老院做贼心虚吗?!”
“案子现在怎么处理了?”
“已经转到警察总部的刑事处去了。我和丁丁说了:我已经向警察总部发出了采访申请,要求全程采访,而且最后的正式调查结果出来之后一定要见报。否则我真得不干了!”
程咏昕摇了摇头:“我已经预见到会有什么样的结果――绝不会和元老有任何关系的。”
潘潘陷入了沉默。
“你难道不知道,元老院在牵扯到元老的事情上的基本宗旨就是和稀泥吗?”程咏昕尖锐的说道,“那怕最后这个案子被证明牵扯到元老,也会不了了之――萨琳娜案尚且如此,一个女奴的性命谁又会在乎?更别说还有伟大的《共同纲领》来保护元老们不受任何惩罚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潘潘不由自主的说道。
“是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程咏昕意味深长的说道,“起初他们追杀共产主义者,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共产主义者;接著他们追杀犹太人,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犹太人;后来他们追杀工会成员,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工会成员;此后他们追杀天主教徒,我没有说话——因为我是新教教徒;最后他们奔我而来,却再也没有人站起来为我说话了。”
第二百三十七节 孙尚香
离开农场咖啡馆的时候是程咏昕d日以来最高兴的一天。这种舒心畅快的感觉前所未有,看来自己“政治斗争”天赋满满的,这么容易就搞定了潘潘。
潘潘的情绪现在已经完全被挑逗起来了,成了她最可靠的盟友。
她理所当然的认为:征服了潘潘也就等于间接征服了丁丁――掌握了枕头风的话语权,也就有了潜移默化的影响丁丁的能力。
“你们还自诩是‘媒体人’,一点身为媒体人的自觉都没有。你们不知道自己掌握着多大的能量,却甘心做元老院大机器上的螺丝钉,真是可怜。”程咏昕坐在黄包车上,享受着夜风吹在面上的凉意,默默的想着,“我要让你们觉醒。”
她在距离百仞城车站下了黄包车,坐上了最后一班前往高山岭的小火车――大图书馆就设在高山岭的一个秘密地点。
她回到大图书馆,办公桌上有一封办公厅的信函:是批准她进入女仆学校直接购买女仆的许可证。
“萧主任的办事效率还挺高。”她把信件丢回桌子上,嘴角浮出些许微笑,“干脆明天就去选个可人儿吧。”
女仆学校的正式的称呼是:“办公厅生活秘书培训中心”。该班其实和芳草地学园相距不远,不过因为关防森严,遮蔽严密,极少有人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它的高墙周围环绕着密密麻麻的竹林和树篱,没有一个人能够不借助刀斧穿行期间。只有一条小路蜿蜒着通向大门。
大门口不设门岗,不挂名牌,只有一块简单的门牌号。这门牌号即使临高邮政说业务最熟练的邮递员也不知道在哪里――这里寄出和寄入的信件都是发到邮局信箱里的。
这里的大门终日紧闭不开。偶尔有拜访者来到这里,在拉动铃绳之后,门上会打开一道小窗,要求来人递进通行证和身份证件查验后才能入内。
元老们理论上不需要亲自到这里来挑选。办公厅有所有“待分配”生活秘书的详细档案可供调阅,不但记载了她们的全部家庭、个人情况,还有在校表现、各项成绩得分和多幅半身、全身“生活照”,以供元老在尽可能真实的条件下做出准确的判断。不过只要时间有空闲的话。元老们还是愿意亲眼看一看妹子再做决定。
不过,访问女仆学校挑选妹子需要办公厅的许可,没有许可证。即使是元老,除了在校内任职和兼任的之外,也都不能进入女仆学校――这是办公厅为了充分保证元老们之间的平等权利所特别规定的,同时也避免扰乱校内的教学生活秩序。
“孙尚香!你的弯腿动作这么回事?!”严厉的斥责声又一次响彻在形体教室里。担任舞蹈助教的是一个“前辈”。其实比她们大不了多少,但是先入门为长,况且她还是正式的老师,一声呵斥,足以使不相干的女仆学员们也会微微发抖。
孙尚香赶紧调教自己的姿势,她脊背上的皮肤发紧――要挨打的预感。
果然,助教已经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手里的藤条毫不留情的抽了下来。
背后立刻泛起一阵接一阵火烧般的灼热。她强忍着一动不动的摆着自己的姿势――含着泪珠。
孙尚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件事。在巨大的玻璃镜子前扶着杠子按照口令做出一个又一个莫名其妙的动作――说是唱戏又不像,要是跳舞又太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