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节 黑尔其人
其后发现的一些线索逐渐把事实勾勒得越来越清楚,埃瓦里斯托同“基地”的外围组织合作,这些炸弹将被偷运入日本后重新组装,用于袭击美国大使馆与美军基地。但小冈本没有落网,也未如警方所预想的逃回巴西。一年半后,情报部门发现他置身于黎巴嫩南部的一个训练营,此后数年间又零星地出现在巴勒斯坦和叙利亚。小冈本的行踪最后一次为美国人所知是在2007年的伊拉克,他从美军对什叶派民兵地下武器工厂的一次突袭中侥幸逃脱。
如幕的急雨打在帐篷和斗笠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就地征发来的土著民伕大呼小叫地想在军营里找到避雨之处。他们无权进入西班牙军人的帐篷,只好头顶几片香蕉树叶子权当遮蔽之物的聚集在树下。任凭暴雨把他们淋个透。
除了这群可怜虫,站在帐篷外边的还有一个头戴中国式竹斗笠的人,他的全身都紧裹在粗纺呢绒做成的黑色修士袍里,这在蚊虫肆虐的热带丛林中是一种不错的保护措施,而在雨季里,这种粗糙的羊毛织物还能够有效的泄水。只有凑到他跟前,才能从故意压得很低的斗笠檐下看出一张东方人的面孔。
埃瓦里斯托?冈本已经习惯于在室外独处以平息自己心中过度的兴奋。继母自幼向他灌输的种种繁琐的宗教礼仪对当下伪装成一个狂信徒十分有利,甚至童年时代残留下来的些许信仰的痕迹也开始以一种扭曲的形态逐渐占据他的头脑。逃出伊拉克,慌不择路一路逃亡,登上走私船以及后来如同费城实验般的穿越时空,一切如同这场骤雨般的令人猝不及防。当奄奄一息的冈本被海浪冲上东沙礁的滩头后,他竟然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在靠喝雨水、吃贝类、生鱼捱过两个多月后,一艘前往马六甲的葡萄牙商船搭救了他。他从继母那里得到了两样财产:天主教信仰和葡萄牙语救了他,于是恐怖分子埃瓦里斯托?冈本。既变身为军火走私集团成员的黑尔之后再度摇身一变,于是他成了为行道而受迫害流亡的日本切支丹保罗?高山。
也许在那之后上帝突然大发慈悲,眷顾起这名冒牌的信徒来。保罗?高山在马尼拉原本默默无闻,直到因制造火箭大败再度围攻马六甲的亚齐军队而名声鹊起。当一些耶稣会士出于嫉妒而公开质疑他的身世时,他便如自己声称的那样,追随着伟大的族亲高山右近的足迹来到马尼拉。在博取西班牙殖民政府与教会的信任方面,他已经获得了初步的成功。
再过两天军队回到马尼拉。保罗?高山的声望肯定会跃上一个新的台阶,这可是一次不折不扣的胜利、凯旋。殖民军在从林加延、阿格诺河谷直到哥迪利拉山的远征中轻而易举的清剿了成百上千的伊洛科人,把凶悍的中国海盗子孙们所修筑的村寨变成一片白地,占领了富饶的碧瑶山谷,战斗中的伤亡少得令人惊讶。保罗?高山竭尽智慧发明的新式大炮和火箭当居首功,虽然他必然会以为人称道的谦逊来面对赞扬的声浪。但他的功绩和名字一定会被总督再次呈报给印地院。甚至会被上奏到腓力四世国王面前,有人说他甚至可能会因此被册封为贵族。
一位贵族的私生女出身的新娘已经在马尼拉等待他,但是黑尔对这些都不感兴趣――比起人类的解放者这个头衔,这些又算得了什么?要不是这能有效的巩固他在马尼拉的地位,让他获得足够的马尼拉官方的支持,他才懒得理会。
只要能获得足够的支持,保罗?高山就能组织一支西班牙人和日本义勇队混合成的远征军。把日本从愚昧野蛮的德川幕府统治下解放出来,一如穿越前的埃瓦里斯托?冈本致力于从美帝国主义的压迫下解放日本一样。不同的是,当年他只能期望为自己的理想而献身;而身处这个时空,他似乎已经看到日本解放者的桂冠与统治者的宝座正在向自己招手。
热带的暴雨来得快去得快。雨消云散,太阳映照着湿漉漉的地面。保罗?高山按捺下兴奋的心情,转身走进帐篷。他没有注意到靠近北方的天际,一小片乌云正越聚越大,又慢慢地飘近过来。
临高角公园附近的那所别墅理论上属于办公厅。但占用它最频繁的却是对外情报局。江山总是把情报工作联席会议安排在这邬德的旧居里。别墅的围墙外有哨兵警备,能保证安全和隐秘,打开窗子就能看见临高角的海滩,比起政治保卫局那四不透风的密室式会议厅要舒适得多。即便为了使用投影而关上了百叶窗,阵阵清新的海风依然透进来驱散了室内的燠热。
“我们看这张,”幻灯机投影出一张凯旋庆典上的照片,保罗主持铸造的那尊据说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榴弹炮放置在花车上参加游行。距离极近。估计是魏斯?兰度将相机藏在斗篷的缝隙中贴身拍到的。江山对老式火炮不很在行,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后,他觉得这炮很像自己早年在东京游就馆里看到的90毫米青铜臼炮与达尔格伦炮的混合体。
“很遗憾,传说中的保罗?高山没有在庆典游行中露面。据说他以身体健康为由拒绝出席,马尼拉各处都在赞美他对荣誉的淡漠。”薛子良继续报告他在菲律宾的侦察成果,新的照片投映在幕布上。
“圣地亚哥棱堡上至少已经增加了三处新炮位,安装的都是用旧青铜炮拉出膛线的24磅改装线膛炮。”照片一点点地被放大,他手中的白藤鞭在上边圈圈点点,提醒与会者注意一些细节:炮尾下的俯仰螺杆,炮台地面铺设的带有转轴的木包铁皮滑轨,四轮炮车紧贴在三角形桁材组成的下方大架上。
“倒有点中情局的范儿了,”江山在心里想,“但派外勤特工渗透到敌营里去实地拍摄这些情报,再用伪装的通勤船送照片回来。速度慢、效率低还不安全。”他的思绪一直飞到若干年后外情局会议室,大屏幕上滚动着卫星拍摄的实时侦察图像,无人机的航拍照片纤毫毕现,外情局所属的u-2、黑鸟和全球鹰构成全世界效率最高的侦测网络。以后要去和展无涯谈谈,航空工业应当尽快上马。在飞机搞出来以前先设法把资源部的遥控航模要过来,无人机部队可以先着手搞起来。林汉隆那儿也得去问问,航空侦察怎么能离得开高精度镜头和相机……
“……甲米地半岛北缘的海岸发现的要塞工程完全不同,没有棱堡。四座环形的海岸炮台,由交通壕联通,外侧延伸出去一条可以容纳步兵的掩蔽壕,请注意这里构筑的胸墙……这座要塞与南边的半岛上的圣菲利普要塞正好隔海相对,如果安装的都是射程够远的线膛炮,可以有效封锁甲米地湾。”
江山察觉到自己走神时,薛子良的报告已接近尾声。江山心中暗悔,放纵自己的胡思乱想近来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似乎只有如此才能暂时压抑住心底某种情欲的潜流。他努力挺直起靠在椅背上的躯体,强行收摄住心神听下去。
“……最后是马拉塔港湾南边的圣安东尼要塞。西班牙人把它叫做要塞,其实原先不过是片木头兵营,附带一座简陋的小圆堡。最近他们开始在这里大兴土木。从正在进行中的地基工程看,这是一座规模不大的棱堡。可能会配备十五到二十门大炮。情报站设立的观察哨能完全监视炮台工程的进展,相距才两公里……”
“也就是说,那个猖狂到搞不清自己是谁的美国枪贩子居然把我们的情报站安置在敌人的炮口下。”王瑞相插进来说,作为原海上力量部与第一武器设计小组的成员,又参加过发动机行动的外勤,他对马尼拉行动一贯很有看法。
“目前不存在这种威胁,”发言被打断令薛子良有些恼火,“已发现的新造要塞炮架都安置在半圆形轨道上,方向射界不超过180°。修筑中的两座炮台只能轰击海面,无法指向东北方向的马拉塔村和港口。”
“好啊,那个日本混蛋搞出这么多天才炮台和炮架上,他能装什么家伙上去?给每一门西班牙大炮都拉出膛线?别的不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炮每种口径都得配上够用的新炮弹,这就是个天才也能活活折腾死。”
“日本鬼子搞得还是可胀弹带,不错,够先进,有他祖宗家八九掷弹筒和他干爹家化学迫击炮的遗风。不过弹带是紫铜的,这价钱可就蹭蹭地上去了,还需要精密加工。他自己不怕累死,西班牙总督可要担心被丫玩破产的。”
第二百二十四节 西班牙人的军备竞赛
“可胀弹带不一定要用铜,”林深河开口了,声音中透着疲倦,两眼布满血丝。逐件测绘、鉴别海圻从马尼拉带回来的武器零件、弹药残片的活计不轻松,情报局要他的鉴定报告要得很急,以致休息时间都在工作,“用铅就可以,成本低得多,加工也方便。”
“炮弹啊弹带什么的都是小事,”王瑞相点燃一支黄金限量版南海雪茄,吸了一口,意犹未尽地说下去:“关键是他能造得出什么炮?把个西班牙老炮拉条膛线出来再到阅兵游行上露脸的破事就别提了。大口径线膛炮是那么好造的?那日本鬼子有本事赤手空拳复制个克虏伯公司还是岩岛兵工厂?他有钻床有镗孔机么?有汽锤么?tg的黄崖洞好歹还有两台蒸汽机呢。他一个人要能带着那些只会耍《圣经》跟火绳枪的白皮、屁都不懂的菲律宾土著就把整个火炮的科技树攀出来,咱临高的工业口集体去自挂路灯算了。”
“我这里有马尼拉站发来的一份长电报,机要处直到开会前才翻译完送过来。”江山把话头接过去:“报告了最新的情况,发现西班牙当局正在马尼拉以西,巴石河与圣胡安河交汇处修建金属熔炼工场,规模不小,当局在马尼拉和卡维特征集华人泥水匠、木匠、铁匠和铜匠前往工作,已经派去了四五百人。离河口上溯1.5公里左右,他们正在圣胡安河段上修筑一道用于蓄水的拦河坝。华人工匠正用上游砍伐下来的硬木制造某种水轮装置……”
“这玩意有屁用,”王瑞相不屑一顾地吐出一口烟圈,“水力机床。嘿嘿,效率低得吓人。难道还指望水力锤锻造炮胚?那他撑死了也造不出比12磅拿破仑更大的家伙。”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他认为自己造得出,而且西班牙人也相信他造得出。”林深河说。“再说他完全可以用滑膛炮拉膛线这个最简陋的办法来制造大型火炮。西班牙人不大擅长制造铸铁炮――这个没关系,可以用那些青铜炮。反正西班牙人铸造青铜炮的经验也很成熟。我们可不要太小看了他在简陋环境下发挥最大的能量的思路。来看看他的作品。”说着他从样品匣里取出一件东西,薛子良曾经见过的火箭残骸。
“够简陋,对吧?即使和我们的黑尔火箭相比都差得远。更不用说任何一种我们熟悉的现代火箭弹了。这个日本人既然是走私现代武器的,航空火箭弹、斯大林风琴、63式107火什么没见识过?他为什么偏偏选定康格里夫火箭?因为这玩意够简单:弹体加上一根平衡杆就行了。弹体用铁皮卷的,连无缝钢管都不需要。”
林深河借喝水喘了喘气。继续侃侃而谈:“一些残骸表明这个保罗还进一步简化了工艺,用混凝纸在模具上直接压制出战斗部的壳体。没错,哪怕这家伙改良了设计,这些火箭的命中率依然很差。打出去的话不少还会做布朗运动。但是足够用来炸城市、烧码头的船、拆土著的村子。最重要的是。它不难造。”
“你的意思是,”王鼎试图总结一下:“他精通军火技术,却不是个简单的技术崇拜者,而注重的是在本时空环境允许的条件下制造性能尽可能好的武器。”
“价钱便宜量要足,”林深河答到:“这是为非正规武装搞地下军火的人的原则,如果那个保罗过去干过这种活的话。”
“这人很危险,当初在兰度的船上他就使用了假名字假身份。他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要对一块儿干非法勾当的同伙隐瞒?”江山提出自己的看法。
“也许在穿越前他是一名武器专家,至少是相关行业的技术人员。搞不好是个恐怖分子。而在穿越后。他很有头脑地将自己的知识与技能作为进身之阶。目前我们不知道他是被动还是主动选择了投靠西班牙殖民当局,但是西班牙人肯定会欢迎给他们带来新武器的发明家。”
“为啥?就因为我们袭击了大帆船。把马尼拉的西班牙鬼子吓尿了?他们花了这么多钱,信用一个来历不明的黄种人就是为了平息他们虚妄的恐惧?”
单单是扩建要塞这一项,在旧时空的历史上就让总督捉襟见肘,不得不屡次呼吁国王增加补助金。而现在马尼拉的殖民地重新武装的规模远远超过了旧时空。
“首先,历史上马尼拉的现任总督阁下这些年来沉浸在荷兰人即将发动入侵的恐惧下,如果诸位有兴趣读一下大图书馆提供的历史资料汇编就知道,西班牙人对这种威胁恐惧到了何等样的地步。西班牙总督写给东印度理事会、枢密院和国王的信件中充斥着一种被围攻的妄想。而且历史上他也的确投入了大笔资金在菲律宾和马尼拉的防务上。”王鼎侃侃而谈,“我们抢夺了两艘马尼拉大帆船之后,和荷兰人签订商务合同之后,马尼拉的西班牙人的恐惧又被进一步被放大。他们的假想敌里除了荷兰人、英国人之外又多了我们。”王鼎说道,“往大局里谈,现在是三十年战争。黎塞留治下的法国即将与瑞典结盟对抗天主教阵营,西班牙在欧洲的形势会变得不大好过。战争才是军事技术最大的推进器,现在有又了一位善于利用现有技术资源的武器天才,并且还恰巧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在西班牙人看来简直是上帝的眷顾。何况西班牙人面临的军事压力是全球性的。”
“全球性的?”
“西班牙人――或者说哈布斯堡是世界上第一个全球性帝国,不幸的是这个帝国诞生在没有无线电,没有机动船的时代。在地中海,他们要面对土耳其人;在欧洲大陆,是新教的德意志诸侯和心怀叵测的法国人。然后是荷兰人和英国人。在亚洲和美洲,荷兰人和英国人不遗余力的攻击西班牙人的船只和殖民地。似乎要为这个帝国增加更多的负担,现在西班牙国王又当了葡萄牙国王,原本就捉襟见肘的西班牙海军中队还得担负保卫葡萄牙属地的任务――所以说,西班牙人的衰落那不是偶然,是必然。”
每一个西班牙或者葡萄牙殖民地的总督都很清楚,一旦遭遇到敌人的进攻,除非正好有地方分舰队在港内驻泊,否则他们是得不到任何支援的。殖民地的防务只有自己靠自己,在平日里就做好战斗的准备。
王瑞相哼了一声:“这算个球,让西班牙人放火箭烧了巴黎,法国人学会了做火箭再烧掉马德里,不是很好么?至于殖民地,他们可以互相烧。白皮鬼子自相残杀死的越多越好,省的以后攻略欧洲的时候还的咱们自己动手。”
“想的太远了。还是看看这个穿越者的作品会对我们带来什么现实的威胁,”从高雄赶过来参加会议的许可发言了,“姑且不论马尼拉要塞上会装什么炮,兰度先生发现的船厂里在竹棚下施工的神秘船只恐怕更该引起我们的重视。”
随着他的发言,投影机上出现了船厂被遮盖的严严实实的一个船坞。
“从船坞外围尺寸和临时竹棚的面积看,这艘船的吨位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很小,如果是一艘船,排水量不会超过一百吨。”
问题就来了,一艘不过一百吨的船,无论如何也不值得用竹棚遮盖起来。
“……显然,这竹棚下面肯定是什么秘密武器。”
“按照本子的一贯秉性,肯定是最终决战兵器之类的东西。”
“非常有可能。莫非是高达。”
许可咳嗽了一声:“海军情报部门认为,这竹棚下面在建造的潜艇和杆雷艇的可能性各位一半。考虑到黑尔并没有掌握蒸汽机技术的迹象,那么人力潜艇的可能性就很大了。如果我们不够重视,有朝一日舰队进入马尼拉湾,豪萨托尼克号的惨剧提前二百多年上演。”
“您在开玩笑,要这样说我们还要造执政官级呢。再说就算是真得我们8154巡洋舰上的渔业声纳已经饥渴难耐了。”
“潜艇的历史很久远,能造出来不足为奇。就是没什么价值。这种所谓的潜艇,船上只要有合格的瞭望警戒就不可能不被发现,而且不能攻击航行中的目标。”
“潜艇倒不要紧。这个穿越者如果制造出简易的水雷,让西班牙人拿到基隆去布放,对我们在台湾海域航行的船队都会构成威胁。”
“水雷?这家伙设计的出来,西班牙人能造的出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