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最后一个,却是个半老衣衫褴褛的妇人。然后靠近她的话就可以看出她并不老,只是长时间的营养不良和过度劳累让她的皮肤发灰松弛。
手里,如同乞儿一般拿着一根木棍,从她走几步要喘息的样子来看,大约不靠着这根木棍是走不到这里的。
因为没有力气,她是最后一个挨到柜台的,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拿出一个破布小口袋来递过去。
这点米大约只有半合。伙计根本连接也不愿意接,撇着嘴对着众人笑道:“你们看看,这点米,连一合都没有还拿来换杂粮。我们店里虽然做善事,也不能这么做法。大嫂!你这点米还是拿回去喂**。”
“求求掌柜的发发善心――”女人哀求着,说自家的地和房子刚刚被债主收去了,一家人都住在破庙了,连口锅都没有。家里的男人又死了,只有老人和孩子,都饿得起不来了,只有这点米能拿出来换杂粮……
伙计只是不肯,女人又哭又求,最后跪下来哀求。眼见着围观的人多了起来。伙计被闹得起了性子,一抬手就把柜台上的那袋子米甩了出去。
说是米袋子,其实就是块破布包着米而已,跌落到地上立马就摔散了,白花花的大米飞溅了一地,
妇人发出一声嘶声力竭的惨叫,跌跌撞撞的爬过去捡米,只是这米原本就很少,被一摔之下飞溅的到处都是。只见那妇人一边哭一边将米粒子往怀里塞,泪水灰土夹杂在一起,宛如疯婆子一般。一旁的众人个个不忍看。
“这太欺负人了……”
有人终于看不下去了,嘀咕道。
“欺负人?谁说得,有种站出来,不要锁在后面当乌龟!”伙计瞪大了眼睛呵斥道。
这米店的老板是镇上一霸――除了他之外,镇上上没人敢开米店。店里伙计都是横惯了的人。被他抬眼一瞪,看热闹的闲人谁也不敢再多说话了。
有个老者出来来打圆场:“刘掌柜,您就发发慈悲,看她孤儿寡母的份上,给换点杂粮,反正也不白给――”
一直在旁冷笑着剔牙的老板大约觉得自家店门口动静太大有碍观瞻,便不耐烦起身从柜台下面拿出几块糠饼丢了出去。
“糠饼……”人群中响起了不满的声音。
“糠饼怎么了?”掌柜的瞪圆了眼睛,“想必你们诸位都是大富大贵,天天大米白面的吃喝着,瞧不起这糠饼?”
女人赶紧把糠饼一一捡了起来,塞在篮子里。
掌柜的笑道:“你们看看――你们嫌弃糠饼,人可没嫌弃,这才有个告帮的样子。要不是乡里乡亲的,我这几块糠饼还留着自家喂猪呢。”
“什么乡里乡亲的,骗鬼!”人群中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你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王八蛋!”
掌柜的浑身一凛,惊讶的嘴巴都张开了,这些年来他在镇上横行霸道,垄断米铺生意,放高利贷,欺男霸女,干下得种种的坏事,从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话。县里的人,除了他惹不起的缙绅老爷之外,就算县里来得差人、班头和他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更别说敢当着面骂他的。
“你是什么东西,滚出来让爷见识见识!”掌柜的吼了起来。
人群往后退去,有个人却站了出来。他的年龄大约在二十七八岁上下,个子高高的,皮肤苍白,身材有些佝偻,双腿罗圈――一像个坐在丝机前的丝织工人。长相平平。面色沉静,看上去十分稳重。
“你是什么人,敢这么对刘爷放肆!”铺子里的伙计们也从惊讶中反应过来,吼道。
“郝元。”来人说话很是平静,一点没有来挑场子的意思。
一个伙计忽然从柜台后面跳了出来,他那生满横肉的脸上,从前额的右角往左腮,歪斜着一条深深的刀疤,这是当初他跟着刘掌柜在这里“立盘子”的时候留下的印痕。说是伙计,其实就是刘掌柜的打手。
他上下打量着对方,好像估量着对手的分量。他什么也不说,对准郝元的胸口就是一拳,对方立刻摔出去十步之外,一直跌到对面的茶铺桌子上。
米店里的伙计们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声:“打得好!让他看看有多少斤两!”
伙计得意洋洋的抄着两只手,悠然的站在店堂里,扭曲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欣赏着他这一拳效果。
就在这时,郝元却摇晃着地上挣扎起来。他的脸被茶具的碎片划破了,流出了一丝鲜血。周围的人顿时都安静下来。在一片寂静中,忽然响起了一声高升炮的炸裂声。一种奇特的气氛突然包围了现场,许多人都有了同一种感觉――这事没完。
街道上的脚步声一阵急过一阵,似乎有许多人在往这里赶来,片刻之间米店门口就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
郝元一转身踏上了茶铺前的长凳,他面对着下面聚集起来的人大声喊道:“大家都看到了――咱们穷人没活路,连个卖米的王八蛋都要我们去死了!不想看着家里人饿死的,大家跟着我!”他挥舞起胳膊来:
“不想死得,抢米呀!”
郝元的呐喊声像从晴空降下来的霹雳,把那些在懵懂状态中的人们震醒了!他们都是生活在下层的百姓,遭遇灾年使他们原本就艰难的日子雪上加霜,只能靠着一点一点的出卖自己所有的来谋生,到了现在落到苦苦的哀求来求得一点所谓的恩典也不能的地步。
现在忽然有人唤醒了他们:既然跪着求不到,那就用拳头去抢吧!
几个机工模样的人一起喊了起来: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不想死得,抢米呀!”一句变成十句,十句变成一百句,人人都如同中魔一般癫狂的吼叫起来。(未完待续请搜索飄天文學,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第一百六十九节 民的米官的米
刘掌柜的眼见不妙,大喝一声:“兄弟们抄家伙,上门板!”说着他已经抢起了一根哨棒。
伙计们一起操起棍子,拼命的往外打去――他们即是伙计又是打手,打架的经验堪称丰富,这会大伙都知道是遇到了极大的危机,一个个都抖擞精神的,棍子往外乱打,驱赶着人群。
百姓们更加怒不可遏,他们似乎已忘了为什么到这儿来,多日来的愤怒与愁苦像山洪一样爆发了。被打倒的人爬了起来,不顾被棍子打得头破血流,拼了命的冲上去,用手握住棍子与伙计们对打起来。已被饿得面黄肌瘦,奄奄一息人脉也不知哪来那么大力气,连着打倒了好几个伙计。
伙计们一倒下去,立刻就被淹没在人群中,被人拳打脚踢,惨叫声很快就淹没在人群的狂吼声中。
刘掌柜眼见着自己的伙计一个个被打倒,手下人步步后退,外面聚集的人愈来愈多,他心中惊慌万分,知道今天是惹了众怒。
要在过去,他早就好好不吃眼前亏了跑路了,但是这里有他好不容易打下的一份家业。光后面的米库里就囤着七八百石米,还有一千多两银子和许多细软。自己一跑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牙一咬,从柜台下面的暗格里抽出一柄缅刀来,大声喊道:“兄弟们,亮青子!并肩子上――”
话音未落,人群中忽然投出几个石灰包来,刘掌柜脸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个。店堂里顿时白灰弥漫,被石灰砸中的伙计们再也顾不得什么“真家伙”了。捂着脸嚎叫着,跌跌撞撞的往后就跑。
骚动起来的人流如同破堤之水,瞬间就冲破了米店的大门,人群如同水银泻地一般涌了进去。有人拿着棍棒追打狼狈而逃的伙计,有人把米囤子推倒,拿着口袋装米,白花花的米一囤一囤被推倒在地,白色的米如水一般流淌着。人们扑进这白色的“米河”里,尽情的捞着。有人带着布袋,也有直接脱下衣服来包,内圈的人在抢米,外面的人拼命的往里面勇。一个壮小伙子直接杠起一石米的草袋就往外跑。
其中有些人却并不抢米,带着人直接冲向后院去截刘掌柜,另几个直接砸开钱箱。麻利的把钱箱里的银子铜钱倒在预先准备好的麻袋里。有靠近了想趁乱分一杯羹的,立刻就被打出去。
郝元既不理会钱柜又不要米,他三步并作两步跳上了柜台,大声的喊道:“乡亲们,大家要不要乱,一个个的拿。不要白白糟蹋了!这里的米都是我们老百姓的!”
他的声音很大,十分洪亮。即使在这乱哄哄的环境下也瞬间压倒了店堂内的噪音。店里店外的百姓们一时间都停止了骚动,把目光投向这个人。
“这里有得是米,后面米库里还有更多的!不要把米都糟蹋了!外面没有饭吃的穷人还有很多。大家取了米之后出去告诉附近的人,都来拿!这都是我们老百姓的血汗!”
下面顿时响起了一片叫好声。郝元跳下柜台。急匆匆的往后面去。院子里横七竖八的躺着七八个米铺伙计的,有的还在哼哼。有的已经挺直了不动了。
刘掌柜满脸白灰,被人按倒在廊檐下面,发出不甘心的嘶吼声,脸上已经被打出了血。手上身上血淋淋了的。
“说出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