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东江的袭扰战术,后金将原本镇江堡沿海的居民全部迁入内地,因而这里除了少数后金的屯所周围之外,已经变得荒无人烟。这里已经单纯的成为一个军事驻防区了。至于对岸的朝鲜义州,在丁卯胡乱中也被满清洗掠一空,成了死气沉沉的地方。
海天号进入鸭绿江口很快就被岸上的各个后金屯堡发现,烽燧上开始升起黑烟。薛子良从望远镜里可以看到屯堡周围有人马在活动。
镇江堡很快就出现在视野之中了。镇江城的历史十分悠久。是辽代来远城故址。金代婆速府、元代婆娑府治所,明代因其故址“营围有九”而称九连城。万历二十四年(1596)为了加强辽东边防,明廷在“九联故址新筑一城”。同年十月将长甸备御改为游击,移驻到此城。与宽甸参将营寨相接应。因筑此城之目的是镇守东边要塞、保卫江海安全,故名思义,以“镇江”而命名。
它北倚镇东山,西临横道河,南隔爱江右枝水。西邻鸭绿江,对岸即朝鲜义州。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它不仅是大明和朝鲜间的交通枢纽,在战略上南障四卫(金、复、海、盖),东顾朝鲜,是辽东防御的重要战略支撑点。
从望远镜中看出去,整个镇江堡的规模颇为可观,全城呈方形。周长1040米。一应守御设施齐全,刁斗森严。后金将东江军驱逐重新占据此地之后,在此在镇江留满洲兵300、蒙古兵1000,派满洲、蒙古官各4员驻防。堪称是重兵防守。海天号一出现,这里便已经四门紧闭,严阵以待了。
海天号当晚在镇江堡对面江中的一个荒岛靠岸停泊。按照地图,该岛应该是朝鲜的多智岛。安全起见,海兵登岸搜索,岛上并无人烟,不过岛上也有开垦过的痕迹,大约东江军曾经在这里屯垦过。
岛屿白骨累累,特别是朝向朝鲜义州一面的河滩上,白骨几乎布满了河滩。1624年的八月,后金突袭正在岛上屯田,收割粮食的明军,明军将士惊慌万状,争相溃逃,仅仅被斩就有500余级,其余明军争舟渡江,多数堕水溺死。这满地的骸骨正是当时的东江军民留下的。
“好惨啊。”黄骅站在荒芜的河滩上说道。他好像陷入了某种沉思之中。
“终于要和野猪皮打交道了。”王瑞拍了拍黄骅的肩膀说道,意味深长的说道,“你知道他们是什么货就好了――下面可就看你的了。”
黄骅深深的吸了口气:“不碍事。老子是个生意人。”
考虑到第二天镇江堡的驻军和防守官员必然有所动作――不管是开打还是派来使者,海天号此来的最终目的是送黄骅登陆,和后金建立起联系。因而黄骅必须做好第二天就登陆的准备。
为皇太极等人准备的礼物和贸易样品都堆放在舱室中,其中最引人瞩目的是一柄装饰华丽的西式双手重剑。
“真是一把好剑,就是不知道皇太极能不能欣赏得了。明珠暗投啊。”王瑞相忍不住把剑拔了出来“希望这次买卖能值得……”
这柄剑本身不算出奇,无非是用工具钢配合机器冷锻而成,不过在造型和装饰上却竭尽奢华,不但剑柄、护手、剑鞘上镶金错银,连剑身本身也也镶嵌了各种装饰――这些全是紫明斋的高手工匠进行制作的。
原本还有元老想给这柄“王者之剑”上弄点放射性元素的发光体,让皇太极早点一命呜呼,但是考虑到放射性元素加工不易,为这么一柄佩剑专门搞配套生产线实在不合算。万一出点问题自己先挂了。
“这玩意皇太极怎么拿?”黄骅忍不住问道,他对自己的礼物是否合乎客户的胃口有点担心。
王瑞相满不在乎的说道:“他自己用不着拿,让随从扛着就是了。”
“我看他不见得喜欢……”
“呵呵,这佩剑也就是起个敲门砖的意思,你把带去的货样一送上去。他肯定会待你为上宾,说不定还会给抱见礼。”王瑞相说道。
为满清准备的贸易商品颇费了一番脑筋。满清的经济状态十分窘迫,国内生产水平底下,长期处在物资匮乏的状态下。百物腾贵,除了人参、毛皮之外几乎拿不出什么大宗贸易品来。而这些东西对元老院来说又没什么意义――只能作为转口贸易商品之外。
对元老院最迫切需要的马匹、各种金属和人口,满清虽然有能力供应,但毕竟是战略物资――满清自己也需要这些。
即物质匮乏,又缺少足够的支付手段――所以皇太极对进出口贸易一贯看得很紧,无关民生和国用的商品基本都是禁止输入的。从前商贸口动过脑筋的烟草只是其中一例。
至于供应八旗上层使用的奢侈品,享用品,只要靠掳掠和少量进口就能大致满足需求,元老院显然很难大批量的销售。
就满清来说,他们最需要输入商品是粮食,其次是铁制品、布匹。而这些商品,元老院自身的需求也很大,有些还要大量进口。
经过企划院、商业部和对外情报局的多次讨论,最终决定的出口商品以布匹、纸张、食盐为主,再针对后金的特点添加茶叶、烈性酒、成品药等商品。
除此之外,元老们经过讨论之后认为,鉴于满清对外贸易极端的保守,要让满清松口并愿意为之卖肾――输出其本身都很急需的物资,就必须拿点货真价实的东西来打动其高层。
因而在即将向皇太极展示的商品目录里,最后一栏“兵器”上罗列了他们无法拒绝的商品,有些商品还是第一次出现在出口商品目录里。
向满清出口的兵器,经过再三斟酌,除了济州岛生产的弓箭之外,增加了临高制造的铠甲。
由于八旗人少战斗力强,所以满清最重士兵防护,八旗士兵无不身披重甲,有的甚至身披双重甲。比较大明战兵装备的低劣的铁甲制造要优良的多。战斗中多有身中十几箭也无碍的例子,甚至在面对明军低劣的轻型火器射击的时候也有相当的防护力。
第一百三十一节 国困民穷
商业部门考虑再三,除了其最为渴求的红夷大炮之外,大约也只有铠甲才能真正打动皇太极卖肾了。
明人笔记称沈阳城外后金的铁匠铺绵延数里,都是为军队制造铠甲武器的,铠甲都要经过箭射测试,只要穿透就杀掉制造的工匠。虽然元老们认为这事是否具有普遍意义持怀疑态度,但是后金对武器制造质量要求很严却是事实。
显然,元老院控制下的工业体系虽然按照现代甚至近代标准来说属于原始,但是在17世纪则具有无可比拟的质量和成本优势。制造出比满清的铠甲防护性更好、更轻便、成本更低的铠甲不成问题。
大致来说,元老院准备出口的铠甲是一种冲压工艺制造的板甲,有活动关节。这种铠甲在古代社会就能制造,但是受限于材料性能和加工手段,需要熟练工匠花费大量的工时制造,因而成本高昂,装备的范围有限。
元老院的工业体系在材料和生产上都具有优势。连续冲压技术可以批量化标准化的制造各个部分的甲片,再配合简单的手工装配即可大量制造成品。而且钢材质量的提升,使得甲片本身毋须过于厚重,铠甲更为轻便。而防护性能却好于目前所有的明清双方装备的各种铠甲。
武器贸易自古以来就是一本万利的黑心买卖,元老院一直想当17世纪的军火商,当初就考虑过出口火炮厂给李洛由,后来在元老院中一部分人“不当输出生产力和技术”的质疑下被扼杀了,于是武器出口就只限成品了,而且必须是具有代差的成品。
标准长矛、砍刀、半身板甲南洋式火帽滑膛枪都是这一指导思想下的产物。至于滑膛炮,目前争议较大,暂时还没有列入可出口的名录。
原本元老院企图利用李洛由这个白手套,但是长期的观察使得对外情报局得出了这么个结论:此人虽然和满清做走私生意,赚了不少昧心钱。但是卖军火这种事情他是决计不肯做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感情和底线。李洛由大约就是那种人。虽然他为满清走私货物本质也是在资敌,但是他必须有可以聊以自慰的东西,否则就很难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
李洛由的不合作,使得元老院只能派黄骅亲自上阵了。
黄骅的任务十分危险,危险到有许多元老质疑他去了还能不能回来,与后金的贸易有没有必要派一位元老去冒如此大的风险。但是黄骅本人在听证会上再三表示,这是他个人的愿望。他愿意去冒这个险,即使送命也在所不惜。
“再者,两国交兵尚且不斩来使,我是带去他们急需商品的商人,他们为什么要杀我?”黄骅信心满满。
虽说如此,但是对外情报局对他的第一次任务依然很不放心。对外情报局曾经考虑过他单纯以“商人”的面貌自行带商团前往沈阳。但是考虑到后金中的满洲官员大多出身粗鄙。以凶暴蛮横自豪,而且因为过去日子过得太苦,个个都十分贪婪。历史上朝鲜世子在沈阳当人质的时候,不断遭到满洲官员和手下包衣的勒索,让李朝苦不堪言。满清使团和商团每次到朝鲜互市,其途中作为和土匪无异,以至于李朝不得不免除沿路经过的安州五城的赋税作为对当地官民的补偿――要不是有皇太极这个颇有眼光的统治者多少还有所约束。那真是什么无底线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纵然皇太极等满清高层能够意识到黄骅的重要性,粗鄙的中下层官员贵族贪图财货而贸然杀害抢劫商团的可能性都是存在的。因而最终决定还是要采用“公对公”的模式来进行贸易,而不是直接送一支商团过去。
自从新春以来,皇太极就一直留在盛京处理政务。没有去行围――打猎对于满清政权来说不仅仅是上层的消遣,或者更伟光正的“教练军士”,也是重要的国家经济收入。围猎中获得的大量肉食和毛皮对后金来说是不可缺少的。
他是1592年生人,此时正值中年,虽然已经开始发胖。但是身材健壮,精力十分健旺,满面红光,双目有神。他的事业正在步入兴旺发达的阶段。
皇太极继承皇位的时候,后金政权实际已经陷入了衰退,经济上主要靠掳掠,大规模的开历史倒车搞奴隶制庄园。加上小冰河期的严寒,使得农业生产一落千丈。上层倾轧严重,中下层因为难以获得满意的战利品分配,甚至战死的披甲人只得到几件死人身上扒下的血衣当抚恤。心怀不满,战斗力也开始下降,更不用说内部的满汉矛盾在老野猪皮的统治下已经空前激化,连早期投清的铁杆汉奸李永芳、范文程都几乎被处死,汉官人人自危。
如果不是近乎bug的皇太极继承汗位,满清在历史书上的未来很可能只是一个昙花一现的地方政权而已。
几年的励精图治,他已经把后金政权从崩溃的边缘挽救了回来,虽然国穷民困的状况并未得到根本好转,但是比起要靠杀人减丁来维持粮食供应的局面要强得多了。
几年前他第一次派军入关就获得了丰厚的回报,不但获取战利品和人口无数,缓解了国用匮乏和八旗将士的怨言,还弄清了南朝的底细。大明不过如此!“恢复大金,饮马黄河”的念头第一次进入了他的思绪。
在后金上层的政治倾轧中,他成功的剪除了阿敏、莽古尔泰等重量级对手的势力,终于在去年正月将与三大贝勒并坐的旧制改为南面独坐,另三大贝勒侧坐。真正成了九五之尊。
此刻的皇太极,正是自己人生开始买入辉煌的阶段,因此无论在行动上,谈话中,他都表现出信心十足、踌躇满志。
但是,他眼下要面对的问题还很多。外部,南朝外强中干的本质虽然已经被他识破,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想要饮马黄河还需时日。东面,东江军自相残杀之后固然虚弱无力,到底也还在卧榻之侧;朝鲜更是暗中与南朝暗通款曲;在西面,察哈尔蒙古尚未彻底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