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节 盆罐阵
难民营里的难民这些日子在道长的“军事化”管理之下,已经按照一伍一什一百人队的方式组织起来,上堤都有了些起码的组织性和纪律性。如今人手一件农具或者木棍,配上鹑衣百结的破衣烂衫和一张张皱巴巴充满了紧张的感的面孔,看上去就象是张应宸小时候看过的农民起义军的连环画里的人物。
张应宸关照人在距离壕沟前一百米外,靠近壕沟通道的地方星罗棋布的埋下了几百口大瓦盆、大木盆――仓促之间弄不到这么多特大号的瓦盆木盆,好在农户都养猪,石头和陶制的猪槽很多,都运了过来,半埋在地上。
这些盆盆罐罐星罗棋布的半埋在地上,犹如一个个梅花阵,大伙都说道长要摆“盆罐阵”。一个个拭目以待想看看“真人”又要施展什么“仙法”、
“大家加把劲,把这些盆子都装满。”张应宸催促着正在烧火道众,他们正在不断的搅合着锅子中的糊糊――比平日里更稀。
年轻力壮的道众正挑着担子,把一桶一桶熬煮好的糊糊运到濠沟前的“盆罐阵”,倒入一个个盆罐之中。天气寒冷,滚烫的糊糊倒进的时候白雾腾腾。然而一会就已经冷了下来。较早倒进去的那些盆罐里的糊糊已经在面上结起了一层薄薄的冰。
原本他还打算在糊糊里加点朱砂、醉鱼草之类的镇静剂、麻醉剂,后来一想他们已经严重营养不良了。再吃了这些加了料的冰凉的糊糊,恐怕当场就要送命――就算不加料,吃了这冰凉的糊糊多半也得腹泻送掉不少人的小命。
不过。此刻难民吃了之后会不会闹肚子不是张应宸考虑的重点。他之所以在壕沟前摆下这个“盆罐阵”,主要目的是减缓难民抵达壕沟的冲击力。
难民是为了求食而来,被邪教煽动,又在这天寒地冻的环境下又饿了不少天,一股求生的本能会使得他们非常的疯狂。很可能会不顾壕沟和步枪的火力疯狂的冲击土堤。自己再有“神迹”也难以展开。一旦难民涌入壕沟,爬上土堤,难民营里的百姓能不能挡住这种疯狂他不是很有把握。再者他张应宸要得也不是满壕沟的尸体。
所以必须得在与其接触前先消去其锐气,让己方能把握主动权后才能让接下来更好做一些。
在壕沟前一段距离设下“盆罐阵”,这样饥民在冲击过程中就会被食物吸引走。而起聚集的位置又堵在通往的通路上,取食的人群一旦猬集起来,就会形成一道人肉隔离墙,有效的吸收后续的难民的冲击力。从而减轻对土堤的直接压力。人多食少。势必会围绕这些盆罐形成争食,那么在壕沟前就会引起更大的混乱。给他争取更多的时间,同时也让难民们一股狂热的邪火能够缓一缓。
之所以把盆罐都半埋在地下,首先是可以避免被饥民的抢夺而被打翻造成浪费,其次这么一来人只能蹲下来吃,增加进食时间。至于煮稀薄的糊糊当然是为了节约粮食,不过更大的好处是没容器的话,稀多干少的糊糊要吃到嘴里是很不容易的。这样一来饥民就会在大锅阵那边长时间逗留。
只要难民们猬集在盆罐阵旁,后续没吃到剩下的饥民就会把注意力集中到嘴边的食物。引发更大规模的争食,使得饥民潮的进攻陷入混乱。那些教徒骨干和比较特别的人就会凸显出来。他的特侦队的射手们就可以充分的发挥本领,再配合高音喇叭,自己的“神迹”就能再次奏效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音箱,特侦队员已经把它放在一张披着华丽的祭披的桌子下面,他又轻轻敲打了下脖子上的麦克风,以测试连接一切正常。
眼看着远处的烟尘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喃喃的经咒声隐隐约约的传来。张应宸深吸一口气,镇定了下心神。
壕沟外的盆盆罐罐都已经灌满了糊糊,所有在壕沟外的人都撤了进来。张应宸头戴上清芙蓉冠,身穿法服。一手抱拂尘,左面站着闵展炼,劲装佩剑;右面站着罗春,手奉七星宝剑。身后簇拥着一群俊朗清秀的青年弟子,往土堤的高台上一站,真真如仙人下凡一般。
站的高不仅看得远,而且在气势上就压人一头。饥民目前是一群大致以本能为驱动力的群氓,基本丧失判断能力,很容易被各种外界因素所影响。张应宸处心积虑的在各种细节上下功夫,就是为了能够操纵大众心理。
张应宸取出望远镜,朝着烟尘起来的地方眺望过去,滚滚人群正在朝这里涌来。他的心中不由得暗暗叹息了一声,念了几声“太乙救苦天尊”。
“妖道的道观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了!”
不知道谁第一个说出的这句话,它立刻在人群中扩散开了。原本饿得步履维艰的饥民们犹如吃了人参一般被吊起了精神。
在人群中混迹着许多气色良好的壮汉,他们有时拉开嗓子吼叫:“大伙冲进道观里吃饱饭!”、“杀妖道,超度众生!”;有时又拍拍身边人的肩膀,用友善的口吻说:“兄弟快上啊,去晚了可都给别人吃光了。”
在他们的煽动下,滚滚的饥民如同潮水一般的朝着云升观汹涌而来。但是这么一来,原本就拖拖拉拉,绵延好几里的饥民人群被拉得更分散了。妇孺老弱被抛在后面,打头的都是一些饿得快要发狂的青壮男人,他们一个个都饿得红了眼,都抱着要死也吃个饱再死的念头,愈发加快了脚步,拼了命似得往前赶,最后的几里路简直就是在飞奔了――犹如沙漠中的旅人看到了泉水一般。
萧处八也在这个人群中,他手里紧紧的握着一根棍子,一双饿得失了神的眼睛自从听到“妖道”的道观就在前面不远处的时候顿时染得血红,嘶哑着嗓子不知道吼着什么,连滚带爬的跟着冲到前面去了。这人山人海的几万难民,若是迟了一星半点,那真是吃屎都赶不上热得。
王星和雷子鳞急得直跺脚,暗骂刘护法屁也不懂。他们已经得到探子的报告,说云升观外已经挖了一道又深又宽的壕沟,壕沟内侧还修了土堤,看上去有乡勇在把守。两人便筹划着让难民人群慢慢的走,到壕沟边先把队伍聚合齐了再开始进攻道观――驱使让妇孺老弱去填壕沟,等壕沟填满了,对方的火药弓箭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后面的青壮年再冲上去,这是百试百灵的裹挟难民攻城拔寨的战术。没想到刘护法对他们的建议完全不屑一顾,直接派人在队伍中散布道观就在前面的消息,让难民们冲击道观。
如此一来,虽然在强烈的求生**驱使下,这几万难民的血肉之躯足以填没壕沟,攻入云升观,但是他们二人计划的攻陷云升观之后利用里面的粮食金银裹挟青壮难民就地起兵的事情可就要黄――如此一场混战下来青壮年势必死伤狼藉,十不存一。
“怎么办?”王星紧紧的盯着雷子鳞的眼睛,“这一仗打下来我们就拉不起多少队伍了!”
“只有见机行事了,”雷子鳞想不出什么法子,王星总共也就四十多个徒党。比起混迹在人群中几百名教众来说毫无实力优势。现在要是反抗护法的命令的话恐怕当场就会被拿下,“咱们不要凑在前面,让其他人去打!”
“这么一来到时候就没什么人了……”王星说道。他的想法很简单,青壮年死得七七八八,留下一堆妇孺老弱,有个屁用。
“有了钱粮,还怕没有当兵的人?”雷子鳞思路很快,“咱们第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让护法尽快升天……”
王星心领神会:“听说那妖道法力高强。”
萧处八跟着人群一路涌到了壕沟前,地上星罗棋布的盆盆罐罐立刻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要在一般的年月里,这些盆子罐子灰灰的稀糊一样的玩意是根本不会有人想到这是“食物”。但是对已经被饥饿折磨了几个月的人来说,任何一点食物的气味都不会溜过去。走在前面的人几乎是立刻发出一声可怕的嘶吼声,朝着“盆罐阵”猛得扑了过去。
萧处八不在最前面,但是他从前面人群的喊声和突然加快的动作知道前面肯定有可以吃得东西。他猛得挥舞起棍子,朝着前面的人头上砸了过去,砸倒了一个,立刻就从他的背上踩了过去,接着,用不着他跑,身后突然涌出了一股巨大的力量,“推”着他朝前涌去。
几乎就在一瞬间,如同水银泻地一般,几百个盆罐旁就挤满了饥民,几千只乌黑的手,有的拿着破碗,有的拿着瓦罐,还有的干脆空着,发了疯一般的朝着装满了糊糊的盆罐里去舀,有的人没有容器,干脆趴在罐子上大喝特喝起来。(未完待续……)
第八十节 法术
萧处八随着人群涌入了“盆罐阵”,他虽然一路狂奔,还是迟了一步,盆罐周围已经里三层外三层严严实实的挤满了人,稀里呼噜吞吃糊糊的声音响彻云霄,不时还传来咒骂、叫喊和惨叫声。萧处八再要再挤进去哪里还挤得动。不管是钻,拽还是拖,都不能围得严严实实的人群挪开半个口子。他心中一股急火攻心,疯魔一般的挥起棍子狠狠的敲砸前面人的头,几下就把前面的人打了个头破血流。然而前面的人就是死扛着他的棍子不动。
萧处八狂吼一声,丢下棍子,手足并用的从人的身上爬了上去。一下爬到了攒动的人头之上,这一爬上来才发觉自己距离当中的盆罐还有好几层人,他不管不顾的就从挤得严严实实的人头、人肩上爬了过去,也不管自己的手脚抓到踩到什么。一个劲的往中间爬。
中间是一口硕大的木盆,围绕着木盆,几十个人正着喝糊糊――确切的说撕打着喝着糊糊。后面的人都想把挤到前面的人往后拽,前面的人抵死不动,任你拳打脚踢,棍棒齐下,就是不动,有的干脆连瓦罐都不要了,直接把半个脑袋浸下去喝。
有个人的头脸大约是受了伤,血顺着额头、脸颊不断的滴落在糊糊里,将糊糊染成了粉色,周围的人浑然不觉的继续大口的吞着。
萧处八挣扎着想爬下去,却一点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每次他想从人的肩头下去的时候,都会被前面的人挤开,在攒动的密密麻麻的人头上被抛来抛去,他就象一条快要干死的鱼,不管怎么扑腾都在沙滩上,总也够不到近在眼前的水面。
眼见着槽里的糊糊越来越少,萧处八不由得放声号哭起来,这绝望的哭声似乎带有传染性似得。立刻在人群中弥漫开,一时间,整个云升观前哭声震天,连张应宸也不觉动容。
但是盆罐阵的效果已经出来了,原本红了眼一般的饥民人群已经被拥堵在距离壕沟几十米外的地方,没有一个人向壕沟发起冲击了。而且随着后续饥民的不断到来,为了争夺在盆罐前的一席之地,开始爆发争斗。整个场面愈发混乱。也堵住了后续饥民接近壕沟。
张应宸举起望远镜,慢慢的扫过,镜头中的万头攒动的群氓正为着一点生存的希望彼此殴斗残杀着。在生存的压力之下,所谓人性和尊严已经不存在了。有人在盆罐旁被人活活打死,也有被推到踩死的,还有一个,脑袋泡在盆里已经不动了,不知道是被人打死的还是呛死的,周围的人依旧若无其事的喝着糊糊。
他的镜头里出现了一个不知道怎么浮在人群头上的饥民,他距离盆只有咫尺之遥,却不管怎么手足并用的挣扎还是不能尝到半点糊糊。张应宸微叹一声,正要移开镜头。忽然这个人却猛得纵身一跃,整个人凌空扑向瓦盆,顿时重重的砸在盆里,血花伴着糊糊飞溅出来,周边顿时大乱起来。
张应宸放下望远镜,喃喃念着“太乙救苦天尊”。“盆罐阵”已经发挥了作用,局面现在得到了控制。危险却还没有过去,目前南无量教的骨干还没有露面,等到糊糊消耗光了,饥民的势头就会被重新聚集起来,必须尽快逼迫南无量教的骨干分子露面,才能显露自己的神迹。
他按了下遥控器,已经开到最大音量的喇叭中开始播放道教音乐《步步高》,这突如其来的音乐声在这修罗场一般的冰天雪地中不啻于仙乐降临。连在争抢中红了眼的难民都呆了一呆。
张应宸利用这片刻的凝滞,立刻开始讲话。
“大众,”他的声音在悠扬的道教音乐中显得肃穆神圣,“你们不要争抢这食物,争抢这食物,活得不过是一时之命。却要为这争斗永堕地域火海……
“大众,你们不要争斗,不要为邪魔外道蛊惑,我这里有的是神赐的食物,当若你们为食物而争斗,就吞了下去也会变成无间的业火,将你们的脏腑烧毁――”
张应宸的讲道词是他苦思冥想好久才准备好得,话不多,但是却要足够有说服力,既要安抚难民的情绪,又要施加足够的恐吓,以便下一步能够引导难民有秩序的进入难民营地。
他的话音未落,混在人群中的南无量教徒们眼见形式不妙,立刻一起鼓噪起来:“休听妖道胡言乱语――”
但是他们的声音相比之这移动式扩音器的分贝数实在是太微弱了,饥民们已经被音乐和张真人巨大的声音所慑,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身边有人在鼓噪。
“……呔!何方邪魔外道,受死吧!”张应宸手中拂尘一指,一个正在前面大喊大叫的企图干扰演讲的教徒的半个脑壳顿时飞了出去,鲜血从敞开的天灵盖中直喷上去。周围的饥民顿时跪倒一大片,一个个跪伏在地,浑身颤抖不敢言语了。
张应宸拂尘虚指,特侦队的狙击手们弹无虚发,不断有南无量教的教徒中弹倒地,时而也有几个倒霉的饥民被打偏的流弹击中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