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器具,讲述的就是天地之理。”张应宸朗声说道。
少年心性最为好奇,眼见这屋子里有这许多精巧好玩的东西,几个人呼啦一下都分散开,各自围着感兴趣的教具模型端详起来。看不明白的,自然要请张应宸解说。
张应宸本不是理科生,但是d日之后为了传播他的新道教,很是通读了一番《十万个为什么》之类的科普书。解说这些不过是中学水平的物理定律自然不成问题。
他的科普当然起不到答疑解惑的作用,反而给这些少年心中留下了更多的疑问。这时候张应宸才亮出了他的“法宝”。
“这是《格物小识》的第二卷。”张应宸取出新送来的科普书,“你等可以先取去看。”
“多谢真人!”庄永龄等人大喜,原来那一本他们就已经以为是“奇书”了,几个人私相传阅,几乎都翻烂了,为此还几个人合作偷偷手抄了一本。
张应宸带着他们周游了一番,对模型逐一讲解,大伙听得都入迷了。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正午,张应宸便留他们吃午饭。
一声吩咐,他的徒儿名叫明心的,摆上了四碟酱菜――都是天厨出品,其中一味是天厨济州分厂出得“寒食菜”,就是本时空的朝鲜泡菜,红彤彤的煞是好看。主食就是一大锅子救济干粮煮成的糊糊――里面加了些菜叶子。
“来来,没什么好吃的,不过这灾年荒月里,能吃上饱饭就是莫大的福气了。”张应宸笑道。这倒不是他故意要显得自己苦修,实在是这鲁南大地上眼下实在没什么精致的食物。大米白面都是稀罕之物,即使庄家这样的富贵人家平日里都很少食用,何况在这灾年里,更没地方去找细粮,把个腐道长饿得每晚上双眼放绿光,只好偷偷得啃一点办公厅特供的牛肉干之类的东西解馋。
几个少年眼见吃得甚是寒酸,不由心生敬佩――荒年荒月,庄家的伙食也很一般,但是比之于张道长就好得多了,起码蔬菜管够,偶然有些蛋类。饭食虽然多是杂粮,好歹还是小米、高粱之类的杂粮中的“细粮”,每隔几天也能搀和着吃些细粮。而张道长吃得却是不知道什么东西做得糊糊,吃到口中虽然味道还行,但是口感甚是粗粝,显然不是好粮食。
庄遐龄却知道这种糊糊就是道长从南方大量买来专门供难民吃得--给难民吃得东西想来也不会是什么细粮,恐怕连小米高粱之类的东西都不是。这位道长在沂州可是号称“活纯阳”的“半仙”、“真人”,吃用却如此自薄,不由得对他又敬重了几分。
好在酱菜甚是可口――甚至可说美味,特别是那“寒食白菜”,辛辣之余,别有一股鲜美清爽的滋味,引得几个少年胃口大开,硬是多喝了几碗糊糊下去。
送走了几位庄家的少爷,张应宸回到了书房,边拿出几片苏打片吞咽下去,抵御着吃多了救济干粮之后胃里泛出的酸水,边考虑下初七讲道的时候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道童又来报:庄家有客拜。
“是哪一位?”张应宸心想新年里庄家的人来得倒是勤!原本想在初七打醮的时候一并和他们叙谈,现在既有人来,不妨先谈谈再说。
“是三爷。”
三爷就是庄贲,也是廪生。目前在庄家的许多事情:包括开始药铺,赈济百姓和与他合作办理“慈济堂”的事宜,很多都是他在主持奔走。张应宸对这位三爷的评价是“朴实能干,坚毅果决,不愧是乡间诗书之家出身的豪强。”
这位三爷对乡里的事务十分热心,张应宸办理慈济堂业务,收容流民的事情得到他的很大助力,
“快请。”
庄三爷是个中年人,中等身材,眉粗眼大,皮肤黝黑,手脚粗大,一看便是苦出身的汉子――大店庄家发家是从庄谦开始的,所以他的几位兄弟虽然后来先后进学,但是少时都吃过苦,种地做工出身。
大约正是少年时候的经历,使得庄谦等人对沂州的难民救济一直是不遗余力,当然,仅仅凭好心肠还办不成“荒政”――大灾之年如何赈济灾民,如何“救灾减灾”,在古代社会就是一门专门的学问,不但要有知识,还得能力出众,性格坚毅才行。
庄贲就是这样一个人,张应宸原以为在外运难民上他会有所阻碍,没想到对方并不阻拦,还提供了若干便利。
“背井离乡谋生固然可怜可哀,总比守在这里活活饿死、病死好。”庄贲有一次便这样说道。
庄家虽然联络本地缙绅大户,设法筹措粮食、药品,不遗余力的救灾。但是面对整个苏北、鲁南的大水,他们的努力仅仅是沧海一粟。来自官府和民间的一点施舍救济根本无法应对巨大的灾情。庄家没有聚宝盆,总不能无穷无尽的变出粮食金银来。无非是尽人力听天命,能活几个人算几个。
但凡粥厂,每日煮多少米都有定数的,领完了就只能等明天,运气不好饿死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在天灾面前,古代社会落后的生产力和组织力,其救灾的能力和效果都是非常有限的。而且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对于底层百姓来说,外流逃荒就是唯一的活路。
张应宸提出可以联络垦殖主将难民大批运往台湾垦荒之后,庄贲当即表示同意――难民远隔重洋去垦荒,不用说水土不服,旅途劳顿就会死亡一大批,但是好歹能让大多数人活下来,比在这里等死强多了。
减少一部分人,也给留下的人多一分生存的机会――只不过往日这种“减少”是用死亡作为代价的。现在张道长有了“移民开荒”的这条路,已然是莫大的幸事了。
“道长,王老爷回来了吗?”庄贲见过礼,好不客套的问起王瑞相的下落。
王瑞相就是张应宸所谓“台湾来得垦殖主”,他一口山东味的官话让庄家的几位爷们少了很多戒心。
王瑞相此时不在――他护送一批难民重新踏上了前往龙口的旧路,试探下这条道路是否可以被再次启用。(未完待续请搜索飄天文學,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第七十五节 腐道长的危机
“王老爷尚未回来。文學馆(^百度搜索文#字首%发)”张应宸暗暗奇怪,庄贲怎么忽然想起要见王老爷了?王瑞相和他只有数面之缘,彼此并无深交――从庄家的谨慎态度来说,他们也不愿意和这运走大量难民,却来历不大清楚的垦殖主有什么深的关系。
见他面色急躁,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当下说道:“王老爷虽未回来,总也在这几日了,事情若是不要紧,先说与贫道也使得。”
“这件事原是和道长有关。”庄三爷急匆匆的说道,“昨日我派到县境上的家仆来报,从北面有大股的流民入境,总数约有好几万……”
荒年大灾,最怕有外来流民入境,对官府和当地主持救灾的缙绅来说都是莫大的压力,但是以邻为壑的行为在很多地方都有。有的县或者官府无能或者无意救灾,或者大户不愿意出粮的,往往以邻县有粮食为诱饵,哄骗灾民外流。当然,灾民如果总是得不到当地的救济,最终也只能外流。
外流的难民固然沿途求乞,但是一旦形成偌大的规模,不可避免的就会变成一股破坏性的力量。吃大户那是轻的,若是被人煽动,沿途暴动抢掠,乃至扯旗造反都不是没可能。
因而灾年各县衙门和大户往往派有若干“侦探”人员驻守在县境内,以备一有大量流民入境就能报告,以备县内早做准备
沂州因为有庄家为首的四大豪族出面赈济救灾,又有道长和王瑞相不断的外运难民,境内的难民压力一直相对较小,百姓的日子也好过些,如此一来,去沂州有活路的消息便在在鲁南、苏北大地上不胫而走。各处的难民更是潮水的般的涌来。
眼下这消息对沂州三人众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要得就是难民,过去是道路不通,外运受阻,现在道路通畅了,自然来得愈多愈好。
“无碍――只要去龙口的道路顺畅了,来再多的难民也不碍事。”张应宸不以为意。
“这次的难民来得不善。”庄贲压低了声音,“其中混有许多邪教的门徒。”
道长不觉一惊,难民中有民间教门的信徒不足为奇,但是他们在逃难的途中一般很少表现自己的宗教感情――在快要饿死的时候“吃饭”才是唯一的信仰。
“愿闻其详!”
庄贲说这股难民来得十分蹊跷。其中混着不少虽然穿着破烂,却很有精神的壮汉,难民似有部伍组织,以旗为号,一千人一股一千人一股。行进井井有条。在未入县境之前尚且只是赶路,一入沂州地界,扬起各种古怪的幡号,又有非僧非道的人物大声念经咒,十分的热闹。
如此一来,这股难民是某个民间教门组织的便毋庸置疑了。只是他们为什么要如此张扬的往沂州而来?
山东自闹过白莲教之后,官府对民间教门的压制很严。除非是打算正式起事,否则很难想象这样的民间教门会如此张扬。
“我让团勇们打听,得到了一些消息。”庄贲说道,“听闻这股难民。似乎是冲着道长你而来。”
张应宸心中一惊,心想该来的总是来了!他在沂州夺走了南无量教的地盘,击毙策反教中多名大员,南无量教岂能善罢甘休?这些日子来他一直让闵展炼紧盯着马畏三。与其说是怕他使坏,不如说是担心南无量教的反扑――他估计着。南无量教要反击,马畏三这样残存的实力派必是他们争取的对象。
没想到他们竟然接着荒年难民满地的时机直接冲着他来了!
说起来这倒的确是大好的机会,眼下流民遍地,小规模的暴动骚乱不断。南无量教用不了多大的代价就能煽动起成千上万的难民来冲击他的小小的传教基地。
张应宸正在紧张的盘算,只听庄三爷又说在这股难民中流传着在沂州出了“黑水妖人”,为了修炼做法收灵,所以这二年山东一直发大水,都是这妖人――也就是张应宸在做法发水,为得是收集百万生灵用来炼妖丹云云。不但致死无数百姓,更让死去的人不得超生,永堕沉沦……
总之,对方的煽动难民的中心思想就是只要“荡涤妖氛”,就能让水灾饥荒停止,已死的百姓的魂魄得以超度升天。
张应宸心想这套说辞好毒辣!不但让无知的难民以为他是水灾的罪魁祸首,更让人对死于这场灾害的亲人的灵魂产生莫大的恐惧。